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类型评价：

一直渴望真诚爱情的Jht“痞子蔡”在BBS上发了一篇plan，由此认识了说他有趣的FlyinDance“轻舞飞扬” ，两人在网上来来回回的聊天中逐渐熟悉彼此。现实中的“痞子蔡”可是不折不扣的恋爱废物，这段网络情缘会见光死吗？

见面后，“痞子蔡”发现“轻舞飞扬”是气质绝佳的大美女。两人吃了薯条可乐，看了《泰塔尼克号》，洒了香水雨，一切感觉都那么刚刚好。“痞子蔡”深陷爱河不可自拔，而恰在这时“轻舞飞扬”却不告而别。在医院，“痞子蔡”得知“轻舞飞扬”得了俗称蝴蝶病的红斑狼疮，最终不治，化作蝴蝶飞往了天堂。

作者简介：

蔡智恒，1969年11月13日生于台湾嘉义，台湾成功大学水利工程博士。1998年于BBS发表第一部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造成全球华文地区的痞子蔡热潮，被称为“华人网络小说之父”。博士毕业后，蔡智恒并没有全职写作，而坚持科研教学，由研究助理开始，到助理教授、教授、教务长和系主任，直到2016年7月31日才辞职全职写作。著有《第一次的亲密接触》、《7- Eleven之恋》、《爱尔兰咖啡》、《槲寄生》、《夜玫瑰》、《亦恕与珂雪》、 《蝙蝠》、《阿尼玛》、《不换》等。

文本评析：

一. 文化时代背景与横空出世的网文

任何作品都脱离不了它所属的时代，让我们将时间转回1998年。

中国在1995 年初进入互联网时代，到1998年，电脑在普通人眼中还是个稀奇的、笨重的高科技产品。那时上网需要用“猫”拨号，兹兹的声响后便连接上了互联网，网费昂贵。电脑像是珍稀保护动物，进微机教室前老师会仔细盯着每个学生套上鞋套，教室里的电脑是单机版的，但对于学生党来说，已是足够新奇。

1998年，是中国互联网元年。四大门户网站、联众游戏、京东、3721陆续创立；微软推出了Windows98 ；刚创立京东的刘强东在中关村卖光碟；新浪叫“四方通利”。

1998年，亦是中国网络文学元年。

网络文学是相对“新文学”而言的，我个人的看法不见得准确，“五四”以来的新文学排斥、反对娱乐读者性质的通俗文学和流行文学，“中国现代文学”不包括鸳鸯蝴蝶派，文坛上是不赞同娱乐的、消闲的、赚钱的文学的。这便成了中国主流文学的指向标，作家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八十年代国内文坛涌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但依然都遵循着反娱乐的文学传统，先锋文学以外，多偏爱苦难沉重、伤痕以及宏大叙事，题材多来源故土故乡，九十年代作品延续反思主题，反思文学、寻根文学、乡村文学为主。

王小波对此评说，当代中青年作家的作品都有股怪怪的、幽闭压抑的情调，把囚笼和噩梦当作一切来写。中国的作家们喜欢向西方经典文学作品学习，经过时间考验的经典作品历久弥新、文学价值高，但经典作品是之前时代的文学产物，与当下的生活尤其是年轻人生活颇有差距。如此作品自然对阅历尚浅的少年们吸引力微弱，他们爱娱乐化的轻小说，女生多爱琼瑶、三毛，男生多爱古龙、金庸等。

直到世纪之交，一本书的出现把这热爱聚到了一起，这便是蔡智恒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它入选了“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评委表示“这部作品是第一部由‘网人写网恋供网友阅读’的网络小长篇，它对中国网络文学的意义已远远超出了作品本身”。

1998 年 3 月 22 日，把写文当作学业减压手段的蔡智恒开始在BBS上连载《第一次的亲密接触》，5月29日作品完结，9月出版，成为华语圈一时风头无二的超畅销现象级作品。

出版《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时，他只是个学工程的博士研究生， 出版的世界几乎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 。作品在BBS上完结一个月后，各大BBS盗文漫天飞，有人打印成册互相传阅。出版社编辑找到他时，他正忙于改论文，那时根本没有出版网络上的小说的先例，文坛上的大大小小作家没有一个人肯为他作序。他自述那时和如今大不相同， “当时舆论普遍认为所谓的‘上网族群’，就是躲在屏幕后面聊天，是活在虚拟环境里的奇怪的人，这些人该看心理医师而不是成为作家”。他便拉来网友同学一大帮人写序，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红透海峡两岸，随后引领了出版网络文学的风潮。

国内当代传统文学作品往往存在滞后性，无法及时捕捉此时此刻的生活与社会，是从脚下往回看，回溯历史的某段时间，而网文的及时传播性打破了这一局限。痞子蔡故事发生的台湾地区比国内更早接触网络社交，对于当时联网率极低的国内读者来说，书的内容具有超前性，是一部来自未来般的网络恋爱作品，所以一经出版便引起哄抢。

