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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文学年谱 (1958—1985)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年第6期 | 王金胜  2019年11月27日20:46

1958年16岁

【诗词】

11月4日,诗歌《钢、粮颂》刊《西安日报》。这是陈忠实发表的第一首诗,全诗共4行,20字。

这是陈忠实“第一次见诸报刊的作品”。当时陈忠实正在西安第18中学读初二。1958年秋,这是全民诗歌写作运动掀起高潮的时刻,陈忠实说:“一次作文课上,老师让大家写歌颂‘大跃进’、人民公社、总路线‘三面红旗’的诗歌,我一气写下五首,每首四句。作文本发回来时,老师给我写下整整一页评语,全是褒奖的好话。我便斗胆把这五首诗寄到《西安晚报》去。几天后……我看见了印在我名字下的四句诗。姑且按当年的概念称它为诗吧,尽管它不过是顺口溜,确凿是我第一次见诸报刊的作品”。①

1965年23岁

【快板】

1月28日,快板《一笔冤枉债——灞桥区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家史片段》刊《西安晚报》。

这个快板写于1964年“面上社教”运动。此年冬,陈忠实在毛西公社农业中学做民办老师,按照毛西公社团委的安排,各村和中学都要出宣传“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文艺节目参加汇演,他回忆:“我所在的农业中学也接受了任务,却犯起愁来,我根本不会排练文艺节目。情急之下,我把当地一位老贫农的家史编成一首陕西快板,找了一位口才和嗓门比较亮堂的学生,演出后颇多反响。很快,这个快板就在《西安晚报》临时开设的《春节演唱》专栏里全文发表了。”②

【诗词】

3月6日,诗歌《巧手把春造》刊《西安晚报》。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3月8日,散文处女作《夜过流沙沟》刊《西安晚报》文艺副刊《红雨》。

1985年2月27日,陈忠实谈到这篇散文时说:“第一次发表散文《夜过流沙沟》,是较长时期的练笔的结果,是由无数次失败和痛苦所铺垫的道路,终于使我接近了文学殿堂的大门。”他感叹,“这是我的变成铅字见诸报刊的第一篇习作,历经四年,两次修改,一次重写,五次投寄,始得发表”③。“第一篇作品的发表,首先使我从自信与自卑的痛苦折磨中站立起来,自信第一次击败了自卑。我仍然相信我不会成为大手笔,但作为追求,我第一次可以向社会发表我的哪怕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声音了。”④时隔近两年之后,1986年12月,他再次更为细致地传达了这第一篇散文发表带给他的心情和体会:“它给我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更重要的是对我的信心的验证。我第一次经过自己的独立的实践使自己相信:没有天才或天分甚微的人,通过不息的奋斗,可以从偏心眼儿的上帝那儿争得他少赋予我的那一份天资。整个在此前一段漫长的奋斗期——从开始爱好到矢志钻研文学,我一直在自信与自卑的折磨中滚爬。现在,自信第一次击败了自卑,成为我心理因素和情绪中的主导方面。我验证了‘不问收获,但问耕耘’这条谚语,进而愈加确信它对我是适用的。”⑤2001年12月,陈忠实谈及对《夜过流沙沟》的理解和将其作为自己“处女作”的理由:“在我先是业余后是专业的写作生涯里,后来一直把散文《夜过流沙沟》作为处女作。这篇散文发表在1965年初的《西安晚报》文艺副刊上,刊名可能叫《红雨》,取自毛泽东诗句‘红雨随心翻作浪’。”他进而谈到:“我至今也搞不大准确‘处女作’的含义,是指平生写下的第一篇作品呢,还是指公开发表的作品?我把《夜过流沙沟》作为处女作,是按后一种含义,即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散文。而此前曾经写过不少散文、诗歌、小说,都没有达到发表水平自行销毁了。而按照‘处女作’的客观直接的含义,应该是指第一次写下的作品,而不管它发表与否。”⑥

陈忠实之所以把《夜过流沙沟》作为其处女作“主要是一种心理因素,即散文才应该是文学作品的正宗”,此前的诗歌(陈称之为“顺口溜”)。他说,快板“从文艺分类上属于曲艺作品,归不到文学的范畴里来……我真正痴迷、潜心追求的是文学类里的小说、散文以及新诗歌,曲艺从来不是我写作的兴趣”。因此,陈忠实认为,“《夜》文的发表才是我真正感到鼓舞感到兴奋感到了入门意义的事情”⑦。因最初的钢笔字变成铅字都是在《西安晚报》副刊,所以陈忠实对自己最初的文字和发表它们的报纸心存感激念念不忘:“在我整个创作生涯中是保有永久之鲜活的记忆的。”⑧

4月17日,散文《杏树下》刊《西安晚报》。

12月5日,散文《樱桃红了》刊《西安晚报》。

可以说,《樱桃红了》这篇散文铸就了陈忠实的“樱桃情结”。2011年5月30日,陈忠实在散文《原上原下樱桃红》中写到:“我至今依旧清楚地记得,四十六年前的1965年,我在《西安晚报》发表过散文《樱桃红了》,是歌颂一位立志建设新农村带领青年团员栽培樱桃树的模范青年。这是我初学写作发表的第二篇散文(此处陈忠实记忆有误,应为第三篇,引者注),无论怎样幼稚,却铸成永久的记忆,樱桃也就情结于心了。”对于陈忠实来说,“樱桃情结”的形成不仅在于其种植之久和果形色彩之“诗意”而在于一种生活的因素:“加深且加重这种樱桃情结的另一种因素,说来就缺失浪漫诗性了。我自白鹿原地区生活和工作大半生,沉积在心底的记忆便是穷困的种种世相”。⑨同样写樱桃红,半个世纪的间隔和历史的沧桑巨变,使两篇散文构成了奇妙的对照和对话。

1966年24岁

【小说】

3月25日,故事《春夜》刊《西安晚报》。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4月17日,散文《迎春曲》刊《西安晚报》。

《夜过流沙沟》之后,陈忠实又在《西安晚报》上发表多篇文字,他在2001年文章中写到,“直到‘文革’开始前该报终止文艺副刊,大约有一年稍多点的时日”。副刊的停刊对陈忠实是“生命历程中第一次重大的挫伤。刚刚感受到发表作品的鼓舞,刚刚以为摸得文学殿堂的门槛,那门却关上了”⑩。一年后,他在《我的文学生涯——陈忠实自述》中又谈到:“1965年我连续发表了五六篇散文,虽然明白离一个作家的距离仍然十分遥远,可是信心却无疑地更加坚定了。不幸的是,第二年春天,我们国家发生了一场混乱,就把我的梦彻底摧毁了。我十分悲观,看不出有什么希望,甚至连生活的意义也觉得黯然无光了。”11

