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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文学期刊的视觉建构与审美转向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年第1期 | 刘莹  2020年01月19日11:31

内容提要:新媒体时代的来临大大更新了文学受众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模式,文学期刊无可避免地遭遇挑战,试图通过由外及内的期刊行为融入视觉时代的轨道。丰富的外观装帧、多样的栏目设置,折射新世纪文学期刊视觉形象的塑造;影视化、动漫化书写现象是新世纪文学期刊视觉建构中的文学实践。由此,新世纪文学的创作形态、价值立场、审美趣味有较为鲜明的转向,意味着文学将迎来新的价值核心和审美方式重构。

关键词:新世纪 文学期刊 视觉建构 审美转向

技术革命的崛起,宣告人类文明迈入新进程。亦真亦幻的影视画面、触手可得的新闻资讯、交融互动的受众体验无疑成为新媒体时代全民共享的技术红利。文学的生产、传播、消费面临突破与革新,作为重要传播载体的文学期刊也必须求新求变,适应新媒体时代的需求。一方面,文学期刊呈现出图像化趋势。不仅注重视觉包装,强调刊物的封面、插图和版式的视觉美感,还增加图像类栏目,促进文字和影像艺术的融合。另一方面,新世纪文学期刊的影视化、动漫化书写现象比较突出,包括《十月》《收获》《小说月报》在内的多家传统文学期刊都出现了向影视趣味倾斜的倾向,青春文学期刊则注重和动漫元素的结合。新世纪文学期刊诸方面的视觉建构行为直接影响了文学期刊的外在形态,同时改变了新世纪文学的文本形态、创作题材、审美趣味。

一、 文学期刊的视觉形象

设计相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期刊,新世纪文学期刊无疑更加靓丽、时尚。这种时尚感一方面来自它们丰富多彩的外观装帧,另一方面则是它们的栏目设置、别册设计等。

传统文学期刊一改之前寡淡、沉闷的风格,纷纷“变脸”。《人民文学》封面采用简单的黑色版画,封底则镶嵌一方印张,大气雅致,非常符合“国刊”的身份和品味。《上海文学》的封面设计简逸清雅,充分运用线条、色彩、构图,颇有海派风情。《当代》喜用纯净、沉稳色调,刊名极其突出醒目,并将当期重点篇目标识于封面,给读者以强烈的视觉印记。《作家》封面不仅有大幅彩图,兼配以妙趣短语加以“注释”,新奇别致。《大家》以黑白二色作为封面主色调,配以中外著名作家的大幅肖像,肃穆庄重。《北京文学》采用作家的漫画形象作为封面,较为独特。《天涯》采用牛皮纸做包装,柔韧结实,封二的“中国民间剪纸系列”简洁明快,与刊物质朴粗犷的风格相得益彰。2006 年改版后的《小说选刊》选用写实性摄影作品,突出“现实性”。2013 年起,《中篇小说选刊》的封面选用小说家的画作,包括张洁的油画、聂鑫森的写意花鸟、盛可以的彩色水墨画、林那北的漆画等,颇有雅趣。传统文学期刊之所以如此重视封面设计,自然是因为独特、新颖的外观包装是提升市场竞争力的重要筹码。《北京文学》主编杨晓升认为:“刊物的独特性首先是封面上的独特性,新颖、独特的封面才能在琳琅满目的报刊亭中首先吸引读者眼球。参与市场竞争的刊物封面必须具备两方面功能:审美功能和广告功能,两者缺一不可。传统的文学杂志更多地强调审美功能,而往往缺乏独特性,不吸引人。”1相对于传统文学期刊,通俗文学期刊和青春文学期刊的封面设计则更加大胆、前卫,与时尚潮流联系得更为紧密。譬如《啄木鸟》原来的封面较为单一,变化极少,并不能突出杂志的个性。改版之后,每期的封面由电脑手绘而成,结合当期杂志的主打作品,运用比喻或象征的手法展示作品主题。“今古传奇期刊群”则根据子刊的不同定位和内容,策划不同主题封面,从外形上实现鲜明区分度。《今古传奇·武侠版》是各色各样的武侠人物绘画,《今古传奇·文摘版》青睐妙趣横生的趣味图片,《今古传奇·奇幻版》则采用精美绝伦的奇幻插画。《萌芽》色彩鲜亮,封面插画活泼动感,富有青春气息。“最小说期刊群”极为重视刊物的包装视觉设计,《最小说》封面由最世文化签约画手绘制,每位画手都有不一样的风格,早期封面由年年负责,华美艳丽,颇具视觉冲击力。其后,王浣、陌一飞的作品或灵动唯美,或时尚个性,不断刷新读者的视觉体验。《文艺风象》主打清新自然风格,每期构图设计和颜色搭配都暗暗吻合刊物当期主题,《文艺风赏》主打文艺先锋风格,摒弃花哨艳俗的繁复包装,选用简约大气的摄影作品,注重细节的层次感、整体的协调性,使人过目难忘。除了封面更加注重独创性,文学期刊中的插图、插页、版式也颇费心思。《江南》的插图多为淡雅的水墨画,契合刊物考究风雅的整体风格。《十月》中的重要作品往往配以黑白插图,能对文本主题起到强化、补充、暗示等多重作用。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2013 年第2 期)的插图清冷萧索,封闭的树林中只有一个孤单的背影,暗示了小说压抑、沉重的氛围。《芙蓉》《山花》《大家》《作家》《十月》等文学期刊都增加了精美的彩色插页。《大家》的插页配以先锋前卫的美术作品、摄影作品,在版式设计上也别具匠心,用线条、图形、数字牵引观者目光。《最小说》每期插页多达十六版,包括单行本宣传、最世文化动态新闻、最世作者朋友圈、主编手记等内容,引领了青春文学刊物设计风潮。此外,世纪末“改版潮”之后,传统文学刊物纷纷掀开了作者的神秘面纱,《青年文学》《小说界》《北京文学》《上海文学》《四川文学》《中华文学选刊》等刊物都刊登作者的大幅彩照,颇有几分时尚休闲杂志的特色。

