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10期|益希单增:旋转的世界(节选)

来源:《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10期 | 益希单增  2019年10月31日09:04

西藏西边牧主,当地人称之为边巴的领主对着管家奇怪的眼神说:“有人告诉我,共产党解放军对今后的西藏,要进行民主改革。农奴要分得领主们的土地、牛羊、房屋和财产。农奴要获得人身自由,要让他们自己主宰自己!”

管家冷笑起来说:“扯淡,真是扯淡,领主的世界怎么会变呢?说大话就像放屁,不值一分钱!”

边巴领主好像轻松了许多,突然冷笑起来:“难道不会吗?难道你没有听说魔鬼能变成神吗?”

心冷而失望的边巴领主本来是想把自己听来的话当成失望的悲哀,给管家说说而已。可是管家的勇气那么足,共产党解放军的话算得了什么!

听到这些话的放牧牛羊的佣人阿桑正在楼下不远处抱柴草,他的心不自主地跳了几下。

边巴领主发现了他,但没有训斥他。楼下附近还有两个女佣人也在做事,她们好像没有去注意领主说的话。边巴领主招招手让阿桑过来:“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阿桑放下柴草说:“老爷,这是不可能的。全是骗人的话,疯话、醉酒人说的话。共产党解放军有什么理由看得起农奴?农奴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让他们高看农奴?不可信!”

管家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守本分的佣人!”

边巴领主上楼去了,管家摆摆手让阿桑去干自己该干的事。

阿桑把柴草抱到马厩里后来到院子外的土路上。他在想边巴领主今天失态的样子,难道世界真的要变吗?!阿桑想起父亲在世时,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世界是土造的巨大盆子,这个盆子就像寺庙大门旁墙上画的地狱人间经历图,每六十年旋转一次,一旦世界旋转起来,人间就会更换朝代,更换皇帝,更换神王,更换活佛。可惜,到了那个时候,穷人还是穷人,富人还是富人!”阿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也许吧,共产党解放军为改朝换代而来,如果真像他们说的,明天的世界,未来的世界,还是值得期盼的。”

海拔四千米以上,一望无际的高原草场,虽然平整而广阔,但还是有不少起伏的小坡。在远处,可看到阳光下闪闪刺眼的雪山以及峰顶,让人捉摸不透。一条绿油油的小河,让人觉得那是一条路,可直接到达雪山脚下。十七岁喜欢探险的阿桑,穿着单层皮底便靴,把河岸变成一条路小跑,以不达目的死不休的精神,用了半天多的时间,跑完近五十里的路程,来到雪山跟前。雪山真是太奇妙了,全是冻冰形成的山和崖,全是大块大块堆积的冰。绿油油的河水在此变成了浅浅的流水,那么形成的河水是一个很奇特的派生?阿桑想,如果河水转回来爬上坡,冻结成冰,河流当然就会消失,那么历史又该如何书写呢?会有这样的潮流吗?

阿桑是个中等个子,人比较瘦,样子还比较耐看,穿着普通的氆氇衣裤。阿桑从农区被转卖到边巴领主家里,已有两年的时间了。他背着一个双肩包。一侧口袋里,有一只探着头坐在里面的小猫。身后是一条还没有成熟的小藏獒,无精打采地跟着他。阿桑双肩包的另一侧口袋里,装有短小的掷石古朵鞭子,还有一个能挖土的小铁铲。

太阳,草坝子,这里到处是一丛丛一片片褐色的带有刺的和不带刺的灌木丛。天上有飞鹰,远处有野驴、野羊以及慢跑的独狼。

阿桑的腰带上拴有火镰、小刀,有拴孔的小勺。小袋里有引火棉。双肩包里有铜制的小锅、小碗,有糌粑粉、小块酥油、盐、小块茶叶,一个帽子,一件遮风雨的皮衣,一双用皮子做得像草鞋一样的鞋子。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比如针线之类。阿桑走到哪里,睡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他的家背在他身上。几年前父亲为领主支劳役差去有森林的地方拉木料时不幸失足,从悬崖上滚下来摔死。母亲在第二年的一场重感冒后也去世了。姐姐在远方一家领主的管家家里当佣人,管家对姐姐还算过得去。