2010年8月18日,陈忠实谈到自己“文革”前的写作时说:“从1965年初到‘文革’在次年的6月份发生,所有报纸都停止了副刊,我大约发了七八篇散文吧,当时都已经感觉甚好了,到‘文革’一开始,那个声势就把我吓坏了。我当时是一个民办中学教师,包括郭沫若都说,他读了《欧阳海之歌》,应该把他的全部文学创作都烧毁,扔了。”12

1971年29岁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11月3日,散文《闪亮的红星》刊《西安日报》。

关于这篇散文的写作与发表,陈忠实回忆到:“1971年,我连续四五年没有写作了。张月赓惦记着我,托人在农村找我,催促我在《西安日报》上发表了散文《闪亮的红星》,可以说是张月赓重新唤起了我的文学梦。”13陈忠实称这篇散文是“中断六七年之久的又一个‘第一篇’散文”。散文发表后“据说引起了一些反响”,但陈忠实认为:“与文艺几乎绝缘了六七年的民众,在报纸上突然看到一篇散文,肯定首先会有新鲜感,绝不会是我写出了什么佳作。”14但他同时也看到了这篇散文对于自己的意义,不仅在于重启文学梦,“对我来说,这篇艰难作成的散文的成败并不足论,重要的是把截断了六七年、干涸了六七年的那根文学神经接通了、湿润了,思维以文学的形式重新流动起来了”15。

1972年30岁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特写《老班长》刊《工农兵文艺》(陕西省工农兵艺术馆编)第7期。

10月22日,散文《雨中》刊《西安日报》。

11月,写成散文《水库情深》。

【故事】

8月27日,革命故事《配合问题》刊《西安日报》,《工农兵文艺》第9—10期合刊。

1973年31岁

【小说】

10月,写成短篇小说《接班以后》,并于11月头条发表于《陕西文艺》,这是陈忠实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

关于这篇小说,1985年2月27日,陈忠实回忆到:“第一次发表小说,距第一次发表散文相隔七年之久。这篇小说是我正儿八经地写成的第一篇小说,虽然不可避免地烙上了当时‘左’的印迹,然而对我来说,重要的意义并不在此。在这篇作品里,我第一次把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写进了小说,第一次完成了从生活到艺术的融化过程……这篇小说所写的人物和细节,全是我从生活中采撷得来的,使我跨过了这样至关重要的一步——直接从生活中掘取素材。”16

2001年2月20日,陈忠实在散文中回忆,1973年隆冬时节,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何启治到西安组稿,陕西作协推荐找到陈忠实,何认为《接班以后》“具备了一个长篇小说的架势或者说基础,可以写成一部20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此时的陈忠实正处于喜悦、鼓舞和新的惶惶中:“我在刚刚复刊的原《延河》今《陕西文艺》双月刊第三期上发表的两万字的短篇小说《接班以后》,是我平生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也是我自初中二年级起迷恋文学以来的第一次重要跨越(且不在这里反省这篇小说的时代性图解概念),鼓舞着的同时,也惶惶着是否还能写出并发表第二、第三篇,根本没有动过长篇小说写作的念头,这不是伪饰的自谦而是个性的制约。我便给老何解释这几乎是老虎吃天的事。”172006年3月7日,他又从其他方面谈及这部小说:“这篇小说从字数上来说,接近两万字,是我结构故事完成人物的一次自我突破。”182006年3月7日,陈忠实写到柳青对小说的修改:“关于柳青对《接》的反应,我却是从《西安日报》文艺编辑张月赓那里得到的。老张告诉我,和他同在一个部门的编辑张长仓,是柳青的追慕者,也是很得柳青信赖的年轻人。张长仓看到了柳青对《接》修改的手迹,并拿回家让张月赓看。我在张月赓家看到了柳青对《接》文第一节的修改本,多是对不太准确的字词的修改,也划掉删去了一些多余的赘词废话,差不多每一行文字里都有修改圈画的笔迹墨痕。我和老张逐个斟酌掂量那些被修改的字句,接受和感悟到的是一位卓越作家的精神气象,还有他的独有的文字表述的气韵,追求生动、准确、形象的文字的‘死不休’的精神令我震惊。”192008年1月18日,陈忠实再次谈到柳青对《接班以后》的修改:“编辑把这篇小说送给柳青看。他把第一章修改得很多,我一句一字琢磨,顿然明白我的文字功力还欠许多火候。”20

2009年,陈忠实谈到这篇小说:“1973年,我发表第一篇小说《接班以后》,读者、评论界最普遍的反映是:这是学习柳青学得最像的一篇小说……尤其是我这篇处女作小说的语言特像柳青,所以有人就怀疑这是柳青换了一个‘陈忠实’的名字来发表作品。”212011年,他再次谈到,《接班以后》“尽管也逃脱不了演绎和图解政策的时病,然就对生活的描写和人物性格的刻画,赢得了甚为强烈的反响,有人甚至猜疑柳青换了一个名字写作了。相对于八年前我发表的千把字的处女作散文,也当属‘有如神助’”22。

《接班以后》被西安电影制片厂选中,1975年春至1976年春,陈忠实由组织安排到西影厂改编电影剧本。电影于1976年拍成,片名《渭水新歌》,1977年1月发行上映。这是陈忠实第一部电影剧本。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5月6日,散文《青春红似火》刊《西安日报》。

7月,散文《水库情深》刊《陕西文艺》(《延河》复刊后,为了与“文艺黑线”决断而改用名)创刊号。

据陈忠实所记,他在1972年秋或冬,收到徐剑铭的一封信,“剑铭在信中告诉我,他推荐了我(指向《陕西文艺》编辑部推荐业余作者,引者注),而且推荐了我刊登在西安郊区文化馆创办的内部刊物《郊区文艺》上的散文《水库情深》……正是剑铭这一次推荐,荐人和荐稿,使我跨进了作家协会和《延河》的高门槛。接到剑铭信后没过几天,就收到《陕西文艺》编辑部路萌的电话,谈了他对剑铭送给他的《水库情深》的意见。随后又收到路萌经过红笔修改的稿子。这篇经剑铭推荐的散文《水库情深》,发表在《陕西文艺》创刊号上”。23

1974年32岁

【小说】

9月,短篇小说《高家兄弟》刊《陕西文艺》第5期。

《接班以后》《高家兄弟》,都是陈忠实在工作之余的“业余”写作,他说:“有一次办了个两三个礼拜的学习班,相对就比较轻松,我写了第一篇小说。到1974年,我去南泥湾五七干校锻炼半年,利用节假日、晚上,我又写了第二篇小说。”24《接班以后》是陈忠实由民办教师借调到立新公社,任公社卫生院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后,1973年春到西安郊区党校学习期间构思并于本年国庆节期间写成。《高家兄弟》是作者任毛西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后,到西安市南泥湾五七干校学习锻炼期间写成。对于这两篇小说,作者说:“都是演绎‘阶级斗争’这个‘纲’的,而且是被认为演绎注释得不错的。”25