新世纪文学期刊不但注重外在的视觉包装,还尤为重视内在“视觉感”,通过设置视觉艺术栏目、赠送别册等手段强化刊物的视觉元素。《收获》开设的“封面中国”栏目,《作家》开设的“记忆·故事”栏目,《芙蓉》开设的“封面故事”栏目,《江南》开设的“历史碎影”栏目,《北京文学》开设的“现实中国”栏目,《长江文艺》开设的“浮世绘”栏目,《天涯》开设的“作家立场”“民间语文”“特别报道”栏目,《上海文学》开设的“记忆·时间”“记忆·空间”“上海词典”栏目……这些栏目往往包含大量历史资料图片,与栏目中的文本形成“图”“文”互动,增添了文本叙述的真实感和纪实性。由是,“文学作品中的图像成为文学文本的有机构成,甚至直接承担起文学的叙事功能、抒情功能、解说功能,连同语言文字,共同发挥文学的审美和非审美效应”。2此外,《山花》的“视觉人文”栏目在彩色插页以图片形式向读者展出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并在刊物中配文加以评论、读解,达到了“双重文本、双重视界”的效果。《长江文艺》开设“三官殿”栏目直接展示当代的文化和艺术,大量跨页美术作品极富视觉冲击力。《天南》开设“影像”“艺术”“档案”“视觉”栏目展出与当期主题相关的摄影、绘画作品,2011 年第2 期“星际叙事”选用了英国建筑师朗·赫伦“步行城市”的研究草图,2012 年第7 期的“谜案”选择了艺术家李郁、刘波根据武汉的社会案件进行再创作的系列摄影作品《受害者及其他》。通俗文学期刊和青春文学期刊则比较强调娱乐元素和文学作品的融合。《岁月·推理》的封面多为艺术家创作的油画作品,冷峻深沉、亦真亦幻,借此设立“封面故事”栏目,向读者征集文学作品,提高参与度。《最女生》设立“选秀”“摄影”“DV 短片”“纸上电影”等栏目,邀请“书模”为小说拍摄图片。《最小说》的“浮世绘”讲究插画和文字共融的唯美意境,“I want”则谐趣横生,包含Q 版人物漫画、四格漫画、作家搞笑图片等内容。此外,青春文学期刊通常会采取赠送别册、海报、明信片等方式提高人气。《天漫·轻小说》随刊赠送别册《画匣子》,包含绘本小说、漫画小剧场等青少年喜爱的内容。《九州·漫小说》每期赠送动漫海报、九州地图等。2010 年,《最小说》随刊赠送摄影专题别册《ZUI Silence》,发布了“老友记”“梦旅人”“MaMa”“旧时风物与光阴箴言”“诗人的星空”“Tellthe world I am coming home”等不同主题的摄影作品以及相关的散文随笔。2013 年,别册独立成书,最世文化选择以“城市”为主题,推出摄影文集《故乡,或者城市》,记录了三类各具特色的城市风貌。青春文学新世纪文学期刊的视觉建构与审美转向69期刊之所以如此重视视觉效应,是为了满足目标读者的“读图”需求。他们大多是15—18 岁的青少年,伴随日韩动漫、网络流行文化、娱乐讯息成长,相对于连篇累牍的文字,他们更青睐于轻松惬意的图画,而华丽精美的包装显然也更能吸引他们的目光。

