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一

明明五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送给他一个扎着彩带的大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三个月大的小拉布拉多狗。

“孩子，希望它能陪伴你快快乐乐地成长。”爸爸妈妈说。

明明高兴地嗷嗷欢呼。他给这只狗起名叫牛牛。牛牛对明明百依百顺，形影不离，言听计从。

妞妞是一只波斯猫，两岁大的小女生，浑身雪白，无一根杂色，眼睛是鸳鸯眼，一只碧蓝，一只金黄，她的主人窦爷爷是位退休多年的大学教授，儿女们都在美国，只有他孤身一人在国内，视妞妞为儿女一般，照料有加，养得妞妞成了娇小姐一样。

牛牛和妞妞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了。

那天，天气晴暖，窦爷爷带着妞妞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小憩，阳光真好，妞妞依偎在窦爷爷身边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鼻子尖上有什么东西，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牛牛两只大眼珠子正对视着自己，唬的她挥起前爪给了牛牛一个小嘴巴，然后跳起来撒腿就跑。窦爷爷在后面大喊她的名字，她也不敢回身，一口气跑过月季园，钻进了四季青树丛，发现牛牛还在穷追不舍，妞妞有些害怕了，急忙七拐八拐地跑回窦爷爷家——窦爷爷就住一楼，厨房的窗户上有一个专门留给妞妞进出的洞。进了家，妞妞有了底气，隔着玻璃窗，她蹲坐在窗台上，像个小公主一样傲视着逡巡在屋外的牛牛。

那时候，妞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二

妞妞生性娇气，还很粘人，窦爷爷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窦爷爷干什么她也干什么：窦爷爷看书，她蹲坐在窦爷爷膝头，盯着书的封面看得津津有味；窦爷爷爱看新闻联播，她也看，端端正正地蹲坐在沙发上，不叫不跳，规规矩矩，绝不打扰窦爷爷；窦爷爷爱吃西湖醋鱼，她更爱吃，每次保姆阿姨做西湖醋鱼，都是窦爷爷吃一半，她吃一半（只有一次，太贪恋鱼的美味，吃完了自己的一半，又蹭到窦爷爷怀里撒娇取宠，死乞白赖地把窦爷爷还没吃完的鱼讨到了自己嘴里）；窦爷爷年龄渐长，爱忘事儿，回头转脸不是找不到眼镜，就是忘了把放大镜放在哪里，回回都是妞妞帮忙找到——每找到一回，窦爷爷就穿戴整齐地出门去宠物用品店买回好多好吃的奖励妞妞，让妞妞傲娇地好几天高昂着头，像小公主一样得意洋洋。更为关键的是，妞妞大小便并不去猫砂盆，而是用抽水马桶——这是窦爷爷无意间发现的，妞妞蹲坐在马桶沿上，努力把便便排泄在马桶里，而后，探头闻了闻，又杂技演员一样踩着边沿，转到摁钮旁，一摁，便便都被冲走了——窦爷爷惊讶开心之余，拍摄了一段视频发给远在国外的儿女一起分享，怎奈儿女们好像对这只会用抽水马桶的猫不感兴趣，谁也没给予太多的赞誉，这让窦爷爷有些失望。不过，他现在找到了一起分享的对象：明明。

那天，妞妞一心想着甩开牛牛，而忘了窦爷爷的存在，急的窦爷爷在后面紧追慢赶，不小心被路基绊倒，摔断了左腿，住院半月有余。

因为事出牵连到牛牛，所以，明明的爸爸妈妈多次带着明明前来探望，一来二去，明明和窦爷爷成了好朋友，一有空闲就带着牛牛来看望窦爷爷。他一来，窦爷爷就给他描述妞妞近期的所作所为，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愉悦，一老一少，一屋子欢声笑语。

窦爷爷和明明聊天火热的时候，妞妞和牛牛也在一边聊的乐不可支，他们不但成为好朋友，不久还成了小区里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三

牛牛天天想着妞妞。

以往遛弯，牛牛都是老老实实跟在明明身后，现在不同了：一走出家门，牛牛就拽着明明往窦爷爷家走，来到窦爷爷家院子外，扬起脖子，轻声一召唤，妞妞就箭一般地窜出来，跑到牛牛身边，玩在一起：你轻轻咬我的脖子，我轻轻叼你的尾巴；你抓一只瓢虫，我逮一只蝴蝶；玩累了，牛牛总是很绅士地把前腿圈起来，妞妞就趴在牛牛圈起来的前腿弯里，把小脑袋放在牛牛的腿上，而牛牛要是想睡觉，就直接把脑袋搁在妞妞的背上。

