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未来说再见 ——《终结者·黑暗命运》观感
35年前,一个冷酷恐怖的机器人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他冷血无情,强悍无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他来自未来,是人类科技亲手制造的噩梦。时至今日,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的概念被广泛认知,制造出这样的机器人似乎指日可待。这个机器人叫做T800,是美国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影《终结者》中的形象,而出演这一角色的是美国著名演员阿诺·施瓦辛格。2019年11月,由詹姆斯·卡梅隆监制及编剧、蒂姆·米勒执导的《终结者·黑暗命运》上映,剧情衔接于1991年的《终结者·审判日》,阿诺·施瓦辛格和琳达·汉密尔顿也回到故事里,电影重启了对人类残酷未来的预言,可这对搭档却不再是主角,他们只负责捧出浓艳的情怀火花,让人感慨英雄迟暮与美人白头。
坦白地说,《终结者·黑暗命运》并没有延续前两部电影的经典地位,故事情节被严重分割,故事节奏全无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人物的成长曲线浮皮潦草,故事背景交代得简单粗暴,而技术及技术带来的冲击近乎荡然无存。对比前两部,关于人类未来的残酷预言已经让人审美疲劳,机器统治人类、人类惨遭屠杀的废土未来已经在无数个故事里反复上演,如附骨之蛆的机器人不再阴魂不散——技术没有折射出未来的冷酷,也没有改变人类的未来,除了让人兴奋的动作戏,我只看到了老去的机器人和老去的野心。
这个野心的名字叫做女性主义。
在前两部《终结者》电影里,萨拉·康纳的形象无疑让人惊艳。她一改好莱坞将女性作为花瓶或女打手的刻板印象,在不断躲避强大杀手追杀的同时,她勇敢追求爱情、质疑世界、保护儿子,与一切势力斗智斗勇,她自由、坚强、独立、有主见,她的成长让人心生敬意。而在《黑暗命运》里,萨拉变成了超酷的“战斗奶奶”,紧身黑衣,满身枪械,飙车帅得一塌糊涂,可她战斗的目的却分外凄苦与茫然,她为了被刺杀的约翰·康纳战斗,为不可知的未来战斗,为仇恨战斗,但是不为人类战斗,她的心像一个黑洞,衰老里浸满仇恨,以至于最后对T800的原谅更像一种宽慰式的敷衍,而非真正的释然。她本来可以更英姿飒爽、潇洒不羁,可是哀怨却让萨拉变得不再刚强无畏。
至于这部电影的主角,“救世主”丹妮和穿越而来救她的格瑞斯,远没有擦出约翰和T800的火花。电影在丹妮的家庭关系上着墨过多,对她为何快速接受自己的未来使命却毫无铺垫,相比约翰聪明伶俐的坏小子形象,丹妮就是个单纯天真的乖乖女,她的成长几乎是一键切换完成的——也许根源就是好莱坞女性主义的“政治正确”——让人很难相信23年后她会成为人类反抗军的核心。而格瑞斯这种忠心耿耿毫无变化的保护者形象更是显得单薄。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部致敬情怀的电影,它用许多细节展示出对前两部电影的致敬,比如伴随着雷电出现的终结者、比如狂野的卡车追逐戏、比如钢筋铁棒的穿刺与殴打、比如萨拉与T800亦敌亦友的关系、比如T800与阴鸷凶狠反派的同归于尽,比如那一句与“I will be back(我会再回来的)”相对出现的“I won't be back(我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它又不该仅仅是一部致敬情怀的作品:35年前,《终结者》系列使用了人工智能、时间穿越等未来概念,又开创性地使用了各种领先行业的特技——《终结者》是机器人模型特效的顶峰,《终结者·审判日》成为电影特效由模型拍摄向CG制作转变的分界线——这在当时无疑都是出类拔萃的;可时至今日,这些不再新鲜的东西早已无法挑动挑剔观众的好奇,人类不再畏惧机器人与人类云泥之别的实力差距,也不再抱有人类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异类”抹杀的恐惧——人类飞速向前,无所畏惧,自信可以掌控一切。让我走进电影院的不是对未来的恐惧猜想,而是与老去的T800说一声再见,与35年前“卡神”的灵感与伟大说一声再见。
一直以来,杰出的科幻作品都会体现一种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关怀,它关心人类的尊严和命运,对理想人格体现出充满悲悯性的期待与肯定,它不遗余力地展示人类在强大的不可抗力面前所体现出的闪光价值和精神表现,在《终结者·黑暗命运》中,由于缺少足够的铺垫和细节,那些坚执的选择和付出都显得廉价和粗糙。当那盏狰狞的红灯慢慢黯淡时,那一刻,我心里满是那个与未来说再见的迟暮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