二、 文学期刊的“视觉性”文本实践

新世纪文学期刊的装帧设计、栏目设置从较为显性的层面体现了文学传媒对图像、色彩等视觉要素的青睐,以一望即知的直观性展现了视觉符号在纸质媒介中的重要位置。相较而言,文学期刊的“视觉性”文本实践则从更为隐性的角度显示出文学与影视、动漫之间日渐模糊的界限。新媒体时代,不同艺术形态突破藩篱,呈现出跨界交融的态势。

(一) 文学文本的影视化书写

新世纪,国民对于影视媒介的偏爱直接影响了文学的阅读、创作和出版,处于边缘位置的文学试图借助影视媒介的强大优势拓展受众面、提高知名度。越来越多的写作者尝到影视改编的甜头,迎合读者、编者、导演、出版商的口味进行创作,谋取商业利润,赢得市场声誉。新世纪的文学期刊越来越倾向于刊登具有影视元素的文学作品,希望借此吸引读者,扭转困境,包括《十月》《收获》《当代》《小说月报》等在内的多家传统文学期刊都出现了影视化书写现象。其中《十月》有:万方的《空镜子》(2000 年第1 期)、《你是苹果我是梨》(2003 年第6 期)分别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幸福派》(2001 年第1期)被改编成电视剧《走过幸福》,池莉的《生活秀》(2000 年第5 期)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北北的小说《请你表扬》(2001 年第4 期)被改编为电影《求求你表扬我》,陈全伦的《磨坊》(2003 年第1 期)被改编成电视剧《磨坊女人》,石钟山的《父亲和他的儿女们》被改编成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当代》有:毕淑敏的《血玲珑》(2001 年第1期)、柯云路的《龙年档案》(2002 年第4期)、麦家的《解密》(2002 年第6 期)以及王海鸰的《中国式离婚》(2004 年第4 期)和《新结婚时代》(2006 年第5 期)分别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贾平凹的《高兴》(2007年第5 期)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当代·长篇小说选刊》有:徐贵祥的《高地》(2006年第2 期)、《特务连》(2007 年第5 期)、《四面八方》(2008 年第2 期)、《马上天下》(2009 年第6 期)均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严歌苓的《小姨多鹤》(2008 年第4—5 期)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金陵十三钗》(2011年第4 期)被改编为同名电影、《陆犯焉识》(2012 年第1 期)被改编为电影《归来》,张者的《零炮楼》(2005 年第6 期)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阎真的《沧浪之水》(2001年第4 期)被改编成电视剧《岁月》,张欣的《浮华城市》(2004 年第5 期)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都梁的《血色浪漫》(2005年第2 期)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收获》有:周梅森的《国家公诉》(2003 年第1—2 期)和《我主沉浮》(2004 年第2—3 期)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张欣的《深喉》(2004年第1 期)被改编成电视剧《浪淘沙》,尤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 年第1 期70凤伟的《色》(2004 年第6 期)被改编成电视剧《幸福陷阱》。从以上名单可以看出,首先,文学期刊较为青睐一些有改编经验的作家。譬如周梅森、严歌苓、都梁、石钟山、王海鸰等人身兼作家与编剧两职,他们所创作的文本故事性强、画面感突出,更容易改编成影视作品。另外,相对于普通作家,他们更熟悉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阅读兴趣,更了解市场需求。周梅森曾表示:“我想我可能是为市场活着的,为广大热爱我的读者和观众活着,我在乎他们的想法和看法,我关注他们的收视率,关注他们的遥控器是不是锁定在我这个频道。”3其次,从小说题材上来说,大多为言情、历史、军旅、官场等热门题材。《中国式离婚》和《新结婚时代》都关注都市婚姻问题,剧中所涉及的“城乡恋”“姐弟恋”“忘年恋”引起观众的热烈讨论。《高地》《特务连》《四面八方》聚焦于中国军人的军旅生活和军事活动,弘扬正气、讴歌自由,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国家公诉》和《我主沉浮》反映官场的腐败和斗争,契合了时事热点话题,成为黄金档的热播剧。最后,从小说的创作手法上来说,影视化特征尤为鲜明。《金陵十三钗》和《陆犯焉识》中常常有“画外音”出现,显示局外人视角,对故事加以回顾或预测。《解密》往往寥寥数语就能勾勒出人物的形象特征、记录下场景的内容要点,却又不失画面感,突出了文本的视觉性特质。