有一天，正当他们在花园草丛里玩耍起兴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一只大刺猬，把妞妞吓得花容失色，脊背躬起，毛发倒竖，满脸惊恐，都不敢叫了，只是怒目而视。这时候，牛牛表现出英雄般的无惧无畏，一个箭步站到妞妞前面，冲着刺猬汪汪大叫，直至撵得大刺猬灰头土脸地消失在花丛深处，然后，牛牛走到还在恐惧中没有缓过神来的妞妞面前，先是友好的晃了晃尾巴，接着用鼻子碰了碰妞妞的脸，还伸出热乎乎的舌头亲昵地舔舐着妞妞的额头，直到妞妞恢复了常态。

从那以后，牛牛和妞妞的友谊更加牢不可摧。

有天微雨，地面有些泥泞，妞妞大概怕弄脏了脚，就不愿意下地走路，干脆蹲坐在牛牛厚实的脊背上，任牛牛带自己到处游走，结果，被几个闲来无事的大妈大婶们给注意到了，视为趣事，争相拍照，传来传去，牛牛和妞妞就成了小区里的明星。

成了明星的牛牛和妞妞一点也不骄傲：妞妞还是尽心尽力地陪伴着窦爷爷，牛牛也还是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小主人明明。明明一有时间也跑来陪伴窦爷爷，推着老人在小区的花园里遛弯，身后跟着牛牛，牛牛背上坐着妞妞，其乐融融。

不过，很快，牛牛就遇到了麻烦。

四

牛牛是一只特别听话的狗狗：吃饭定时定点、定餐定量，从不胡吃海喝，即便不饱也不会撒泼乱叫；不在外面乱吃东西，尤其是陌生人给的食物，无论多么色香味俱全，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对老人和小孩非常友好，从不无端大叫，即便被调皮的孩子揪着尾巴乱拽，都不会出声吓唬对方（有一次，小区里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就使劲揪他的尾巴，幸亏很快被制止了，否则还不知道牛牛要遭受多大罪——事后，明明就生气地质疑牛牛：为什么不咬呢？最起码也得大声叫出来吓唬吓唬啊！牛牛轻轻摇摇尾巴，俯首不语）；在家里从不撕咬沙发、桌椅等物品；自从来到家里，一次也没在家里拉屎撒尿，无论多么难受，都会等到遛弯的时候，排泄在小区的花丛里或者树荫下；夜里，无论多么困乏，只要明明起夜，他都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从卧室护送到洗手间，事毕，再把明明护送回床上；早晨起来，还会给明明叼袜子、叼小背心，明明画画的时候，还会给明明叼铅笔、当模特……

等等等等。

明明的爸爸和妈妈时不时夸赞牛牛懂事。

最近，牛牛很烦心，因为明明让他向妞妞学习，在马桶上撒尿排便，为此已经训练了他一周时间。明明说，妞妞都会，牛牛也应该会。但是，甭说排便，就是撒尿，牛牛也不行，不是把尿撒在马桶外面，就是撒在马桶圈上，就是撒不进马桶里面。这天，牛牛又一次把尿撒到了马桶外面，明明很生气，大骂牛牛笨蛋，还把牛牛关进了储藏室，说是让牛牛反思。

牛牛在黑咕隆咚的储藏室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趴下，烦躁不堪。一开始，牛牛生气小主人明明：太不通情达理了，妞妞作为猫咪会的动作难道自己一定就会吗？他作为狗的本事，妞妞就很多不会啊！接着牛牛愤恨妞妞：好好的猫砂盆不用，偏偏用抽水马桶，你以为自己不是猫啊？！现在倒好，小主人非要让自己也学习这么高难度高智商的动作，小主人还从来没有这么苛刻地对待过自己呢！牛牛发誓明天再也不去找妞妞玩了（事实证明，牛牛的怨气只维持了几分钟），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储藏室的门打开了，明明阴沉着脸，撅着嘴站在门口，警告说，如果明天还把尿撒在马桶外面，他就不要牛牛了。

明明的警告让牛牛更加焦虑。当天晚上，牛牛独自溜出家门，来到了小区，想自我放逐，但不知不觉却来到窦爷爷家院子外面，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来这，只是觉得应该和妞妞道一下别，在树荫下坐下来，远远地透过玻璃窗，看见妞妞正蜷缩在沙发上小憩。他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妞妞马上就听到了，一下子转过身来，但是，妞妞不想再跑出来，因为天太晚了，再跑出去窦爷爷会担心的，所以，妞妞示意牛牛赶紧回家，看着牛牛慢慢转身，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花丛间的小路上，妞妞猛地想到一个问题：