阿桑本来在半农半牧区生活,父母双亡后,村长把阿桑拉到牧区,用卖的方式从牧区领主边巴手里获得两只病弱的绵羊,于是十五岁的阿桑变成了边巴领主的放牧牛羊的小佣人。领主边巴有好几处牧场,眼前的六十多头牦牛和两百多只绵羊是为食用而留在附近的,这点边巴领主还是高兴的。所以,夏天阿桑的住宿是不固定的,冬天有一间有墙有顶的小屋,里面有一个用泥块垒的床和一个土灶。当然,对有奶的牛羊,自然有其他用人来挤奶,这是把牛羊赶回来后在附近牛羊圈里圈起来之后要做的事。

两只病弱的老绵羊只能顶一块有先知头像的藏银圆,四个藏银圆才能顶一个有袁世凯头像的大洋。阿桑常常感到自己命价的低贱,如果有人杀了自己,向边巴领主赔偿两只病老的绵羊就可以了。有佣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病绵羊。经过一段时间后,阿桑想开了。自己做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命运就是只能做佣人。管家常说的人分三等九级,自己属三等九级下的三等,还不如一只领主家的猫狗。日子就这样过吧,什么时候死,就算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边巴领主请来了一个算命的先生,在客厅里,女佣人给算命神汉或者叫先生倒了一碗酥油茶。神汉喝几口酥油茶后说:“对共产党解放军,领主们应当表现聪明,应当向共产党解放军表示服软。以便取得更大信任之后掌控世界。到那个时候,共产党解放军就会被孤立。一旦天变下来,就可以一硬到底。还有几年的时间,首先要做好自己的准备。”神汉的样子像一只不安分的猴子,他紧盯着被审视的边巴领主的脸,他想从脸上看出边巴领主满足欲望后的自私,想看出他将来或许失败后绝望的孤寂与可怜的样子!

这个神汉,原本是噶厦政府边巴宗的一个办事员。五年前宗本退休后,他变成了游走四方的神汉,他的算命,基本上是事先想到的和临时想到的话作为一个说法。总之,他要让被算命人的心里处在慌乱的状态。

1953年的西藏社会仍然保持着农奴制度,噶厦政府和它设置的各地宗政府,仍然在实行原有的封建农奴制度。因此,人分三等九级的西藏,仍然顽强地与新的潮流进行着对抗。

暗中组织反对共产党和反解放军的力量,是噶厦政府早已确定的目标,噶厦政府几次派人来与边巴领主联系。噶厦政府要求各地的领主做好伪装,取得共产党和解放军的信任,然后组织一百到二百人,或者一千人的领主自己的武装。对外要声称保护当地百姓的利益。几年后,噶厦政府会派人把美国人在西藏边境空投的武器弹药,分发给准备起事的各家领主。到了那个时候,西藏就会形成一千三百年前奴隶起义的那种状态:一鸟腾飞,百鸟从影,不砍领主砍解放军的头。神的世界,菩萨式的领主世界就会呈现在眼前。现在的任务是,装成积极分子,拥护共产党和解放军的各种口号,把农奴信任解放军共产党的力量,转移到领主身上。边巴领主算是做得不错的一个,总算领取到解放军每月给五十多大洋补贴的爱国主义地区副主任级别的工资。

几面大山立在边巴宗的西侧,大山前面是一片慢坡,慢坡下面不远处是解放军自己新建的兵站。一个院子,几排土木结构的平房,院子两角有远视碉堡,战时可架设机关枪。三十多名解放军和康巴籍的指导员项秋住在兵站里。据说不久后边巴镇有军代表来工作。