1975年33岁

【小说】

7月,短篇小说《公社书记》刊《陕西文艺》第4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4月12日,散文《铁锁——农村生活速写》刊《西安日报》。

9月,村史《灞河怒潮》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1976年34岁【小说】

3月,短篇小说《无畏》刊《人民文学》第3期。

陈忠实后来因这篇写与“走资派”斗争的小说,在揭批“四人帮”运动中,作了情况说明和检讨。在追忆恩师王汶石的文章中,陈忠实这样写到:“我在刚刚复刊的《人民文学》上发表过一篇迎合当时潮流的反‘走资派’的小说,随着‘四人帮’的倒台以及一切领域里的拨乱反正,我陷入一种尴尬而又羞愧的境地里。”26这次“事件”对于陷入“尴尬而又羞愧的境地”的陈忠实来说,也是一次警醒,促使他进入深刻的反思和自省自剖,通过有选择的读书和深入的思考,清除思想观念上的极左意识和艺术上的单调、空虚和教条主义。关于这一点,他在1985年2月27日的文章中写到:“我当时因一篇不好的小说而汗颜和内疚不已,就近于残酷地解剖自己。我躲在文化馆的一间废弃的破房子里,潜心读书,准备迎接文艺的春潮。我明白,从思想上清除极左的东西也许并不太困难,而艺术上的空虚却带有先天的不足。我企图通过对一批优秀的短篇的广泛阅读,把‘左’的艺术说教彻底扫荡;集中探索短篇的结构和表现艺术,包括当代的一些代表文学新潮流的作品,也都读了,企图打破自己在篇章结构上的单调手段。在泛读的基础上,我又集中研读了莫泊桑的一些代表作。到1979年春天,我觉得信心和气力都充实了,就连着写出了一些短篇。”27

关于这篇小说给陈忠实带来的“某种难言的尴尬状态”,陈忠实在其他文章中也有叙述,叙述的侧重点略有不同:“我在前一年为刚刚复刊的《人民文学》写过一篇小说,题旨迎合着当时的极左政治,到粉碎‘四人帮’后就跌入尴尬的泥淖了。社会上传说纷纭,甚至把这篇小说的写作和‘四人帮’的某个人联系在一起。尴尬虽然一时难以摆脱,我的心里倒也整端不乱,相信因一篇小说一句话治罪的荒诞时代肯定应该结束了,中国的大局大势是令人鼓舞的,小小的个人的尴尬终究会过去的。”28

《接班以后》《高家兄弟》《公社书记》《无畏》是陈忠实在“文革”期间发表的四个短篇。2003年,陈忠实在回忆自己的这四篇“文革”小说时说:“它们都带有当时政治斗争的烙痕,主题都属于演绎阶级斗争的。但是,我那些作品在当时都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这在当时那个艺术荒漠的状况下,我的那些作品之所以能产生广泛影响,主要是因为我对现实生活的艺术描绘可能在生动性上做得更好一点。但在骨子里这些作品所要演绎的还是阶级斗争。”29但同时,他也谈到这四篇小说中的“柳青因素”:“……我最初在‘文革’中间写了四个短篇之后,人们为什么喊我为‘小柳青’,主要就是我那些小说的味道像柳青,包括文字的味道像柳青,柳青对当时我的文字的影响、句式的影响都是存在的。”30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6月20日,《社娃——农村生活速写》刊《西安日报》。

关于“文革”以前的创作,陈忠实自述:“1965年初,我高中毕业回乡以后当民办教师,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叫《夜过流沙沟》。到‘文革’开始,一共发表了六七篇散文,两首诗歌,都在地方报纸。然后‘文革’开始了,老作家都被打垮了,像我们这样的业余小作者就更不用说了。”31陈忠实认为,自己在1973年发表小说处女作《接班以后》之前创作的散文,“也许对生活的编造的痕迹太重,对生活的描绘太肤浅了”32。

11月20日,言论《努力学习努力作战》刊《陕西文艺》第6期,“毛主席啊,延安儿女永远怀念您”专辑。

1977年35岁

【散文】

10月,散文《雹灾以后——农村散记》刊《延河》第10期。

1978年36岁

【小说】

10月,写成短篇小说《南北寨》,刊《飞天》第12期,《延河》1979年第2期。

1979年37岁

【小说】

3月,写成短篇小说《小河边》,刊《西安日报》4月13日。

4月,写成短篇小说《徐家园三老汉》,刊《北京文艺》第7期;写成短篇小说《幸福》。

关于这篇小说,陈忠实自述写作意图:“我在《徐家园三老汉》的写作之初有一个小小的企图,试一试能不能写出三个年龄相仿,职业相同的农村老汉的性格差异来。另一篇《幸福》,也出于同一目的,试试能否写出三个青年人的性格差异来,以练习自己刻画人物的基本功。习作发表后,我自己觉得三个老汉比三个青年的眉目清晰一些(就我的习作相对而言;总的来看,都不典型)。”332008年,陈忠实在谈到自己前期小说中塑造的老汉形象时说:“在我开始写的几个小说里,没有女性,全是男的,有年轻的、中年人和老头,在这些人物里头,大家觉得我写老汉写得最生动。其实,我当时才30岁,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印象?我1979年在《北京文学》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徐家园三老汉》,我试着同时写三个老头,能不能把他们的性格特征、心理差异写出来,而且还都不是坏老头,三个人都在生产队的菜园里工作,写他们的个性差异,练习写作基本功。”342009年,陈忠实再次提到这篇小说的创作情况:“1979年春,我产生了写小说的欲望。我后来的创作过程也一直是这样,往往是其他人写得红火时,我一点也不焦急,我需要做必要的准备,急是没用的。正是这样,在这一年,我连续发表了十部小说,在我迄今为止的创作生涯中,这是我一生中少有的高产期。其中《徐家园三老汉》,我印象最深。我在这篇小说中有意锻炼人物塑造的基本功。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写出同类人物的差异来。这篇小说在《北京文学》发表后,评论家阎纲正在住院,他看到这篇小说后很高兴,意识到我明显的变化。”35