牛牛从来不会这么晚跑出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五

牛牛离家出走，一宿未归。

明明爸爸和妈妈着急万分，明明更是大哭不已，天一亮，就跑到窦爷爷家寻求办法。一听说牛牛失踪了，还在打盹的妞妞一下子清醒过来，又想起昨天晚上的经过，才醒悟过来：原来牛牛是来告别的，可自己居然连门都没出，如果当时出去和牛牛说说话，劝慰一下，说不定牛牛就不会失踪了呢……妞妞越想越觉得懊悔，她认定牛牛失踪也有自己的责任，羞愧地把头埋在沙发巾下面，任凭窦爷爷怎么叫，也不露出来。等到窦爷爷和明明一家人一起出去寻找牛牛，妞妞才难过地跑到窗台上，伤感地张望着外面。望着望着，猛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穿过窗户洞，一头钻进了小区花园——花园深处，有个被蔷薇花枝遮挡住的死角，是牛牛和妞妞嬉戏玩耍经常去的地方。妞妞觉得牛牛应该会在那里。

果然，牛牛正躲在那个角落里暗自伤神，见到妞妞到来，仍然有些萎靡。妞妞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亲昵地用头来回蹭着牛牛的胸口，轻声细语地问牛牛离家出走的原因，牛牛就很难为情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妞妞。妞妞听完，开心地围着牛牛撒欢，弄得牛牛有些生气，以为妞妞也在嘲笑他笨蛋，就伤心地站起身来，掉头要走，尾巴却被妞妞给咬住，不让他走。妞妞一下子蹦到牛牛后背上，笑嘻嘻地鼓励牛牛说，没有什么难的，只要多加练习就一定会成功的。

牛牛不相信，追问了一句：多加练习就一定会成功吗？

妞妞使劲点点头，说坚持不懈勤奋练习就一定能做成想做的事，这是窦爷爷经常和明明说的话，难道牛牛忘了吗？看来牛牛是真的忘记了这句话，他难为情地把头低低地垂下。妞妞要求牛牛马上回家，不要让明明再担心。牛牛嘟囔说，自己那么笨，明明讨厌自己，不会担心的。妞妞马上否定了他的说法，说明明不但着急还难过，早饭都没有吃就四处找他。一听这话，牛牛马上就跑回家了。

回到家的牛牛信心十足，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练习。三天后，大功告成，尿一滴不剩地撒进了马桶里。牛牛欣喜若狂地跑向明明的房间，想让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却迎面撞上明明大哭着跑出了家门。

明明身后，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六

明明的爸爸和妈妈同是媒体驻境外记者，他们在法国工作的时候结识，一年后，不约而同的又重逢在英国，紧接着在土耳其再次不期而遇，真是缘分天注定，后来两人结婚生子，结束外派的经历，过了几年安定的日子，谁想，各自的单位现在再次同时外派两人去境外工作。

当爸爸告诉明明必须去另外一个城市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明明大哭不已，径直跑到了窦爷爷家，哭诉不愿意爸爸妈妈离开，更不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牛牛追到窦爷爷家的时候，妞妞正懂事地围着明明的脚踝转来转去，亲昵地抚慰着。明明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不过，已经停止了哭泣，

窦爷爷告诉明明，短时间的分离并不意味着爸爸妈妈不爱他，相反，这是爸爸妈妈给他创造的成长的机会。男子汉一定要学会长大，长大的表现就是学会独立。

窦爷爷还告诉明明，乡下的爷爷奶奶年岁大了，需要明明像一个男子汉那样去照顾，怎么可以退缩呢？他问明明，如果退缩的话，那还是不是男子汉呢？

明明摇摇头，慢慢擦干眼泪，带着牛牛似懂非懂地回到家，耷拉着脑袋，声音极小地告诉爸爸，自己愿意去爷爷奶奶生活的那个城市居住，因为他是男子汉，他会好好照顾爷爷和奶奶。

明明爸爸和妈妈长舒一口气，把明明搂在怀里，感慨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当晚，窦爷爷抱着妞妞来到明明家，落座后，一脸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牛牛也要跟着离开呢？在得到肯定答复以后，窦爷爷无比伤感：妞妞以后再怎么和牛牛去玩呢？没有了牛牛，妞妞会孤单的啊。