文学期刊对影视化书写的喜爱,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为期刊赢取了关注度、增加了利润额、提高了影响力。《收获》因刊登《深喉》而一度脱销,《小说月报》则以促进“小说界与影视界的良性互动”4而深感自豪。“触电”作家则在其中获得了高额的经济回报以及巨大知名度。海岩、石钟山、六六、朱苏进、王海鸰等人一跃登上编剧作家富豪榜,凡一平因电影《寻枪》(改编自小说《寻枪记》)和《理发师》(改编自小说《理发师》)的热映而被大家所熟知。然而,文学和影视毕竟是两门不同的叙事艺术,文学蕴含着深刻的美学内涵和精神意味,是无法通过直观、表层的视觉画面加以呈现的。同时,影视话语对文学话语的漠视和遮蔽,将导致文学自主性的丧失。方方坦言:“电视剧说白了是一件产品,产品就要卖,能不能吸引人买是一条最重要的标准,而标准也就是一种限制。写电视剧要求作者必须部分地放弃自己,无论眼光、喜好甚至立场,都不能过于坚持。而放弃自己又是一件多么令人不甘心的事。所以我当然更爱写小说。”5因此,作家不应盲目追求影像化书写,丧失文本和审美的独立性,沦为影视制作的附庸。文学期刊也不应一味倾向影视改编,打破文学创作的平衡度。只有保持两者的相对独立意识,互相补充、互相促进才能不断创新、不断成长。

(二) 文学文本的动漫化书写

据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显示,2009 年我国9—17 周岁未成年人动漫接触率达到79.8% 6。由此可见动漫作品对中国青少年的影响。“80 后”“90 后”乃至“00 后”都伴随着动漫成长,它影响了几代年轻人的阅读习惯和审美体验。当他们开始文学创作时,幼时的阅读记忆势必将浸染他们的写作方式,当他们主编文学刊物时,青少年时期的文化新世纪文学期刊的视觉建构与审美转向71熏陶也势必会作用于期刊的风格定位。

首先,“80 后”写作者所创作的作品,故事内容、文本框架都有鲜明的动漫痕迹。郭敬明的《幻城》和日本CLAMP 的漫画《圣传》有高度相似性,《爵迹》和日本动画《命运之城》也有着惊人的相似,明晓溪的《泡沫之夏》《会有天使替我爱你》完全沿袭了日本青春校园题材漫画的人物设定和故事发展。江南的《龙族》中懵懂少年路明非因为一封来信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走上了满怀理想的奋斗之路,几乎是日本热血动漫的移植。与之相似的还有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唐门外门弟子唐三的魂师修炼之路充满了传奇和冒险。包依灵的《天歌》剥离了现实和历史,构建了一个飘荡在想象和虚构空间之内的传奇世界,少女天歌和孪生子玄一、帝隐三人的爱恨故事,掺杂了宿命、复仇、背叛和救赎,无论是故事内核,还是主题内容,都有着清晰的动漫烙印。

