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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和辛笛相遇

来源:文艺报 | 刘锡诚  2020年01月08日06:15

到中国现代文学馆办事,也顺带探访“现代作家书房”展。在瞻仰了巴金、老舍、艾青、臧克家等许多老作家的书房后,“九叶派”诗人王辛笛的书房吸引了我的视线。当我站在他的书房前,端详着他的遗像,得知他所捐献的藏书和文物具有旷世价值后,勾起了我近40年前和他相识相交的回忆。

那是1981年底,由香港中文大学主办的大陆、香港、台湾三地文学家参加的“四十年代中国文学研讨会”在香港举行。中国作家协会派出了历史上第一个去香港参会的“中国作家团”。团长是民国时期曾在香港达德学院担任过文学系主任、现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的诗人和文学理论家黄药眠,团员有唐弢、罗荪、柯灵、辛笛、丁景唐、田仲济、叶子铭、楼栖、林焕平、吴宏聪、理由和我。12月21日,当我们一行从红磡车站下车后,来自上海的“九叶派”诗人王辛笛,就成了会内会外最受关注的热门大陆作家。

王辛笛(1912—2004),笔名辛笛、心笛。江苏淮安人,民盟成员,毕业于清华大学,曾赴英国爱丁堡大学英文系进修。历任光华大学、暨南大学教授,诗刊《民歌》主编,中华文艺协会候补理事、秘书,上海市财政局秘书科长等。曾任中国作协上海分会副主席、中国作协第四届理事,第五、六届名誉委员等。1928年开始发表作品。195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珠贝集》《手掌集》《辛笛诗稿》《印象·花束》《听水吟集》等,书评散文集《夜读书记》等。那年,以辛笛为第一作者的《九叶集》诗选刚刚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1981年7月版)。

辛笛一到香港便写了一首《香港,我来了》的自由体小诗,表达他离开香港多年后重回香港的感受:

香港,我来了!/阳光下有山有水,/就可以有无数的高层建筑;/夜来辨不清是天上的繁星,/还是人间的灯火,/都是一样的灿烂可亲!/切梦刀到头来/会帮助我验取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卑微!/我真想再一次在薄扶林道上散步,/去看望一下当年的望舒;/我还分明记得/那时还在永别亭前/送葬人的路祭;/隐隐升起的/是伤心的野哭!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王辛笛向大会提交的论文是《试谈四十年代上海新诗风貌》。在马临校长的夜宴会上,作为大会主席的周策纵(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客座教授)拿出了他的一张贺年卡送人,上面印了他亲笔写的《沙田杂诗之一》:“雨后山花出浴娇,远峰入水注鲛绡,和烟久坐陪松竹,沁翠清音与梦摇。”并在与会者的邀请下用湘音楚调朗诵了这首诗。辛笛当即和韵作了一首七绝回应他:“白首成诗韵最娇,此行一路梦红绡。且携山色湖光去,待与夫人双浆摇。”第二天,周策纵要回美国威斯康辛去,又作了一首《赠辛笛先生》诗赠辛迪:“扶苏九叶隔年春,掌上明珠洗暗尘,倘为生民诗可殉,楚骚端未共沉沦。”诗末附言:“中国现代文学会议席上,余光中教授与予本春秋责备贤者之义,对新诗人于四十年代末期后纷纷封笔,颇表惋惜。王辛笛先生以当时诗人为生民请命,献身革命事业为解。因成此诗,略当问难请益云尔。周策纵1981年12月21日于香港。”并注云:“《手掌集》乃辛笛四十年代诗集,《九叶集》则出版于1981年,亦四十年代所作也。”辛笛当场又回赠一首《戏为周策纵先生寄内》:“少壮离乡老大回,花开花落喜春回,自从分手航天去,日诵南华又几回。”(按:周夫人吴南华。)周策纵又有奉和诗一首《讽和辛笛诗人戏笔代我寄内之作》:“老妻召我逐年回,铁鸟匆匆海外回。十二金牌卅六计,走为上计且来回。”来香港参会的台湾诗人兼教授余光中,对辛笛的《手掌集》(上海群星公司1948年出版)里的诗作大加赞赏,在讲台上以抑扬顿挫的声调和有力的姿态朗诵。当他宣读完题为《试为辛笛看手相》的论文后,辛笛为余先生所感,欣然上前与他握手表示谢意。

“中国作家团”的香港之行提供了机会使我与王辛笛相识,并与他和唐弢、叶子铭、理由四人一起到香港理工大学去做了一次讲座、讲演和答问,不仅同台传授了我们的文学观念,也使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层。恰在这时,拙作《小说创作漫评》出版,遂赠送他一本请教。诗人回上海后,于1982年3月6日给我复信如下:

锡诚同志:

承赐大著,已早由上海作协交到,在此谨表谢意。

港大黄德伟副教授托带他的摄影两张,兹请范宝慈同志面奉,望收存。

此致

敬礼

王辛笛

(1982年)3月6日

辛笛离开我们已经15年了,他的手书和照片我一直保留着,成了两岸及港台作家第一次聚会的见证。如今,我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他的书房前与他再次相遇时,涌现出一种特别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