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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下沉与当代长篇小说经典化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索良柱  2019年11月04日18:27

早些年就有学者呼吁“当代文学经典化”,应者寥寥。存在一些阻力,比如“厚古薄今”的传统思维,但观念上最大的障碍可能是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到解构主义、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西方理论的影响,更倾向于批判和解构经典,甚至认为“经典”的建构不过是一种文化霸权。好在时间一长,大家不难发现,戏仿经典容易,解构经典容易,但建构经典却很难。随着西方理论对国内文学批评影响的趋弱及“讲好中国故事”自觉自信的确立。“当代文学经典化”论题得以重返我们的视野,并逐渐被重视。

《长篇小说选刊》推出“新中国•新经典”大讨论,是很好的策划,对“当代文学经典化”可以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这种推进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召唤“新经典”;二是把“新经典”与“新中国”放到一起,把经典建构与国家历史联系起来,其视界突破了原来稍显封闭、狭小的学科范围和美学立场;三是思考更为具体化,直接把当代长篇小说经典化问题提出来,指向性和操作性都更为明晰。新文学的核心是小说,长篇小说又是小说的重中之重。当代文学的经典化,其核心体现自然就是“长篇小说的经典化”。

谈论“经典化”问题,多数人可能更关注“经典”的标准或尺度,然后讨论具体的某个作品是否可以纳入经典的序列。这些讨论当然都是有意义的,而且也确实是经典化过程中绕不开的程序。在我看来,“新中国•新经典”的提法基本预设了新中国七十年长篇小说的经典应该是一个作品群,而不是寥寥几部。因此,与“长篇小说个别经典化”相比,我更想谈一下“长篇小说总体经典化”。仔细追究起来,“长篇小说个别经典化”是以“长篇小说总体经典化”为宏观前提的。我这里所说的“长篇小说总体经典化”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强调新中国七十年长篇小说经典化首先在总体上是没有问题的。若要探究,可以分析出多方面的原因。在这里,限于篇幅和时间,我只讲一个角度:媒介。

我们平常不大会从媒介的角度来谈论问题,缺乏媒介思维。我们谈得比较多的是“语言”,容易陷入语言之中,跳不出来。如果谈论“媒介”,我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语言只是众多媒介中的一种。当然,语言是一种极具代表性的媒介。文化传播的历史通常被划分为四个阶段:口头传播、文字传播、印刷传播及电子传播。不难发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语言文字一直占据统治性地位,其他媒介难以撼动其霸主地位。一直到新旧世纪之交,随着电子传播发展到网络传播阶段,形势发生巨变,语言文字的中心地位被影像所取代,读文时代转型为读图时代。语言文字开始边缘化,作为“语言的艺术”,文学必然发生相应变化。文学边缘化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在国内,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文学居于中心地位;进入八十年代,虽然港台流行文化开始影响内地,而且内地的大众文化也开始有所发展,但文学还是居于中心地位;进入九十年代,影视的冲击很大,但文学的余威还在;进入新世纪,随着网络媒介的崛起,文学走向边缘化,社会公共影响力越来越弱。总的说来,新中国七十年,前五十年,文学居于文化的中心。从这个角度看,当代长篇小说的总体经典化无疑是成立的。

我们还需进一步分析当代长篇小说总体经典化背后的媒介属性问题。人类文化传播史从口头传播到文字传播到印刷传播进而到电子传播。这里边其实有一个贯通始终的媒介发展逻辑,但是既有的传播学理论对此缺乏认识,为了描述这个媒介发展逻辑,在此我尝试性地提出一个概念:“媒介下沉”。我们认为,媒介的发展史其实就是媒介不断地向受众下沉的历史。媒介下沉得越充分,传播的受众面就越广,媒介的可及性就越高。相比于旧媒介,新媒介的“新”一定是因为它比旧媒介下沉得更充分。相比于口头传播,文字传播是下沉性媒介;相比于文字传播,印刷传播是下沉性媒介;相比于印刷传播,电子传播是下沉性媒介。而同一种大类媒介的内部,会因为下沉的程度不一样而分出不同的小类别。比如,同为网络媒介,以“相册”为主的微信比以“文字”为主的微博更具下沉性,以“短视频”为主的抖音又比以“相册”为主的微信更具下沉性。各领风骚一段时间,比拼的就是媒介下沉的程度。

我们在前面说过,新中国前五十年,文学居于文化的中心。这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媒介属性所决定的。因为在这一个阶段,语言文字依然是成本最低的、受众面最广的媒介,是充分下沉的媒介。在旧中国,由于识字人口较少,启蒙文学的精英色彩浓厚,虽然相比于文言文,新文学所依托的白话文是下沉性媒介,但是文学的受众始终较为有限。而新中国大力普及教育,客观上大大拓宽了文学的受众面。可以说,新文学所依托的白话文只有到了新中国才是充分下沉的媒介。而在文学内部的所有小类别中,长篇小说又因为其长篇故事性最受普通民众的喜爱。而且国家对文学是有要求的,一个关键词,“人民性”。也就是说,不仅要求文学的媒介形式,而且也要求文学的内容(甚至文学的书写对象)要充分地向人民贴近,向人民下沉。而且,“新中国•新经典”的尺度里也一定内含了“人民性”的考量。

综上所述,新中国前五十年,长篇小说是所有文艺媒介中下沉最为充分的媒介,长篇小说所覆盖的受众面是最广的。在当时所有文艺媒介中,对受众而言,长篇小说是最有“可及性”的媒介,获取是最方便的,成本是最低的。这其实就是当代长篇小说经典化的一个媒介属性前提。最后,不管我提出的概念“媒介下沉”是否能经得起检验,我还是想提醒大家一句,时

至今日,我们已进入电子传播的网络传播阶段,早已被各种媒介文化重重包围,在这样的语境中,我们谈论“经典化”问题,分析文学问题,“媒介”视角不可或缺。我相信“,媒介诗学”一定是未来文学理论进展的一个重大方向。

【作者系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贵州省美学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