妞妞似乎也听懂了窦爷爷的话，很难过，趴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牛牛，默默无语。

牛牛却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七

牛牛绝食三天了，不吃不喝，就那么趴在门口，若有所思，满腹愁肠。

三天中，妞妞每天晚上都准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细声细气地叫几声，等到开门后，轻悄悄进来，撒娇一样地在牛牛胸口蹭来蹭去，然后，就趴在牛牛身边，冷眼旁观一样看着明明一家人。

“牛牛心眼还怪多的，不想去乡下，就以绝食抗争呢。”明明妈妈有些担心，分析着缘由。

明明爸爸不以为然，说狗几天不吃饿不死，到了乡下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在计划着行程安排。

眼看着离开的日子临近，牛牛突然变得不听话了：发疯地左冲右撞，连撕带咬，把明明爸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捆绑好的行李弄得七零八落；明明妈妈刚刚把衣物装箱打包，转眼箱翻包散，衣物四处散落，一片狼藉；明明爸爸累的臭死，想在床上休息片刻，牛牛却坐在床边狂吠不止；明明妈妈把一盘美味狗粮放在地上，牛牛一反常态，上去就弄翻了；而且，牛牛故意处处阻挡明明妈妈走路，走到哪里，就挡在哪里。

紧接着，大白天的，妞妞也不知怎么跑进家来了（以往，妞妞都是在晚上过来串门），“喵喵”乱叫，四处乱窜，梅花瓣样的脏脚印到处都是。

爸爸和妈妈不明所以，大叫明明帮忙，明明却躲在屋子里故意不出来，等到听出爸爸真的在生气，才红着眼圈，撅着嘴巴走出来。一见明明露面，妞妞干脆走到牛牛身边，伸出双臂，紧紧抱着牛牛厚实的大腿，眼巴巴地做出祈求状，明明走过去，搂着牛牛的脖子，抱着妞妞，再次哭出声来：

“牛牛走了，妞妞就没有伴了。”

爸爸和妈妈无奈之余，一脸茫然，无所适从。

八

“你看见过动物流泪吗？昨天，我看见妞妞和牛牛都哭了！千真万确！我长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看见狗和猫会流泪，他们眼角的毛湿了好长好长的一道，真的哭了。他们都不愿意失去陪伴，我更不应该让儿子失去！”

这是第二天，明明妈妈拜访窦爷爷的时候说的话。

明明妈妈告诉窦爷爷，自己已决定放弃工作，留在家陪伴明明：

“陪伴是作为妈妈最大的责任，也是我能给予儿子最好的礼物。”

明明喜极而泣，搂着妈妈的脖子连声说谢谢。明明妈妈擦着眼角的泪花说，不要谢我，谢谢你的牛牛和妞妞吧：

“是牛牛和妞妞让我明白了这个简单的道理。”

明明大呼小叫着把牛牛和妞妞搂在怀里，开心地又蹦又跳。

明明妈妈还告诉窦爷爷，远亲不如近邻，她以后会经常来看望他老人家，希望两家人像一家人那样友好和睦。

窦爷爷脸上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好，但随即，隐隐约约有一丝忧伤浮上眉梢。

九

春节临近，小区里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一派喜庆祥和。

这天晚上，窦爷爷抱着妞妞又来到明明家，说要去美国：

“牛牛和妞妞的陪伴，让我想起了儿子和女儿，细细想来，我这个做父亲的并没有好好陪伴过孩子们，所以今年这个春节，我决定去美国陪他们过一个中国节。”

窦爷爷问明明愿不愿意帮忙照看妞妞，明明爽快的答应了。

窦爷爷第二天就飞赴美国了。

一开始入住明明家，妞妞好像还不习惯，总是怯怯地，只有面对牛牛的时候，才十分的坦然和惬意。明明为此有些担心，妈妈安慰说，很快就会适应的，再说窦爷爷春节后也就回来了。

但事实是，窦爷爷永远回不来了，还没出正月，明明的妈妈就接到窦爷爷的女儿打来的越洋电话，说窦爷爷因突发性心梗去世了。

电话打来的那天晚上，天气异常，早春飘雪，雪花特别大，大地很快一片洁白。

妞妞蹲坐在窗台上，好像心事重重，不停地低声呜咽鸣叫，牛牛察觉到了妞妞的不适，他呜咽着请求明明打开房门，然后，让妞妞蹦到后背上，驮着她向大雪中走去。

身后，明明追赶出来。

发表在2019年7月刊《读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