5月,写成短篇小说《信任》,刊《陕西日报》6月3日。经王汶石推荐,《人民文学》1979年第3期转载。

这篇小说在构思之初篇幅较大,陈忠实原本是打算给《人民文学》的,但适逢《陕西日报》编辑吕震岳约稿,陈忠实便改变想法将稿子字数限制在《陕西日报》文艺副刊字数的上限七千字以内。他说:“如果就结构而言,这个短篇是我的短篇小说中最费过思量的一篇,及至语言,容不得一句虚词冗言,甚至一边写着一边码着纸页计算着字数。写完时,正好七千字,我松了一口气,且不说内容和表现力,字数首先合乎老吕的要求了。”36关于这个短篇小说,陈忠实说,“这是我自有投稿生涯以来发表得最快的一篇作品”37。陈忠实详细地描述了发表《信任》的版面:“‘信任’两字是某个书法家的手书,有两幅描绘小说情节的素描画作为插图,十分简洁又十分气魄,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热。这是我第一次在《陕西日报》文艺副刊上发表作品,但不是处女作,此前已经有为数不少的小说、散文在杂志和报纸副刊上发表,按说不应该有太多太强的新鲜感。我不由自主的‘眼热’,来自当时的心态和更远时空的习作道路上的艰难。”陈忠实认为:“这篇小说的发表无疑给我以最真实的也是最迫切需要的自信。”38但小说写成之后、发表之前,陈忠实却陷入了由写作时的自信到写成后的自我怀疑和否定的心理怪圈。1992年3月25日,在将刚刚结篇的《白鹿原》手稿拿给去西安取稿的高贤均和洪清波后,陈忠实怀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种期待心理,更多的是担心乃至害怕”,他解释到,这“几乎是自喜欢写作几十年形成的一种习惯性心理,这就是,以一种不可抑制的惊喜发生创作冲动,兴味十足地完成构思,满怀信心乃至不无得意地进行创作。然而,一当写完最后一个句子,心理便开始发生逆转……最典型的也是记忆犹新的一次,是1979年初夏完成短篇小说《信任》,就发生了很严重的自我怀疑和否定的心理挫折”。39

针对小说发表后引起的反响,尤其是“实际生活中哪有罗坤这样好的人”的质疑,陈忠实感到“很矛盾”:“因为在这个罗坤身上,确实寄托着作者对一个生活原型的崇敬和钦佩之情,也自然作了一些典型的集中;我又担心,这种做法是艺术上所允许的正常手段呢,还是重蹈了‘三突出’的旧辙而造出了假大空的神?”不久之后,陈忠实听到一个平反干部重新工作后的先进事迹,激动不已地立即采访了他,他说:“心情顿然踏实了……生活中原来有罗坤这样的好人啊,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他!这样优秀的共产党员可能为数不多,唯其少,才更宝贵,才更有宣传以造成更大影响的必要。继之,我又写了报告文学《忠诚》,把他介绍给读者。”402008年7月10日,陈忠实再次写到《信任》。《信任》在被《人民文学》等多家杂志转载后,赞扬之声不绝于耳,陈忠实写到:“某些自鸣得意也难以避免。恰在这时候,当初把《信任》推荐《人民文学》转载的编辑向前女士,应又一家杂志之约,对该杂志转载的《信任》写下一篇短评。好话连一句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短评末尾一句:陈忠实的小说有说破主题的毛病(大意)。我初读这句话时竟有点脸烧,含蓄是小说创作的基本规范,我犯了大忌了。我从最初的犯忌的慌惶里稍得平静,不仅重读《信任》,而且把此前发表的十余篇小说重读一遍,看看这毛病究竟出在哪儿。在往后的创作探寻中,我渐渐意识到,这个点破主题的毛病不单是违背了小说要含蓄的规矩,而是既涉及到对作品人物的理解,也涉及到对小说这种艺术形式的理解,影响着作品的深层开掘。应该说,这是最难忘也最富反省意义的一次阅读自己。”411998年《白鹿原》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之后,陈忠实接受采访时,再次谈到:“……短篇小说《责任》(应为《信任》,引者注)获奖后,有人评点就说:‘最后,作者终于忍不住点出主题。’这句话对我影响很深,并把它当作创作上的大忌。在《白鹿原》的写作中我有意识加以防范。现在回忆整部书,我记得的议论只有一次,也只有两句话,其他都让人物自己去发感慨。那是写到国民党行将垮台时,面对鞭打绳栓的农村征壮丁,我议论到:‘一个靠捆缚着双手的士兵支撑的政权,无疑是世界上最残暴的政权,也是最虚弱的政权。’这就是作家渗透在《白鹿原》中的政治倾向。”42

2010年3月13日,陈忠实又在文章中追溯了《信任》写作的缘起和小说的构思情况,这篇小说的写作源自《陕西日报》文艺部编辑吕震岳在1979年5月份的一次约稿,约稿要求是七千字,以便文艺副刊刊出,“我便从两条途径探路,一是结构,要集中要紧凑;二是语言,必须简洁凝练,才可能缩短篇幅,经两三构思,较为顺利写成《信任》。尚不足七千字,甚为庆幸”“这是我最早写农村体制改革的一个短篇小说,由此开端,三年后写成十二万字的中篇小说《初夏》”43。

8月,写成短篇小说《七爷》,刊《延河》1979年第10期。

9月,写成短篇小说《心事重重》,刊《长安》1980年第1期。

10月,写成短篇小说《猪的喜剧》,刊《延河》1980年第2期。

陈忠实在《创作感受谈》讲述过自己如何在“忘我”状态下草拟而成这个短篇的过程和体会。44

12月,写成短篇小说《立身篇》,刊《甘肃文艺》1980年第6期。

对于陈忠实来说,1979年是一个重要年份,是他形成新的文学姿态的一年。他回忆到,为了突破思想上的阶级斗争意识和文学艺术上的条条框框,“一直到1978年的冬天我都在读书,当1979年的春天到来以后,我觉得我的反省已经完成了,我的心里整个感觉都非常好,所以1979年春天我就开始写作。那一年里我发表了几个短篇,其中一个短篇《信任》还获得了当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我觉得我这个牌子就真正亮出来了,我的新的文学姿态也就出来了”。45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1979年,写成报告文学《躯干》,刊《陕西日报》1980年3月2日。

7月15日,报告文学《忠诚》刊《西安日报》。这是陈忠实的第一篇报告文学。

【获奖】

短篇小说《信任》获中国作协1979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是陈忠实第一次获奖。

1980年38岁

【小说】

1月,短篇小说《心事重重》刊《长安》第1期。

2月,短篇小说《猪的喜剧》刊《延河》第2期。

6月,短篇小说《立身篇》刊《甘肃文艺》第6期。

1月,写成短篇小说《石头记》,刊《群众艺术》第7期。

3月,写成短篇小说《回首往事》,刊《长安》1981年第2期。

4月,写成短篇小说《枣林曲》,刊《延河》第7期。

7月30日,写成短篇小说《早晨》,刊《长安》第10期。

10月,写成短篇小说《第一刀》,刊《陕西日报》11月2日。

“这是一篇写农村刚刚实行责任制出现的家庭矛盾和父子两代心理冲突的小说……尽管在征文结束后被评了最高等级奖,我自己心里亦很清醒,生动活泼有余,深层挖掘不到位。”46《第一刀》的创作同样来自《陕西日报•秦岭副刊》的一次农村题材征文,吕震岳再次约陈忠实应征,发表后收到众多读者来信。“这是我最早写农村体制改革的一个短篇小说,由此发端,三年后写成12万字的中篇小说《初夏》。”47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篇幅简短的短篇小说对于陈忠实此后写作中篇《初夏》的引导意义。

