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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19年9月上半月刊|池凌云:我的旅程迷失,却没有结束

来源:《诗刊》2019年9月上半月刊 | 池凌云  2020年01月20日08:54

代表作

 

玛丽娜在深夜写诗

 

在孤独中入睡,在寂寞中醒来

上帝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玛丽娜

你从贫穷中汲取,你歌唱

让已经断送掉的一切重新回到椅子上。

你把暗红的碳火藏在心里

像一轮对夜色倾身的月亮。

可是你知道黑暗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眼睛除了深渊已没有别的。

没有魔法师,没有与大海谈心的人

亲爱的,一百年以后依然如此

篝火已经冷却。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快乐

“人太多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

为此我悄悄流泪,在深夜送上问候。

除此之外,只有又甘甜又刺痛的漆黑的柏树

只有耀眼的刀尖,那宁静而奔腾的光。

 

新作

新浇的柏油路上……

 

清晨,当我去山中散步,

像进入一个凝固的空间:

新浇的柏油路上,小蛇与青蛙

被半压进路面,数十只蜻蜓

陷进黑得发亮的沥青中,

它们想要飞离的样子——彩色

而透明的翅膀

奋力张开,痛苦而惊惧。

 

它们是要在路上停歇,还是想

察看一片新的荒原?但是太黑了

即使有惊人的复眼。

当它们在夜晚飞行着降临,

没有一只人类之手

抛出一片救命的落叶。

 

每一条黑色的黏稠的道路上,

是否都沾满了折断的彩色翅膀?

在那个难忘的夏天,我以为

见到那么多堪称完美的羽翼,

而我全部的发现就是——在我决心

永不伤害它们的时刻,

一条崭新的道路,将那么多

泪光闪闪的生命送到我面前。

 

我的嘴唇尝过雪的滋味

 

我的嘴唇尝过雪的滋味,

我的歌慢慢转向静默,

当轻柔的风越过暗夜的栅栏,

人们不会知道这是歌谣中的第几首。

 

雨点落下时我躲在陌生的屋檐下,

热情的流水和弦乐

恰如无名之爱的抵达,

都曾是珍贵的酬劳。在雪的深处

 

我的旅程迷失,却没有结束,

梦境苦涩,可也有难以形容的蜃景。

在正午,我曾热衷于描摹灰烬,

现在我赞美光,却一天天厌弃了自己。

 

在雪的深处,我写下终将消融的

词语,言说的花瓣,那让我们

继续的慈悲。我仍是你——

一颗流亡的心的知己,我瞅见

这雪的飞奔,雪的加冕,

 

一切语言到达的艰难。

称我为“我们”,而我

像一个局外人那样活着,

打开书本,数着新的悲伤……

 

请让我尝尝雪的滋味,再一次……

 

他们在下棋

 

还要再过些年头,才分出胜负。

也许不会有结果,因为有人在中途

毫无征兆地离开。一开始

他们并不难过,谁也没把谁孤零零留下。

他们只是筑城墙,手无寸铁

却屏住呼吸或喃喃自语,

像真的掌控着千军万马,

他们以为这游戏会持续几十年,

然而提前离开的人不管这些。

即使棋高一着,最终还是无从下手。

他们都哭了。折戟沉沙

疼痛,出现在睡梦中。

那曾经危险的陆地,在每年春天

茂盛起来。他们为失去的

点燃蜡烛,写下离去的对手的名字

静待一个个战事平息。

那时,他们从各自的居所出发,

喝一杯烈酒,策马而来

开始四国大战,有人扬鞭

马鬃就在棋盘上空飘荡。

他们高声争执,用嘴、用手争夺,

在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彻夜征战,直到其中的一个

放下棋子。他们不知道

这么快,有人出局,并且永远离开。

 

鹊华秋色图

 

两座山遥遥相对,世上

最好的情谊,如果以此来称量,

鹊山与华不注山一定会同意。

这天真而葱茏的骨骼,

令人惊讶的相伴

让造物之唇叹气。

 

那年秋天,泽地和河水极尽所能

从近处伸展到远处的地平线,

无法抑制的仰望

笼罩策杖之人,在时间之外

沉入微黄的空气,淡青色

与青花色在山峦回荡,

让所有行走变得趔趄。

 

当一群掠地而飞的沙鸥

引领壮士之心蹒跚回家,

自然之美,依然含蓄:

杨树与稚松都细如发丝,

虫鸣从汀岸流出,经过芦荻

就像经过生与死。

 

所有风光都进入循环往复,

平川洲渚,红树青枝,

牧歌中恬静的羊群,浑然不觉

一个奇妙的世界已经到来:

大地深处升起光辉,

一些东西正温顺地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