其次,“80 后”写作者的作品都非常注重画面感,强调语言的视觉效果。他们对于日式动漫里唯美、华丽、纯爱的视觉元素非常熟悉,往往不吝笔墨,通过一系列淋漓尽致的描摹,尽可能地呈现故事场景的画面感,给予读者如在目前的阅读感受。譬如郭敬明非常擅长运用色彩叙述,通过对颜色的敏锐运用,形成独一无二的华美风格,他的作品常常能营造出宛如精美漫画的动态效果。因此,读者甚至将《幻城》称为“漫画类”小说,认为其中“清洁明亮的分镜,大篇幅的视觉渲染,浓烈的色彩,以及离奇的背景设定,无一不显示出它与漫画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之,《幻城》是一部很偏重于视觉系的那类作品”。7青春文学作家在描述作品人物时,注重用文字细细勾勒角色形象,如同绘制人物肖像漫画。江南的《天之炽》是这样介绍凡尔登公主阿黛尔·博尔吉亚的出场,“那身真丝刺绣的长裙毫无疑问是东方顶级工匠的手艺,鹿皮雕花的高跟靴子时尚又保暖,头戴着翡冷翠风格的精致小帽,帽子上系着淡蓝色的蝴蝶结,长长的白纱在风中飞舞”,刻画出阿黛尔高贵纯洁的贵族形象,明晓溪《泡沫之夏》里的欧辰则是“身材俊美修长,下巴的线条欧洲贵族般高傲,及肩的黑发用黑色缎带束起。漆黑倨傲的眼眸,眼底隐隐闪出绿宝石的光芒”,分明是日本漫画中高大帅气的男主人公的写照。相对于传统作家,“80 后”作者的动漫化写作特性使得他们的作品更具备商业开发潜能,能够改编成漫画、动画、游戏等相关娱乐产品。郭敬明的《幻城》《小时代》《爵迹》先后被改编成漫画,销量惊人。江南的《龙族》进行了小说、漫画、动画、游戏乃至电影的“全媒体开发”。

最后,青春文学期刊的动漫化特征极为明显。《最小说》的装帧设计、编辑风格、栏目设置、文本内容等都有鲜明的动漫印记。《最漫画》从别册到独立成刊更说明了新世纪漫画读者群之广大。2009 年,曾创下中国漫画杂志历史销量最高纪录的《知音漫客》衍生了青春动漫小说期刊《漫客·小说绘》,主打具有动漫、奇幻、潮流元素的青春小说,并与国内众多漫画工作室签订脚本合约,在刊登文本的同时,将其陆续改编为漫画。江南的《龙族》、蔡骏的《沉默兽》、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 年第1 期72沧月的《2012·末夜》和《花镜》、玄色的《哑舍》、裟椤双树的《浮生物语》和《三界宅急送》、双子星罗的《第一辩手》、早安夏天的《侦探齐木》和《推理笔记》、两色风景的《青春奇妙物语》……都在《漫画·小说绘》上连载,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部分作品还在《知音漫客》上同步刊载,形成“文画同行”的模式。借助《知音漫客》的超高人气,《漫客·小说绘》迅速杀出重围,占据了青春文学期刊市场的一席之地,令同行艳羡不已,欲同分动漫小说市场一碗羹。2011 年,中南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推出动漫轻小说刊物《天漫·轻小说》,不仅网络了双子星罗、闲晴、席未来等知名轻小说作者,还刊登了迟卉、墨熊等科幻作者的科幻轻小说系列作品。杂志强调国际化合作,积极引进日本和中国台湾的畅销轻小说作品,出版了《我的妹妹哪有那么可爱》《碧阳学园学生会议事录》《神的笔记本》《魔装少女就是本少爷》《MAMA》《离别的钢琴奏鸣曲》《打工吧!魔王大人》等,并举办“角川华文轻小说暨插画大赏”,面向全球华人征稿,扩大了刊物的影响力且为杂志储备了新锐创作力量。