10月,写成短篇小说《反省篇》。

11月,写成短篇小说《尤代表轶事》,刊《延河》1981年第1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4月23日,言论《我信服柳青三个学校的主张——〈信任〉获奖感言》刊《陕西日报》。这是陈忠实“从事写作以来第一次写谈创作的文章”。48

5月,《信任》(电视剧本)刊《陕西戏剧》第5期。这是陈忠实第一部电视剧本。

8月,写成散文《山连着山》。

本年,写成报告文学《分离》(与程瑛合作),刊《陕西青年》第9期。

【获奖】

短篇小说《立身篇》获《飞天》文学优秀作品奖(《甘肃文艺》1981年更名为《飞天》)。

短篇小说《第一刀》获1980年《陕西日报》好稿奖一等奖。

1981年39岁

【小说】

1月,短篇小说《苦恼》刊《人民文学》第1期。1月,短篇小说《尤代表轶事》刊《延河》1981年第1期“陕西青年作家专号”。

1月,写成短篇小说《土地诗篇》,刊《长安》第6期。

陈忠实谈到《苦恼》和《土地诗篇》的写作情况时说:“在极左路线指导下,学大寨运动中,有一些人利用那个运动,搞一刀切,搞浮夸,干了不少坏事,除了许多社会原因之外,有一个个人品质的主观因素。又有一些人,主观上想为农民干些好事,因为指导思想的偏差,也干出许多错事和蠢事来。前一种情况的作品写得不少,后一种情况就不多了。我根据自己对这方面的生活感受,写出了《苦恼》和《土地诗篇》。”49

1月11日,草成短篇小说《乡村》,2月改定,刊《飞天》第6期。

1月18日,写成短篇小说《短篇二题》,刊《延河》1982年第5期。

2月,短篇小说《啊!人生》(即《回首往事》)刊《长安》第2期。

1981年,写成短篇小说《正气篇——〈南村纪事〉之一》,刊《北京文学》第10期。

1981年,写成短篇小说《征服——〈南村纪事〉之二》,刊《奔流》1982年第1期。

1981年,写成短篇小说《丁字路口——〈南村纪事〉之三》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4月,写成散文《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刊《西安晚报》7月12日。

1981年,写成特写《可爱的乡村》,刊《陕西日报》11月8日。

9月,写成随笔《看〈望乡〉后想到的》,刊《银幕与观众》1981年第11期。

10月14日,写成报告文学《崛起》,刊《延河》1982年第1期。

陈忠实在回忆1982年早春自己到渭河边一个公社落实中央一号文件分田到户时的创作和精神状态时说:“尤其是三四个月前,我刚刚写成一篇报告文学《崛起》,是写一个年轻的党支部书记带领社员打翻身仗,把一个劳动日价值不过一毛的‘烂杆儿’村,变成家家存款过万户户住上二层楼房的超级富裕村(就1981年的水准),而且依他的某些极富个性化的生活细节,写成了一组短篇小说。这就清楚不过地表明,不仅理念,而且情感,我都还倾注在集体经济上。我赞成开始实行的包括开放农村市场的新政策,也赞成体现按劳分配的包工包产管理办法,而且写了几个短篇小说。但是,我没有想到分田到户的无异于单干的大动作……我着实感到措手不及。我不仅感受到理解这个突然出现的生活大命题的思想的软弱和轻,也切实感受到情感投向陷入漩流似的紊乱。”50

【获奖】

短篇小说《尤代表轶事》获《延河》短篇小说奖。

1982年40岁

【小说】

1月,《征服——<南村纪事>之二》刊《奔流》第1期。

1月,写成短篇小说《蚕儿》,刊《光明日报》2月4日。

1月,写成短篇小说《初夏时节》,刊《陕西日报》2月14日。

1月,写成短篇小说《土地——母亲》,刊《雨花》1982年第7期。

5月15日,写成短篇小说《霞光灿烂的早晨》,刊《北京文学》第8期。

这是陈忠实“唯一一篇直接切入这场重大生活变革(指执行中央一号文件精神分田到户,实行责任制即单家独户的‘单干’。引者注)的小说”。他谈到:“尽管用了一个很阳光的篇名,评家和读者却感知到‘一缕隐隐的留恋’。我写一个为生产队抚育了多年牲畜的老饲养员,在分掉牲畜牛去槽空的第一个黎明到来时的心理情感。在当时几乎一哇声的既揭露集体化弊端又赞颂‘责任制’的作品中,我写的这个老饲养员恒老人,却流露出一缕留恋的情绪,就引发出不太被在意的侧目”。51

另可注意的是,这篇小说写作所体现的陈忠实的某种习惯性心理状态。陈忠实自述,这篇小说写成后再次发生了《信任》写成时的“心理怪圈”,“这种自我否定的心理又一次严重发生。这是1982年春天的事,写成后锁到桌斗里不敢投寄,直到去延安参加纪念《讲话》发表40周年活动,想到可以见到作家朋友邹志安,便带着手稿去了。志安读罢连连说好,似乎也不是虚于应酬的表示,我才壮着胆投寄到杂志,发表后被选刊转载,还有评家评说。这种往往在写成作品后发生的心理逆转,几乎成为一种难以改易的恶性循环……”52

5月,《短篇二题》刊《延河》第5期。

6月17日草成短篇小说《绿地》,7月10日改定,刊《延河》第9期,《小说选刊》1982年第11期转载。

7月,写成短篇小说《田园》,刊《飞天》第10期。

冬,写成短篇小说《珍珠》《铁锁》。

9月18日—11月3日写成、改定中篇小说《康家小院》。

在反复修改《初夏》期间,陈忠实构思并写成了第二个中篇,他说:“写了草稿,接着又写了正式稿,写得很顺畅,自我感觉挺好。”但因这部小说跟他以往小说生活背景和题材内容不同,陈忠实颇忐忑不安:“在我有点担心的是,这部中篇的生活背景是刚刚解放的关中乡村,离当代生活较远。我截至《康》文之前的几乎所有小说,都是与当下生活发展同步的有感而作,第一次从社会热议着的乡村改革生活转过头去,把眼睛投注到业已冷寂的上世纪50年代初的乡村小院,便担心读者尤其是编辑会不会有兴趣。”53不过,《小说界》编辑魏心宏却颇为喜欢和赞赏,这篇小说得以于次年顺利刊出。