边巴镇的东角,有边巴领主的二层楼房,二层上有十几间住房,凡是需要布置的房间都做了布置,豪华富有,气派大方,很有讲究。楼房前是有围墙的大院子,楼房两侧是牲畜圈,还有多个矮小的佣人房间,其中一个是阿桑的,他的房间最靠外。

阿桑又放牧出来了,他站在绿油油河水流动的河边,好像又看到大山冰崖慢慢融化成水的情景。他选择了一片有许多草原鼠洞的地方,把牛羊赶到有褐色矮小灌木的半坡上。他看看太阳,天空有云,天气不错。他吹起一声口哨,让哨音传到远方。他把双肩包取下来放在地上。一侧口袋里的小猫自动走了出来。阿桑跟小猫的关系特别铁,因为阿桑是它唯一的救命人和养育人。小猫名叫“死仔”,藏语叫夕除,小猫出生三个月时,它在边巴领主的厨房灶台附近转悠,厨师在把烧开的半锅水端起来,突然从头顶的天窗口飞下来一只小鸟扑到他的脸上,厨师紧张失手,锅里的少量开水泼到了小猫身上,小猫被烫得惨叫。这时边巴领主走进厨房,见此情景,觉得小猫必死无疑,抓起惨叫的小猫,走到门外扔到院子里。此后,有佣人把小猫扔到院子外一侧有垃圾堆的地方,其意是喂老鹰或者喂乌鸦,或者喂野狗。

小猫惨叫不停,阿桑走近垃圾堆去看,发现一只小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阿桑仔细一看,发现有几处伤痕是脱毛后的红肉皮,惨不忍睹。阿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可怜,把伤身的小猫抱起来,走回自家的小土房。

阿桑想起父亲在世时用过的消毒伤口的办法,他抓了一小点食盐放在碗里,加上一点水融化,然后用小块羊毛蘸上盐水,涂在小猫的伤口上。小猫痛得要跑,阿桑抓住并摁下来,直到完全涂上盐水,然后抱着小猫来到野外有杂树和深草的地方,找到一窝像碎齿状的叶子,放进嘴里嚼细后抹在小猫的伤口上。阿桑觉得可以放心的时候,发誓说:“藏开加”,你的一生,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藏开加在藏语里是说一百人以上踩过的桥。其意思是坚韧不拔,坚持到底!

厨师知道阿桑救小猫后,偷偷送来几块肉干,几块奶饼,一个装满牛奶的小皮口袋,还有一点酥油和一袋细糌粑。一个女佣人把情况报告给了边巴领主,边巴领主说:“能救活那个死猫,就算他有本事!”边巴领主三十多岁,中等个子,人的样子没啥毛病,有两个女人,有两个女儿。他发愁的是女人不生男孩子,继承家业有可能断后。边巴领主的大女儿十五岁,她喜欢阿桑,常常去接触阿桑。边巴请了一位私塾先生,专门给两个女儿教藏文,两个女儿有能力看藏文书籍和藏文信件。

消了几次毒,抹了几次药,三个月后,小猫长大了,伤口脱皮了,长出了一些细毛,又过了一个月小猫身上全是长好的毛了。往下小猫如何喂,阿桑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每天一次,有时两天一次。

牧场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到处都是草原鼠的洞,这些洞常常可以看到草原鼠立脚观望外部世界,目光有远有近,一惊动就会躲进洞里。草原鼠吃的全是草,不吃虫也不吃肉,跟吃肉吃杂食的家鼠不一样,身披黄色皮毛,看上去还可爱。草原鼠是破坏放牧草场主要的劲敌,草原鹰和草原雕,是专门吃草原鼠的猎手。