三、 新世纪文学的审美转向

今时今日,随着媒介技术、电子科技的高速发展,人们已经迅速进入一个色彩斑斓的图像社会,大众的信息接收方式、思维模式、审美方式深受视觉文化的影响。周宪认为:“所谓视觉文化,它的基本涵义在于视觉因素,或者说形象或影像占据了我们文化的主导地位。电影、电视、广告、摄影、形象设计、体育运动的视觉表演、印刷物的插图化等等,我们可以举出无数例证,证明一种新的文化形态业已出现,有人形象地称之为‘读图时代’。在这个时代,图像压倒了文字,转而成为一种文化的‘主因’。”8新世纪以来,视觉文化对于文学的冲击愈发明显,大量文学文本都出现了图像化的趋势。文学期刊借助微信、微博、公众号等新媒体平台扩展了传统纸质文本生产、传播、接受方式的多义性,作家借助图像思维有效地丰富了文本的形式构建、写作技巧,然而,视觉文化本身固有的复制性、享乐性、消费性、碎片化特征亦同时影响着作者的创作心态、创作形态。

新世纪部分文学作品显露出文学传播媒介、文学创作主体通过多样化、多元性的阅读方式、创作实验以革新读者的观看、想象、叙述生活的感觉方式。贺奕的“五道口系列小说”从2013 年起陆续刊登在《作家》杂志上,这一系列短篇小说的故事核心大多是现实疑案或历史谜团,以贴吧、剪报、新闻链接等方式展开叙述,并通过网友跟帖、微信对话、微博互动等网络空间的交流形式去揭露被剪切、拼贴、挪移之后的“真实”。尽管这一系列小说的故事类型并没有突破刑侦、悬疑、推理小说的叙事模式,但虚拟空间话语模式的导入,显然是对网络群体行为、心理、状态的真切展露,寄托着作者对传媒时代信息爆炸下人类精神虚空的担忧与思索。比较遗憾的是,纸媒平台局限了这一系列小说在文本形式上的“真实”,贴吧体、新世纪文学期刊的视觉建构与审美转向73微博体、微信体小说仍未发挥其形式的特殊价值。2015 年3 月16 日,《小说月报》微信公众号推送了“五道口系列小说”之一的《匿名发件人》,当公众号将原本发表于纸质媒介的小说转移至新媒体平台时,便以微信对话框的方式重新编排了小说文本。这彻底更新了读者的阅读体验,甚至抹平了“故事”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读者以手机浏览微信记录的图像阅读方式完成了作者在创作形式上的探索与革新。年轻作者张天翼的作品《爱情、死亡与账单》(《芙蓉》2019年第4 期)尽管被归入刊物“实验小说小辑”栏目,但读者可以迅速发现其与传统小说的巨大差异。作品通篇只有微信转账记录、支付凭证、团购电子券、电影票、购物记录、旅行订单等,需要读者通过信息的巨大空隙来拼贴人物形象、组织故事逻辑,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叙事方式,抛弃了文字的平面特征,以网络时代的电子数据立体呈现了故事讲述的一种新的可能。这亦预示着在排除大量画面性语言的叙述后,简要的文字仍能呈现视觉想象的无限空间。