这篇小说写作最初的缘起在于陈忠实1981年参观孔府、孔庙尤其是孔林时的那种“令人毛发直竖、毛骨悚然”和“憋闷窒息”的感受,“一年后,这种感受凝聚成一个中篇小说,这就是《康家小院》”。关于这个中篇的写作意图,陈忠实自述:“我想探究一下由孔老先生创立而且一直延续下来的文化,对形成我们这个民族特有的心理意识结构形态的影响,于我们今天的生活似乎并无本质的隔膜。”54

12月,《丁字路口——〈南村纪事〉之三》,刊《奔流》第12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5月16日,写成散文《万花山记》,刊《西安晚报》5月22日。

5月,写成散文《延安日记》,刊《西安晚报》7月8日。

春,写成报告文学《春风吹绿灞河岸》,刊《长安》1982年第8期。

5月,写成言论《和生活的创造者一起前进》,刊《陕西日报》1982年6月14日。

12月,写成言论《深入生活浅议》,刊《人民文学》1982年第11期。

【单行本、作品集】

1982年7月,短篇小说集《乡村》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陈忠实出版的第一部个人作品集,内收短篇小说19篇。

2003年12月14日,陈忠实在给即将出版的《原下的日子》写“后记”时,写到:“要写这篇后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在已经出过的大约三十种书籍中,我只给自己的一本书写过千把字的后记,就是我平生出版的第一本书,短篇小说集《乡村》。第一本书的出版在我创作历程中的感动,都留在那千把字的文字中了。”55

陈忠实在回忆自己的小说创作的几种形式时,他说:“学习创作的初始阶段,我以短篇小说为主,集中精力探索短篇小说的各种结构形式;到1981年编辑出版头一本短篇集《乡村》以后,我就转入以中篇小说这种形式的探索和实践了;到1988年初,写过九部中篇小说之后便动手写平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直到1992年初完成。”可见,这第一部小说集,既是短篇小说结构形式探索的总结,也是陈忠实由短篇转入中篇创作的“过渡”。

1983年41岁

【小说】

3月,中篇小说《康家小院》刊《小说界》第2期。这是陈忠实发表的第一部中篇小说。小说写的是“新中国的阳光刚刚温暖乡村农舍的时候,一个极普通的人家发生的爱情悲剧”56。

《康家小院》的顺利刊出,对于陈忠实意义非凡。这给了处于《初夏》修改困境中的陈忠实以信心,并带来了一系列积极的良好的连锁反应。一是,“《康》文的顺利出手,无疑给我难以表述的鼓舞,以中篇小说创作为主的打算便确定下来,而且付诸实施,当即回过头来再重写《初夏》,从原先的六万字写到八万字,再得老何的审视和指点,又写到了十二万多字,才得他的首肯”。陈忠实由此开始由短篇小说向中篇小说创作的转型,并顺利改定《初夏》。二是,“不仅在于我可以把握十二万字篇幅的小说结构了,更在于对中国乡村的历史性变革,留下了我直接而又颇为动情的文字”。57

对于陈忠实来说,《康家小院》的意义不止于此。首先,正如早在1985年,陈忠实就意识到的,小说要“充分地写生活”,中篇小说为此提供了更加充分和可能的空间:“我自己觉得,对于生活的描绘,对于生活中蕴藏的诗意的描绘,对于一个特定地区的民族习俗中所蕴含的民族心理意识的揭示,只有在《康》文的写作中才作为一种明确的追求。”58其次,这也意味着陈忠实在“女性”形象塑造上的初步成功,他说“到后来创作发展以后,意识到不能光写男性,也探索写女性,结果写了几个短篇,发表出来以后没有什么反应,没什么人觉得好。第一个有反响的是中篇小说《康家小院》,在上海还获得一个奖,使我感到鼓舞”59。再次,《康家小院》也意味着陈忠实在探索和表现男女感情方面的初步成功:“直到1982年冬天,我写出第一个中篇小说《康家小院》,得到编辑颇热烈的反应,我才第一次获得了探索男女情感世界的自信。”但他同时提到:“不过,仍是以写爱情为主线,涉及到感情的复杂性,却基本没有性情景的描写,把握着一个‘点到为止’的不成文的原则。”60

10月20日,写成短篇小说《旅伴》,刊《丝路》1984年第1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10月18日,写成特写《诗情不竭的庄稼汉》。

11月2日,写成言论《突破自己》,刊《百花》第1期。

【获奖】

中篇小说《康家小院》获《小说界》首届优秀作品奖。

1984年42岁

【小说】

1月,写成短篇小说《送你一束山楂花》,刊《延河》第4期。

2月,写成第三部中篇小说《梆子老太》,刊《文学家》第2期。

在陈忠实看来,这是一篇写“极左政策扭曲人性使人变形”61的小说。其意义却不止于主题上的政治批判性。3月11日,在给何启治的信中写到:“我现在该当作今后的学习创作计划了,经过前三部中篇的试写,62我对中篇的形式兴趣愈浓,想探求中篇的种种表现形式,以丰富艺术表现能力。”631985年2月27日,陈忠实从两个方面谈到自己比较喜欢的《梆子老太》。一是小说塑造的梆子老太是一个“复杂的形象”,“我无意伤害一个受过愚弄的没有文化的乡村老太太,不过是想通过这个较为复杂的形象,挖掘一下我们的国民性”。二是“我第一次试着以人物结构小说,而打破了自己以往以事件结构小说的办法。通篇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事件,二是根据人物的性格和心的轨迹前进”。在为自己的艺术尝试和成功感到高兴的同时,陈忠实也颇感遗憾:“因为写作的仓促,而妨碍了作品应达到的深度,不能不是一个遗憾。”641989年1月28日,陈忠实写到:“我喜欢这个中篇只是因为《梆子老太》改变了以往以故事和情节结构作品的手法,是以人物来结构的,是创作实验。”651994年,他再次谈到这部小说:“梆子老太的心理估计,作为一个单个的人,不会引起我太多的兴趣。问题恰恰在于,这种不健康的心理,正好造成不正常的政治能够得以疯狂起来的温床,也最容易被不正常的生活所扭曲为一种畸形的灵魂,这种畸形的心灵又会以令人难以理解的恶的方式再去扭曲别的人和整个社会。”66