许多作者被《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所激发影响，宁财神写了《无数次亲密接触》，路金波写了《迷失在网络中的爱情》，类似的网络言情小说一时间铺天盖地，却没有一本火过《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是中国网络文学的一座里程碑， 被公认为“网络小说开山之作”，蔡智恒表示它“引发更大的风潮，甚至改变写作与出版生态”，使网络文学被更多人看见和了解，使网络文学就此登上了曾专属传统文学的出版界大舞台。后来榕树下、红袖添香、起点中文网、晋江文学城、17K 小说网等网络文学网站逐渐创立，走出了一大批知名的作家：韩寒、蔡骏、今何在、郭敬明、饶雪漫等，他们的身上还多少带有“先锋”性质的网络文学的标签。网络文学由此并蓬勃壮大，凭着其强大的娱乐性和传播性，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文学阵地，产出了一个个影响力超强的IP和影视化作品。

二.幽默的文字与悲伤的结局

与传统小说不一样，《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文字节奏活泼明快，读来生动有趣，一发表即受年轻人所喜爱和追捧。书中文字直白有趣、独具特色，但绝非行家眼中的好文笔，若是当作文交上去，语文老师大概会急得跳脚。

作者行文、对白皆中英文混杂，开篇便是plan、mail、Ladykiller、PC、Bingo。用词相当网络口语化，字里行间中透着幽默，譬如用恐龙形容丑女；狗腿当作谈恋爱之本。书中处处是搞笑的小段子，比如：

『我是Beast...那你呢？..』《我比你少一个a...所以我是Best..》；

以及有趣的双关和谐音梗：近“香”情怯、一言九顶、咬牙“切”齿、碎波带、嘴在外，脑命有所不受等。

蔡智恒的文笔有股蔫坏的妖孽感，这大概源于书中不时蹦出的台湾特有方言词汇，比如特别大只、头壳坏掉、满头包、当机、龟毛、逊和狗腿等，这些陌生化的语言表达使国内读者读起来颇有趣味和新鲜感。除开轻快搞笑的文字，书中还有不少传播性极强、打动人心优美细腻的经典金句：

“我轻轻地舞着，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你投射过来异样的眼神。诧异也好，欣赏也罢。并不曾使我的舞步凌乱。因为令我飞扬的，不是你注视的目光。而是我年轻的心”；

“你不用刻意去记…因为如果你很喜欢这女孩...你自然会记得...你若不怎么喜欢...那么记了也没用…”。

从上面引文能看到，蔡智恒用了相当多不标准的网络符号来当作标点符号，如...、※＆＠☆、:)、『、』等。出版时坚持不替换这些符号，成为了独特的文学现象，日本早稻田大学中国文学会发行的《中国文学研究》，指出“...”是蔡智恒小说中独特的段落，是网络文学特有的文体。

与文字不同，在结构上《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反倒相当古典，男女主角看完《泰塔尼克号》，三次对电影的感叹"电影终究会散场，但人生还是得继续；电影是电影，人生是人生；原来在电影里悲惨的，在人生中也未必不倒霉"穿珠般暗示了故事的悲剧走向。另外开篇和收尾内容首尾呼应，以“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两篇相似plan构成了环扣结构。读罢悲伤的结尾便想起欢快的开头，这种行文逗趣幽默，故事却一步步走向悲剧的绝大反差，让结局充满冲击力，使人印象深刻、久久难以忘怀。

三.成也时代，败也时代

从最初到现在，网络文学已走过了二十一个年头，一路精彩纷呈、大神辈出，用今天的标准来看《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会觉得故事不过如此，挥不去的狗血和套路，对白也略显尴尬。记忆里那场梦幻的香水雨，如今看起来却刻意的很，长大之后意识到喷掉整瓶香水只是听起来浪漫，现实中一定会被熏到头痛。

那是一个美好单纯的年代，和如今消费主义至上的时代大相径庭。“轻舞飞扬”和“痞子蔡”浪漫的爱情故事让《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成了网恋小说的鼻祖，说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实际上却仅仅是手指触碰、柏拉图式的纯洁爱情。那时读这本书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向往着“轻舞飞扬”和“痞子蔡”那般纯洁干净至死方休的爱情。

多少人的个性签名都是那段经典的plan，“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所以我并不爱你”；忽然间多少女生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轻舞飞扬，多少男生将自己的网名换成了痞子蔡。

这是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爱情故事，也是我们的青春年少时光，承载着那时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当年初次触网的少年们，将BBS聊天、文字表情、网恋等看作潮流先锋的存在，所以恰是时机出现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病毒式地席卷了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群。

初恋之所以念念不忘、异常美好，是因为怀念的并非对方，而是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以及坚信真爱无敌的自己。就像初恋往往不能回头看，如今大家翻出自己曾经在QQ空间写下的日记，那幼稚的想法、奇奇怪怪的火星文符号，谁能不生出掩面掐死自己的冲动呢。

就让《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留在记忆里，成为心中的白月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