猫仔关注着几个草原鼠的小洞,有的洞口吸引它停留一下,阿桑根据猫的动向,用小铲挖土填好洞口。不一会儿,方圆十多步的十多个小洞口都填上了土,只留下两个洞口。阿桑采来几把枯枝烂叶还有干草,选择一个洞口,打燃火镰,把柴草烧成烟,用帽叶扇火,向洞里放烟,等待另一个洞口出烟,如果另一个洞口不出烟,就再选择一个新洞口,直到出烟为止。不一会儿,被烟闷在洞里的草原鼠就从冒烟的洞口里跑出来,这时等在洞口的猫仔一下子把草原鼠抓住。冒烟洞口有时跑出来三四个草原鼠,那么阿桑带来的狼仔,藏语翻译过来叫江除,也就是他养的藏獒,就会捉住其他草原鼠吃掉。

说起江除,也就是狼仔,它并不是狼仔,而是一只藏獒小狗变来的。一位猎人曾遇到一只养小狼的大母狼,没猎住大母狼,但是狼窝里有一只出生二十多天的小狼,猎人一生气,把小狼扔到悬崖下摔死了。母狼悲痛下到处去找小狼,发现一牧人家的藏獒母狗刚生下不久的五六只小狗,母狼叼了一只小狗回山上养起来,十多天后,母狼碰到向它掷古朵鞭子打石头的阿桑,母狼跑走后,阿桑把这只当作狼仔抱回家养起来,此狼仔长大后阿桑发现这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只藏獒。从此,阿桑保护着猫仔和狼仔,他走哪里就带它们到哪里。

一天或两天吃一只或两只草原鼠是猫仔乐意跟着阿桑的主要原因,狼仔也是。狼仔和猫仔的关系融洽,它们常常会坐在一起,打闹时也不会伤害对方。知道阿桑这个情况的牧人们,都说阿桑是有神力的男孩子!

除了喂猫仔和狼仔外,阿桑还有一个自己规定的训练任务,这就是在三十米开外,有时是五十步开外,立起一个大的干牛粪饼,然后对着它掷打短小的抛石古朵鞭子,一般来说,十个石子有五六个打在干牛粪饼上。当然,他已经练了一年多了,命中率已达到十有八九,有时是十打十中。有了这种本事,他放牧的牛和羊,跑不出百步外,一石头下来,牛羊就会归队。有时山上会出现狼、豺、狐狸、猞猁、黑熊,掷打古朵鞭子会起到隔离凶兽的作用。

十七岁,聪明过人。阿桑还有一些别人不知的本事,这对边巴领主的大女儿边巴拉姆是个念念不忘的心事。边巴拉姆有时会带上一些吃的饼或者煮的肉去慰问阿桑,她跟阿桑身挨身地坐下来,有时只是笑不说话。

“你不该对我好,将来你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我。我是佣人,人分三等,你是一等人!”阿桑说。

“你好会说,我教你藏文吧!”边巴拉姆说。

“你教我很多了,我认识很多了,会拼音了,会念字了!”

“你还不流畅,还要好好学。”

“我知道,你心里有打算,将来你会让我洗你的脚。”

“不说以后的事,眼前要把藏文学好!”

作为解放军指导员又是通司即翻译的康巴人项秋,带着兵站的管理员小苏,骑着马第三次来到边巴领主家里,交涉买牛肉和买羊肉之事。商量结果是边巴领主要卖两头牦牛肉和六只绵羊肉。两年来,这是第三次了。卖的这些牛羊肉,必须在牧场上宰杀成肉,然后由解放军自己运走。项秋指导员来此,算是第二次,他认识阿桑,两人有过简单的对话。

阿桑对共产党解放军没有深刻的认识,有的认识还停留在最初的谣言上。共产党解放军来西藏是来占地方的,是来给领主找麻烦的,是想把寺庙毁掉把喇嘛解散的。共产党虽然对老百姓不会太逼迫,但不会给老百姓做事的等等。阿桑又想到的谣言是解放军吃人肉,是生吃还是煮着吃,还是烧着吃。他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项秋这个康巴人身上好像有吃过人肉的味道。今天,在宰杀牛羊肉的现场,项秋指导员看到阿桑后走过来。

眼前是两个身手强健的男佣人,每人抓住一头公牦牛的大角,用力一扭,把牦牛的脖子拧向另一边,让牦牛倒在地上,然后由另外的佣人用绳子拴住牦牛的四只脚,在脖子上插草管放血,让牦牛枯血而死,然后用刀剥皮切下大块的肉来。

“小伙子,你当佣人,当到什到时候?”项秋指导员问阿桑,管理员小苏在一旁观看切大块肉。

“一辈子。”阿桑简单地说。

“没想过解放自己吗?”项秋指导员问。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阿桑说。

“到了一定的时候不当佣人,而是当主人!”

