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重拾阅读科幻的快乐 ——读E伯爵的《异乡人》

来源:文艺报 | 姜振宇  2020年01月22日08:56

读E伯爵的《异乡人》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欢愉。它轻松、诙谐、令人莞尔,同时在其根底处又有一种建立在强有力的自信之上的温和。类似的感受,我们在凡尔纳身上见到过,在美国科幻杂志的黄金年代见到过,甚至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苏联科幻里头也见到过。贯穿在《异乡人》里的那种气韵,不是历经困苦沉寂之后的抑郁不平,也不是危机即将到来时的惶惑,又和面向未知世界的怀疑与勇气有所区别。

《异乡人》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在今天充斥着“穿越”桥段的文学语境下甚至显得有些俗套,但它的突出是因为成功地跳出了许多“套路”。首先,《异乡人》并未赋予主人公“现代身份”在生存和生活上的优势,从异时空“回家”是贯穿整部作品的核心线索。这两点共同使得故事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和当下感。主人公的能力是极为有限的,几乎无法应对另一个时空,而他们所试图完成的任务是如此艰难,但这种艰难并不导向绝望。

小说主人公们与他们所去到的另一时空,满足了科幻文类审美核心的“疏离-认知”机制。“穿越”所带来的两个世界之间的对比,在《异乡人》中呈现为差异而非割裂。这种差异又可以归纳到我们熟悉的“变化”当中,生活在现代文明环境当中的人类,正适应于种种剧烈的“变化”。

E伯爵巧妙地让两个主人公始终保持着穿越之前的性格特质。时空穿越并非对原始身份的彻底消解,而是两个灵魂彼此倚靠,在诸多事件和人物的“折磨”之下,以一种并不突兀的方式推动、影响情节的走向,这是与“硬核科幻”中技术细节相似的逻辑。

人类同样是物理世界中的组成部分,我们总是在科幻故事中预见未来科技秩序的理想人格模板,也时常乐于将人类个体和群体放置在极端环境当中进行考察。问题在于,科技带来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所产生的人类经验,早就弥漫在我们身旁。此时,谁来书写、谁来理解,怎样书写、如何理解那些不完满、不极端,但同样有趣的灵魂和梦想呢?

《异乡人》的探索是有益的,其中的人物在保留某些小怪癖的情况下,时时能以平常心应对变化。如何在巨变面前保持日常心态?这其实就回到了本文开头提及的命题:《异乡人》是当下的时代产物,是一种时代精神,悄然深植于文本内部。读《异乡人》,我们体会到隐藏在嬉笑打闹之下的温和与坚固。主人公们也有颓唐的时候,也有近乎崩溃的时候,也有随波逐流的时候,但他们的情绪和回应是自然的、坚定的,而不是绝望的、极端的。当我们嘲笑像罗伯特·索耶这样来自西方发达世界、在记忆中剔除了战争和灾厄的作者,无法接受“三体式”的冷酷宇宙时,也必须承认,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和温暖同样是宝贵的。甚至当我们不断将历史记忆中的苦难在小说中变形、复现和推演的时候,也应当允许有一部分作品为了守护现世的温暖而存在。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温暖并非一种“小确幸”,而是在体验和把握宏大世界图景、人类的无限延伸之后,仍旧留存的切实幸福。《异乡人》并未回避世界历史中殖民时代东西方的文明冲撞,以及冲撞之下异乡华人的悲惨命运;同时它也没有抗拒现实中异质文化的全球影响和现代文明的强大力量。正是这些特质塑造着当下时代人格的一部分。小说中的主人公们看似柔弱,却能够极为自然地将这些冲突和痛苦一并容纳。这种力量的来源不是血统,也不是某种地域性的文化习俗,而是“现代”,“现代文明”。

这个“现代”当中,自然有直达真理的科学,也有强有力的技术,但更重要的是对诸多异质文化和文明的共同接纳,以及我们身处其中日日感受但几乎难以分辨的日常温暖。由此,隐藏在《异乡人》背后的力量,是好奇的、温和的,但又是坚定的、强大的。当我们眼看着世界科幻的下一个重心开始在蓝色星球上挪移的时候,我们需要更多类似《异乡人》的作品,以此真正奠定这个时代本土科幻的基石,接续和创造新的科幻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