6月—7月,写成第四部中篇小说《十八岁的哥哥》,刊《长城》1985年第1期。

8月,第二部中篇小说《初夏》刊《当代》第4期。

这部12万字的小说是陈忠实写得最早的一部中篇,自1981年1月动笔至1984年发表,共用时四年。这也是陈忠实最长的一部中篇。

在编成第一本小说集也是其短篇小说集《乡村》之后,1982年陈忠实满怀热情和自信开始起中篇小说的试笔:“这年开春,我试写了第一部中篇小说《初夏》,投寄给《当代》的已可称朋友的编辑老何,他肯定了小说的优长,也直言其中的亏缺,希望再修改。我一时竟感觉修改难以下手,便放下了,待冷却之后再重新上手。第一次写中篇小说,写的又是我熟悉不过的与生活同步的农村改革题材,却出手不顺,便有一种挫伤的失败情绪。从新时期文艺复兴到这年开春,我已写了三年多短篇小说,刚刚编成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乡村》后,便跃跃欲试较大篇幅的中篇小说的创作了,不料却如此窝心,尚不属窝气,这个夏天便感觉格外闷热难挨。”67

陈忠实在谈到《初夏》艰难的修改过程时写到:“这个过程对我后来的写作是难忘的,也是一个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过程……这是我写得最艰难的一部中篇,写作过程中仅仅意识到我对较大篇幅的中篇小说缺乏经验,驾驭能力弱。后来我意识到是对作品人物心理世界把握不透,才是几经修改而仍不尽如人意的关键所在。”这个艰难的修改过程,意味着陈忠实在经历着一次痛苦而必要的“剥离”:“《初夏》两次修改失败的反反复复的经历,实际上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它使我更深一步地从原来的‘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窠臼里反叛出来,并且逗着我寻找真正的现实主义的本真的东西。”68

从第一部中篇的写作到第一部长篇的完成,陈忠实颇有感慨和感悟:“《初夏》的反复修改和《白鹿原》的顺利出版,正好构成一个合理的过程。艺术要经历不断的体验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个性,这个过程对作家来说各个不同,然而谁都不能或缺,天才们也无法找到取代的捷径。”69这个“合理的过程”不止表现在《初夏》《白鹿原》首发于《当代》。

10月21日,写成短篇小说《鬼秧子乐——〈我自乡间来〉之二》,刊《文学时代》1985年第4期。

10月,写成短篇小说《马罗大叔——〈我自乡间来〉之一》,刊《延河》1985年第1期。

1984年,写成短篇小说《田雅兰——〈我自乡间来〉之三》,刊《中国西部文学》1985年第2期。

1984年,写成短篇小说《拐子马——〈我自乡间来〉之四》。

1984年,写成中篇小说《夭折——献给一位文学的殉道者》刊《飞天》1985年第3期。

1984年,写成短篇小说《播种》,刊《庄稼人》1984年第4期。

1984年,写成短篇小说《锈》,刊《新苑》1984年第2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1984年,写成特写《一九八三年秋天在灞河》。

5月,写成言论《从昨天到今天》。

7月8日,写成散文《鲁镇记行》,刊《西安晚报》7月8日。

1984年,写成散文《绿色的南方》,刊《西安晚报》8月9日。

11月4日,与王汶石《关于中篇小说〈初夏〉的通信》,刊《小说评论》1985年第1期。

【获奖】

中篇小说《康家小院》获陕西省文艺创作“开拓奖”荣誉奖。

中篇小说《初夏》获《当代》文学奖。

1985年43岁

【小说】

1月12日,写成短篇小说《夜之随想曲》,刊《现代作家》第6期。

1月21日,短篇小说《我们怎样做父亲》刊《西安晚报》。

1月,《十八岁的哥哥》刊《长城》1985年第1期。

1月,短篇小说《马罗大叔——〈我自乡间来〉之一》刊《延河》1985年第1期。

1月,《关于中篇小说〈初夏〉的通信》,刊《小说评论》1985年第1期。

2月,短篇小说《田雅兰——〈我自乡间来〉之三》,刊《中国西部文学》第2期。

3月,第五部中篇小说《夭折——献给一位文学的殉道者》刊《飞天》1985年第3期。

4月,短篇小说《鬼秧子乐——〈我自乡间来〉之二》,刊《文学时代》1985年第4期。

春,写成第六部中篇小说《最后一次收获》,刊《莽原》1985年第4期。

关于这篇小说,陈忠实提到的主要有两次,出现在同一篇文章中。一次是隐晦地提及。因为陈忠实对农村生活熟悉,体验和感觉比较深,所以多写农村生活、塑造农民形象,“我至今不敢写工厂,唯一的一部以工程师为主人公的小说,也只能把他置于农村的环境来表现。其中无法回避的一节工厂生活,是凭我在灞桥工作时到临近一家工厂参观时的感受,而我正好在那个工厂里结识了一位同龄的工程师朋友,包括他介绍给我的一些技术术语”70。另一次是在谈“观察”之于风景描写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时。陈忠实说:“我恪守这样的创作规程:无论这部小说孰优孰劣,必须是自己对生活的独立发现,人物描写是这样,风景描写也必须是这样。作品中人物活动的天地和环境,必须是我可以看得见的具体的东西,其前提必是我经见过也观察过的东西,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是无法写出一词一句的。迄今为止,在我所有的习作中,仅就风景描写而言,我较为满意的是中篇小说《最后一次收获》里对于渭河平原边缘地带塬坡地区麦熟时节的景象的描绘,从景象到气氛,基本传达了我对这个特定地域的观察和感受。”71

1985年,写成短篇小说《广播体操乐曲算不算音乐》。

8月—11月,写成第七部中篇小说《蓝袍先生》,刊《文学家》1986年第2期。

陈忠实说,《蓝袍先生》“这部后来写到8万字的小说是我用心着意颇为得意的一次探索,是写一个人的悲喜命运的”72。在如何写人这个问题上,陈忠实的思考溢出了传统现实主义和他所崇拜的作家柳青的“人物典型论”。他认为《四妹子》和《蓝袍先生》是其“创作实验的两部作品”,“特别是《蓝袍先生》发表后的反应,诱发了我强烈的创作欲望,鼓舞我进一步在更大的层面上深层次解析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白鹿原》就是在这样的创作思路下开始构思的”73。“无论是《四妹子》写的当代生活,还是《蓝袍先生》中的历史生活背景,我都是从文化心理结构的角度去写人物的。我自己感觉人物的深度和厚度比以前更好一些了。”74