“当主人,当领主吗?”阿桑笑了一下,觉得这个康巴人在说梦话。

“还有几年的时间,领主们就要进行自觉的民主改革了!”

“民主改革,什么意思,不知道。”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以后放牧牛羊时,可靠近兵站的后山坡,你可来兵站坐一坐,我可以给你讲故事,如果你想听的话。”

讲故事,这个吃人肉的康巴人会讲什么故事?不过,自己也不能太硬气,太伤人不好。“嗯,好的,这事我会记住的。”阿桑不大情愿地说。

阿桑走开了,他在四十多步开外立起了一个干牛粪饼,用古朵短鞭子掷打石子,每石必中,看得项秋指导员心里高兴,看得小苏管理员直夸奖。

项秋指导员对小苏管理员说:“我们的团长不是要个勤务兵吗?我看阿桑是个好苗子。可惜他是个佣人。不过,可以想办法让边巴领主放手,把阿桑交给部队!”

“我看阿桑当送信的交通员最合适,他能对付山匪!”小苏说。

边巴镇的许多百姓心里,存放有共产党解放军吃人肉的谣言。当时的人认为,这不是谣言,而是真事。解放军还未进城时,边巴宗的僧俗二官说出来的话那是很值钱的。这两个官是西藏地方最高政府噶厦派出来的,每三年或者每五年换一次。僧官是寺庙喇嘛高层出身,他在一个宗教集会上对众人说:“共产党解放军是吃人肉的,他们不是野兽,是人的异类怪物!”所以,这几年人们虽然也看到进军西藏的人民解放军并不吃人肉,但这个坏的谣言并没有从百姓的心里移走,有的至今还相信共产党是吃人肉的。当地有些人,甚至多次去兵站偷偷观看解放军如何吃人肉。

边巴领主也是相信这个谣言的主要人物之一。不过,当他领取共产党给的五十多块统战工作的大洋时,才觉得还去相信共产党解放军吃人肉的谣言就不大讲良心了。吃人肉一般都是饿鬼中的饿鬼,就像喇嘛在经书里说的那样,在平常的世界里是看不到的。

阿桑没有得过共产党解放军的好处,共产党解放军吃人肉的谣言自然不大可能很快消除。

可是得好处自己也不相信共产党解放军吃人肉谣言的边巴领主,他打算不去消除而是让这些谣言继续流传下去。

这是1953年的夏天,阿桑把牛羊放牧到解放军兵站背后的山坡上,看了半天兵站动静,然后走到兵站的大门前,跟站岗的兵照了一个面。站岗的兵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两眼。阿桑不会说汉话,他也不想说藏话,坐在门口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反正山坡上的牛羊吃草不跑远就行。他的狼仔对生人也不叫,坐在阿桑旁边,双肩包袋里的猫仔也没打算出来玩一玩,它已经吃饱了,睡觉是它主要的任务。阿桑把死仔改成猫仔的称呼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一次管家对他说:“你总叫它死仔是诅咒它早死,应该叫它猫仔!”平时管家也会照看一下阿桑,阿桑觉得管家的心比起边巴领主的心好一些,因此也就听了管家的话,把死仔改成猫仔。

坐了好一阵,兵站里没什么动静。不过,眼前的泥墙挡住了阿桑的视线,也看不到兵站里的兵在做什么,只听到有几十个人发出的声音,念什么拼音字母,大概士兵们正在上什么课,有人在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