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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必须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非  2020年01月19日08:44

 

《有人必须死》

作者:李非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2月

ISBN:9787506395892

定价:42.00元

内容简介

大罗国要举办汇集天下名器的“天下最冷兵器大会”。

鱼南国蠢蠢欲动,先把色艺双绝的花梨安插在大罗国大元帅之子的身边;

杀猪匠周小铁从边城而来,他除了一把宝刀,还带着父母的血海深仇;

卧底琴初九漂洋过海而来,她除了一把好琴,还带着整个凤凰岛千人的生死秘密;

草寇曹云鹏为杀大王而来,梦想成为英雄,却败给儿女情长。

......

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卒在刀尖行走,每走一步,都在脱离执棋人的掌控,走向猝不及防的结局。

作者简介

李非

导演、作家、编剧、设计师。

山西人,生于1978年。

电影作品:《两只老虎》《邪不压正》《命运速递》

第10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编剧;

第1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年度编剧;

第71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入围、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第51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第9届FIRST青年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四项提名。

目 录

第一章 睡在棺材里的人 001

第二章 祥瑞年代的死亡事件 031

第三章 指琴为姓 069

第四章 天外来物 105

第五章 花满楼 145

第六章 醉者生,梦者死 199

第七章 郎心似铁 233

第八章 浴火凤凰 267

第九章 他必须死 301

第十章 世界方寸大乱 333

章外 好像一无所有 347

十年后记 352

后记

十年后记

开始写《有人必须死》,是2009年。

这是我写给我父亲的一本书。

2001年的秋天,我父亲死了。当时我二十三岁。

我从小喜欢看书,看了不少书,都拜我父亲所赐。他生长在农村,祖上几辈都不识字,生下个他,偏偏热爱读书,喜好文艺。不知道是哪里搭错了弦,不知道是他生错了地方,还是这地方出了Bug。

然后,他又生了我。我一直观察着他。

他很浪漫,很幽默,很有才华,字写得好,能画画,文笔也不错,还热爱摄影,年轻的时候还会拉手风琴。总之,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没用”的东西,他基本上都会。

越长大,我越知道他过得不快乐。因为,他跟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听我妈说过,他有几次机会也许可以离开,但因为我妈,我,还有我弟弟,他放弃了。

我热爱我的家人和亲人,但我丝毫不热爱我的故乡。对于故乡,我从开始的潜意识,到后来非常明确的念头,就是:走得越远越好。

但人通常都是被动的。如我父亲,面对环境,面对周围的人,面对眼前的事情,不喜欢,也要接受;慢慢地,还要变得接受得欢欢喜喜。

要不然,对方不会接受你。那种情况,就容易出问题。

他去世的前三天,是中秋节。这也许就是我胡乱给琴初九的父亲取名叫琴中秋的原因。

父亲好酒,当然,我也好酒。酒是逃离当下的媒介,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深聊。

他炒好菜,切了月饼,拿出一瓶藏了多年的酒,跟我说,喝两盅。

我说,我不喝,你也别喝了,你高血压你不知道吗?还瞎喝。

父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他自己倒了两杯,喝得煞是无趣。

我其实不是不喝,也不是不想喝,是因为头天晚上和一帮狐朋狗友彻夜大喝,昨夜的酒还在胃里翻卷着。

三天后,我接到电话,赶回去时,父亲已躺在县医院太平间一个长方形水泥台子上,人和水泥一样硬。

我拿着刮胡刀给他刮胡子,他已经没有了弹性。

我尊重规矩,不能把眼泪掉在他的身体上,只好刮一刮,就侧过脸,抹一把泪。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人是真的会死的,不但有人必须死,而且人人必须死。

通常,人会被时间杀死;个别情况,人会被别的什么或者自己杀死。

如果,亲人或者朋友被人杀害,现在我们会报案;在过去,要是有血性,我们应该会报仇。

但如果他是被时间杀死,会被认为是正常的。即使我们想报仇,又能找谁报呢?

