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蓝色的涅瓦河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静静地躺在圣彼得堡的怀抱中，注视着天边的白云，过往的一切，在河水中沉淀出清澈的记忆。几百年了，它一直忠实地守护在圣彼得堡的身边，见证了这座城市的诞生，目睹了昔日的辉煌，也陪它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伫立在涅瓦河边，凭栏远望，两岸造型各异的建筑，映入眼帘。思绪在平静的河水里翻卷着，而后又随着那波浪缓缓流向前方。细碎的浪花，一簇簇涌向岸边，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向人诉说这座城市的往事……

透过河面上泛起轻纱般的薄雾，依稀见到矗立前方三角洲兔岛上的彼得保罗要塞，那指向天空的教堂塔尖，似乎在告诉游人，这里是圣彼得堡──一座城市奠基之处，也是彼得大帝梦开始的地方。那一年，勇猛顽强的斯拉夫人，在彼得大帝的亲自指挥下，战胜了一直称霸于波罗的海的瑞典军队，并将他们逐出芬兰湾。随后，这位取得胜利的君王下令，将首都迁到这里。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上建城市，比与凶猛剽悍的瑞典军队作战还要难。人们都觉得，这是俄罗斯的童话故事，是梦中呓语。执著的君王下令，把全国的石匠都集中在这里，将俄罗斯各地的石头全部运来，而且来往的船只和车辆也要带来一定数量的石头，作为“石头税”。彼得在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一种几近“古埃及奴隶”般超强度劳动，致使成千上万的工匠累死在工地上。有人说：在这座城市坚硬的地基中，埋着累累白骨和痛苦的呻吟。也许正因为如此，圣彼得堡在以后的岁月里，才会有被海水浸泡和战争蹂躏的痛苦，才会有涅瓦河被鲜血染红的记忆，才会有不屈不挠的抗争……不过，这座城市最终还是在彼得大帝梦醒时分出现了，在他亲自设计的图纸上奇迹般地崛起。若干年后，人们见到，一座有着浓郁欧洲风情的城市，在涅瓦河畔闪亮登场，惊世骇俗，令世人瞠目。彼得大帝在打开出海口的同时，也打开了“欧洲的窗户”，他站在涅瓦河畔，向着西方眺望。来自芬兰湾的不仅仅是秋天的洪水，还有汹涌的历史和文化浪潮，冲击着这片古老的土地。波罗的海的风，将欧洲大陆上清新的空气带到这里，而后，渐渐吹散了这片天空上浓重的云……

沿着涅瓦河缓缓而行，在南岸的十二月党人广场上，见到那尊巨大青铜雕像：矗立在巨石上的骏马前蹄腾空，彼得大帝骑在马上，两眼炯炯有神，目视着前方，他要冲破一切阻力勇往直前……这件出自于俄罗斯著名雕塑家之手的作品，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无论站在那个角度，你都会为它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所吸引。被誉为俄罗斯“诗歌太阳”的普希金，为这尊标志性的雕塑写下了著名的诗──《青铜骑士》：“我爱你，彼得兴建的城。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年轻的城，从沼泽中，它把灿烂傲岸的头高举……”这座城市是所有俄罗斯人的骄傲，涅瓦河两岸的建筑高大雄伟，鳞次栉比，像“凝固的音乐”。耳畔隐约传来了柴可夫斯基《天鹅湖》那优美的旋律，使人浮想联翩……冬宫、海军大楼、教堂、博物馆……巴洛克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等不同风格的建筑，精心打扮着这座“混血”城市，虽然建筑风格和年代不同，但在这里保持了一种惊人的和谐。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曾说：“圣彼得堡，将欧洲所有城市美妙集于一身。”沙皇尼古拉二世也曾说：“圣彼得堡属于俄罗斯，却不属于俄罗斯人。”这座海边上崛起的城市，在经历大自然严峻的考验之后，焕发出勃勃生机，吸引了成千上万人的脚步。屠格涅夫、果戈理、契诃夫、柴可夫斯基、列宾等文学艺术大师，纷纷走来，在这座城市博物馆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作品以及思想。沉寂多年的涅瓦河，欢快地流淌着，露出了笑容……

在涅瓦河寂静岸边，有一艘体型庞大、威风凛凛的军舰，停泊在这里，吸引着不同肤色的游人驻足参观，这就是历经磨难而风采依旧的阿芙乐尔巡洋舰。“阿芙乐尔”意为“黎明”和“曙光”，是罗马神话中司晨的女神，多么富有诗意而又浪漫的名字。可眼前的它，更像一位经历枪林弹雨而又威武不屈的老兵，记忆中还储存着那些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往事。走上甲板，轻轻抚摸着那门被擦得锃亮的火炮，透过冰冷的外表，我仿佛感到它跳动的脉搏和流动的“热血”。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就是从这门火炮里发出的巨响，划破了俄罗斯漆黑的夜空，于是，工人和水兵潮水般涌向冬宫……这声音也翻越了乌拉尔山，穿过了西西伯利亚平原，传到了东方这片古老的大地，惊醒了昏睡的国人，于是“饥寒交迫的奴隶”们，纷纷拿起了镰刀和斧头，走上一条曲折而最终通向光明的路……在阿芙乐尔巡洋舰的记忆里，还曾弥漫着二战的硝烟，面对德军的轰炸，它奋战在涅瓦河上。如今，这艘有着传奇般经历的军舰，永远“停泊”在这里，守卫着涅瓦河的梦与自己的荣誉。

在二战中，与这艘军舰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圣彼得堡。德军入侵苏联后，企图将这座城市──苏维埃红色政权的摇篮──列宁格勒，在地图上抹掉。此后，它经受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残酷的近900天的封锁。饥饿、寒冷、停水、断电以及敌机的轰炸，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我想，那年的冬天一定很冷，涅瓦河结上厚厚的冰，可这座城市的人并未绝望，他们相信，到了春天，冰是一定能够消融的，化作奔腾的一江春水，荡涤着侵略者罪恶的灵魂……这个从东欧平原上走来的民族，多年来，除了受西伯利亚严寒的考验，还要同外来入侵者去争夺生存的空间，也许正是这种特殊环境的磨砺，才使他们逐渐形成“战斗民族”的性格。饱受摧残的城市和涅瓦河没有屈服，他们终于等到了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日子，而这段故事和那些英雄的名字，被深深刻进烈士陵园纪念碑和涅瓦河的记忆中……

徜徉于涅瓦河畔，微风迎面吹过，思绪在飞扬……这时我见到大街上，一支游行队伍缓缓走过，那些年轻人举着一幅幅巨大人物肖像，从容地走在路上，脸上流露出自豪。身边的朋友告诉我，这是一年一度庆祝卫国战争胜利的集会游行，照片上带着勋章的人是他们的父辈，不过老战士大多已长眠于地下……我恍然大悟，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老兵虽未到场，但音容笑貌依然出现在游行队伍中，想起二战时一位将军的名言──“老兵不死，只是凋零。”仿佛时光倒置，神思恍惚，我依稀看到了半个多世纪前，硝烟尚未散尽，照片上的人，一身征尘，意气风发地走在庆祝刚刚胜利的游行队伍中……

沿着涅瓦河向前走着，不远处就是入海口，蓝色的河水一刻不曾停留，执著地向前流去，它带走了水中的泥沙和城市的喧嚣，留下的是关于这座城市清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