新世纪文学创作的另一个明显趋势就是小说文本和影视剧本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小说创作逐渐沦为影视剧的脚本写作。程琳的长篇小说《香水》(《当代》2006 年第3期),题材通俗、情节曲折,文本写作注重画面感、动作性,一经发表,就有读者指出小说类似于电视剧本的写作,建议改编成电视剧。兰晓龙的长篇小说《生死线》中的叙事以对话和白描为主,简洁利落。作者深谙编剧技巧,将影视剧本的写作方法无缝对接至小说文本的写作中。麦家在长篇小说《风语2》中充分展现出一名文学奇才的叙述手法,权利、阴谋、爱情……几乎涵括影视剧作的种种热门元素。然而读者却敏锐指出:“作者显然对结构戏剧冲突更拿手,对人物性格及社会伦理叙述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有心把书和电视剧进行对照,会发现小说几乎就是电视小说。”9更有作者毫不讳言小说创作的影视化痕迹是有意为之。作家李唯表示:“如果读者认为我的作品还比较好看,那是我在小说创作中借鉴了当下一些优秀影视作品赢得观众的成功之处,在小说形状上我有些刻意地把它影视戏剧化了,因为影视戏剧创作是坚定不移地把观众当作上帝了,坚定不移地把观众的口味放在首要,特别是在形状上……我在小说的形式上刻意要向影视学习,目的只是让我的文学也能够生存下去。”10受影视趣味的影响,小说家越来越追求离奇的故事情节、技术化的叙述手法,忽视了对语言、人物、主题的精细雕琢,导致了文本美学价值的混乱。王海鸰的长篇小说《成长》本意是希望通过记录少年彭飞的成长故事阐述年轻一代在亲情、爱情、事业、家庭中的困惑和抉择。然而无论是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还是故事设置,都过于理想化、简单化,父亲是空军空降师的参谋长,母亲是外交官,高考择校不是清华就是北大,一赌气说当空军就当空军,邂逅的爱人还是中国法拉奇……彭飞的成长经历似乎并不能作为当下青年人的普遍经验,倒是和银幕流行的青春偶像剧极其相似。极端的故事情景、陡转的人物结局、夸张的作品情节,都远远偏离了文学文本应有的美学价值。在文学的创作上,年轻一代的作家擅长使用剪切、拼贴手法,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五光十色的阅读拼盘。莫言是这样评价张悦然的长篇小说《樱桃之远》:“在故事的框架上,我们可以看到西方艺术电影、港台言情小说、世界经典童话等的影响。在小说形象和场景上,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动漫的清峻脱俗,简约纯粹;可以看到西方油画浓烈的色彩与雅静的光晕;时尚服饰的新潮的朴素与自由的品位;芭蕾舞优雅的造型和哥特式建筑惊悚的矗立。在小说语言上,她有流行歌曲的贴近和煽情,诗歌的意境和简洁,电影经典对白悠长的意蕴和广阔的心灵空间。”11 多种时尚视觉元素杂糅一处,使人目眩神迷。

技术力量的不断革新,更改了传播媒介形态,图像、影视、网络迅速渗透到文学期刊的生产、传播、消费过程中,变更了文学的语言风格、文本类型以及美学价值。新世纪文学期刊在不断变动,“精英”与“通俗”、“传统”与“时尚”之间的界限愈发模糊。无论是期刊的外在包装,还是内在性质都出现了互通共生趋势。视觉元素的大量运用,“视觉性”文本所带来的影视化、动漫化倾向都体现出新世纪文学期刊的特质与转变,进而影响了新世纪文学生态。纸质媒介借助视觉符号、数字媒介弥补了自身的传播局限,促使创作方式得以不断更新,视觉体验、碎片阅读亦同时击碎了文学的深度思考。生机与危机同在、繁荣与衰败共生,一起构成这一阶段文学现场的复杂面貌,并将深刻影响未来的文学走向。

[本文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系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媒介融合机制构建与新世纪文学生产研究”(18YBQ020)阶段性成果]

注释:

1 杨晓升、蔡凛立:《篇篇好看, 期期精彩——〈北京文学〉社长兼执行主编杨晓升访谈录》,《小说林》2011 年第3 期。

2 王先霈主编《新世纪中国文学创作若干情况调查》,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 年版,第251 页。

3 李彦:《我要树立自己的品牌——周梅森访谈》,《大众电影》2004 年第4 期。

4 《小说月报》编辑部编《小说月报:从小说到影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年版,第531 页。

5 “热线”,《北京文学》2005 年第7 期。

6 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研究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2010》,中国书籍出版社2012 年版,第16 页。

7 逍遥铃鹿:《“柯南第一门徒”纵论〈幻城〉》,《〈幻城〉之恋》,布老虎青春文学工作室编,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年版,第54 页。

8 周宪:《视觉文化与消费社会》,《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 年第2 期。

9 “我看长篇”,《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1年第3 期。

10 “热线”,《北京文学》2009 年第12 期。

11 莫言:《她的姿态,她的方式——张悦然〈樱桃之远〉序》,《樱桃之远》,张悦然著,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 年版,第2 页。

[作者单位: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