对于陈忠实来说,《蓝袍先生》在其创作中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其《白鹿原》创作手记中的第一句话便是“至今确凿无疑地记得,是中篇小说《蓝袍先生》的写作,引发出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欲念的”75。这句话仿佛《白鹿原》开篇的那句一样,极为引人注目。《蓝袍先生》确乎是一个界限。恰如1985年划开了当代文学的两个阶段,这部小说也将陈忠实的创作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是其创作第二个阶段和第二次“剥离”中的一部关键作品。此前的陈忠实,如他所言:“新时期文艺复兴以来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对瞬息裂变着的乡村生活的直接感受的表述,几乎没有兴趣也难得悠闲之心关注那些陈年旧事。”76从1949年前一个关中知识分子家庭入手,打开了陈忠实的乡村生活记忆,他说:“这一打开,对于我来说是个惊喜,一种惊讶,完全陌生而又新鲜的感受性记忆直接冲击着我。我也同时惊异地发现,1949年前或稍后关中乡村生活的记忆,我有一个库存,从来没有触动过,现在突然感到很珍贵……于是萌生了长篇小说创作的想法……这就是《白鹿原》最早创作欲望的产生,由这个中篇小说而突然引发的。”“写《蓝袍先生》发生的转折,第一次把眼睛朝背后看过去,我生活的关中的昨天,这里的人是如何生活的。这是1980年代中期发生的事情。”“这个中篇写完后,写长篇小说的准备就开始了。”77陈忠实特别强调:“只有在写《蓝袍先生》时,才突然意识到应该了解昨天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怎么一回事。”78“就我自己所经历的探索过程而言,《蓝袍先生》这部中篇是对此前中短篇小说写作的一次突破。”79

1985年,对于陈忠实来说,是一个新的创作阶段开始的标志性时间点,他如此分析和评价此前的创作:“对我来说,在写作长篇小说之前,从新时期开始,也经历了几个创作阶段。开始主要创作的还是纯粹的符合1980年代初期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作品。像1985年、1984年以前的那些中短篇小说就是如此。这些作品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它们几乎和现实生活同步发展,生活的变化在我思想上引起一些波澜,我就把它们凝结成作品了。所以这些作品中直接的生活矛盾冲突比较多,当然这里头也有人物,便大多反映的是当时生活变革的一些现实矛盾。”80在创作手记中,陈忠实用极为集中概括的语言梳理了《蓝袍先生》在此前的中短篇和此后的长篇之间无可替代的过渡、转型和转向意义:“这部中篇小说与此前的中、短篇小说的区别,我一直紧紧盯着乡村现实生活变化的眼睛转移到1949年以前的原上乡村,神经也由紧绷绷的状态松弛下来;由对新的农业政策和乡村体制在农民世界引发的变化,开始转移到人的心理和人的命运的思考,自以为是一次思想的突破和创作的进步。还有一点始料不及的事,由《蓝袍先生》的写作勾引出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欲望。”81

10月,写成短篇小说《灯笼》。

5月15日,草成短篇小说《毛茸茸的酸杏儿》,11月小改,刊《北京文学》1986年第8期。

【散文、报告文学、言论等】

1月,《关于中篇小说〈初夏〉的通信》刊《小说评论》第1期。

2月27日,写成随笔《答读者问》。

4月7日,报告文学《大地的精灵》刊《西安晚报》。

6月18日,写成随笔《迪斯科与老洞庙》。

10月6日,写成言论《忠诚的朋友》,刊《中学生阅读(高中版)》(上半月)2016年第Z1期。

【获奖】

中篇小说《十八岁的哥哥》获1985年《长城》文学奖。

注释:

①②⑥⑦⑧⑩1415陈忠实:《最初的操练》,《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33、133、132、133—134、133—134、134、135、135—136页。

③3637384648陈忠实:《何谓良师——我的责任编辑吕震岳》,《陈忠实文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52、146、147、149、147、149、154页。

④1627325864陈忠实:《答读者问》,《陈忠实文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67、467—468、472、467、468、467—468页。

⑤陈忠实:《收获与耕耘》,《陈忠实文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00页。

⑨陈忠实:《原上原下樱桃红》,《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68页。

11陈忠实:《我的文学生涯——陈忠实自述》,《小说评论》2003年第5期。

12陈忠实:《自我定位,无异自作自受》,《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58页。

13陈忠实:《关于45年的答问——与〈小说评论〉主编李国平的对话》,《陕西日报》2002年7月31日。又,《关于45年的答问》,《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25页。

17陈忠实:《何谓益友》,《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6页。

1819陈忠实:《陷入与沉浸——〈延河〉创刊50年感怀》,《陈忠实文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9页。

20陈忠实:《一个空前绝后的数字——我的读书故事之三》,《陈忠实文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4页。

2135陈忠实:《创作成就取决于作家的敏感、深刻和独特——与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邰科祥教授对话》,《陈忠实文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24、534页。

227679陈忠实:《有关我的创作——答〈黄河文学〉和歌问》,《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75、376、375页。

2328陈忠实:《有剑铭为友》,《陈忠实文集》(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50—251、249页。

2431陈忠实:《文学的心脏,不可或缺——与〈解放日报•周末刊〉高慎盈的对话》,《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01、400页。

25陈忠实:《最初的晚餐——〈生命历程中的第一次〉之一》,《陈忠实文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页。

26陈忠实:《为了十九岁的崇拜》,《陈忠实文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60页。

2930456874陈忠实:《在自我反省中寻求艺术突破——与武汉大学文学博士李遇春的对话》,《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23、427、424、393、332页。

3340陈忠实:《我信服柳青三个学校的主张——〈信任〉获奖感言》,《陈忠实文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30、531页。

34597778陈忠实:《我与〈白鹿原〉——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讲演稿》,《陈忠实文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91、491、483、485页。

39505152566061727581陈忠实:《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54—155、96—97、97、155、101、61、101、1、1、33页。

41陈忠实:《阅读自己》,《陈忠实文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64页。

42陈忠实、田长山、耿翔:《问鼎之后的沉思——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得主陈忠实访谈录》,《陈忠实访谈录》,陈忠实、冯希哲、张琼编,陕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1页。

4347陈忠实:《仅说一种本能的情感驱使》,《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4、4页。

44547071陈忠实:《创作感受谈》,《陈忠实文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90—491、483、483、481页。

49陈忠实:《深入生活浅议》,《陈忠实文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544页。

535767陈忠实:《难忘的一声喝彩——我与上海文艺出版社》,《陈忠实文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1、122、121页。

55陈忠实:《〈原下的日子〉后记》,《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76页。

62指已发表的《康家小院》,已改定并拟刊发《文学家》的《梆子老太》和修改中的《初夏》等三部中篇。

63邢小利、邢之美:《陈忠实年谱》,陕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2页。

65陈忠实:《默默此情谁诉》,《陈忠实文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66页。

66陈忠实:《〈梆子老太〉后话》,《陈忠实文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23页。

69陈忠实:《在〈当代〉,完成了一个过程》,《陈忠实文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08页。

73陈忠实:《文学的信念与理想》,《陈忠实文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32页。

80李遇春、陈忠实:《走向生命体验的艺术探索——陈忠实访谈录》,《小说评论》2003年第5期。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