我父亲死,我好多年缓不过劲儿来。我不知道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我必须替他报仇。

报仇,需要付出代价。我能做的,就是做自己。

是的,周小铁就是我,键盘就是我的刀、我的剑。我想跟我的过去,跟我不想要的一切绝缘。

我知道,我必须死,迟早。

但我至少做了几件想做的事情。

回到2009年,我下定决心,要写一本小说,送给我的父亲。

一直到2010年,我还没写完。我甚至要放弃了。我住在北京五环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夏天,房间没有空调,书写到一小半,已经快要把自己搞疯了。像当初信誓旦旦地跟我弟弟说“我决定写一本真正的长篇小说”一样,我认真地跟他说“我不想写了”。

但已经不由我了,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周小铁、琴初九、周阿铁、柳灿灿、万玉城、花梨……他们老来找我。他们的事情没完,他们就跟我没完。

我必须认真面对他们,面对自己,也面对我的父亲,可能我们存在于三个不同的维度,但在某一时刻,是可以互相触及的。

那年是我父亲去世十周年,我的十周年报仇礼物还没有准备好,我得打起精神。

那年夏天,我用所有的钱,在三元西桥租了一个小房子,断绝所有联系,几个月中,我只和书里的人为伴。直到我把他们一一写死,挥手道别。

在中秋节前,父亲忌日前,我写完了。在书里,我把好人、坏人,把所有人都杀死了。我把世界杀死了,我把自己杀死了。我觉得我报仇成功了。书里的人都有武器,我没有,我自己就是武器。

父亲十周年忌日,我和我弟弟只有不到三千块钱。按照乡俗,我们俩要在全体亲戚的跟随下,在所有村民的注目下,在光天下,在化日下,在音乐的伴奏下,捧着父亲的灵位,穿过村庄,抵达墓地。

但我没钱,雇不起鼓乐队。他们想了一个主意,用一辆三轮车,拉着音箱,放着音乐,在前面带路,“效果不比真人差”,我同意了,便宜。

那天,我们的队伍就跟着这辆三轮车,唢呐的声音起,我们就走。

我捧着父亲的照片,我弟弟跟在我的身后,再后边,是所有亲戚。他们很关注,这两个逃离故乡多年,也不知道混得怎么样的兄弟俩,怎么走这条路。

路刚走几百米,音箱坏了。所有人站着,寂静地等待音箱修好。音乐又起,接着走。没错,又过了几百米,音箱又坏了。问题是,路有好几千米。租音箱的人应该也感觉到了尴尬,很着急,手忙脚乱,迟迟修不好。

那是中国北方的仲秋,天气晴朗,太阳很高,喧闹一次一次结束,寂静显得尤其寂静。我捧着我父亲的照片,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周围,像一部升格的彩色默片。隐隐只有一句台词,不知道是谁在说: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我想,去他妈的。我走过去,拔掉了音箱线,把他们全部轰走。我带领着队伍,无声地穿过村庄,穿过田地,穿过山野,来到我父亲的墓前。

我拿出了我写的、我自己打印的小说,烧在他的墓前。

我跟他说,我写了书,送给你。去他妈的。

以上就是关于此书的全部。

后来,十年过去了。

我回头看了一遍这本书,我觉得写得好棒,不像是我写的,我写不出来。

后来,我写剧本,拍电影,再没写过小说。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写。

这不是个有志者事竟成的故事,这是个有志者事竟成了又怎样的故事。

写在又一个十年的后记。

这本书,是我写给我的父亲的。

现在的我,想跟他说,我终于知道,报仇的唯一对象,是我自己。

但我还没下手,我正在学着和解。

谢谢你,爱你,我的爸爸。

感谢我的妈妈,我的弟弟,我的家人。

谢谢我的儿子,我也做了十几年的父亲,等着你,来找我报仇。

感谢严歌苓、赵薇、徐皓峰、双雪涛。你们帮助了我。

谢谢高路,谢谢赵颖,谢谢刘音,谢谢雯倩,谢谢朱砂。你们让这本书白纸黑字实现。

我相信有永恒的东西存在,我继续努力寻找,即使徒劳。

李非

2019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