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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岱山巡礼

来源:解放日报 | 黄亚洲  2019年10月31日08:10

岱山规划展览馆

这是对东海上120多平方公里的一朵海浪,进行雕刻。中国南北海域航线与长江黄金水道的T形交汇处,这朵浪花,是中国的心跳。

鱼汛时节,大小黄鱼聚集在这朵浪花里。一千条渔船,是这朵浪花溅开的花瓣;拉网的渔民,是抖动的花蕊。

这朵浪花拍击礁石的声音,各有绰号,叫作起锚号子、拔篷号子、摇橹号子、起网号子。

这朵海浪凝固于东海之上,甚至凝固成大大小小379个岛屿。率领三千童男童女的徐福,曾经错把这里当作蓬莱仙岛。其实,我认为徐福当初的判断没有错,要是他今天在这里看见“总规模型”,更是不走了。

他看见的是岱山岛的明天:长三角核心区重要的海上开放门户,浙江海洋经济产业带的重要组成部分,全国独具魅力的生态宜居海岛!

灯塔博物馆

我的感受是,世界上所有的英雄与领袖,此刻都汇聚在这里。他们用光芒,各自挥动巨手。

他们,都试图从人类茫茫的苦海里,打捞航道。他们的大手臂、小手臂与坚定的食指,成一条直线,光芒万丈。

而我注意的是全国劳模叶中央的照片。这五代灯塔世家的形象,我曾在一部电影剧本里描写过;但今天,我想补充说,他不只是工人,他也是灯塔。

他的爷爷是中国第一代灯塔工,他的父亲也是,而且,他把自己的儿子以及孙子,都培养成了灯塔工。显然,叶氏家谱的封面,是太平洋。

台风博物馆

我在历代的测风仪、摇柄计算机、警报风球、古典的西洋气象仪器模型里,抚摸固体的台风。我明白狂暴的台风眼,只是渔民的密切追踪的眼球。

我在观台厅的巨幅玻璃前,领略大浪打到额头上的感觉。风,领着一万头雪白的狮子,反复,向我撕咬。

台风从太平洋生成,扑向大陆的时候,只要途经岱山,必定会摔一跤。台风膝盖上的一块瘀肿,就是台风博物馆。台风的瘀血与经络,都在此公开展示了。

因此我说,台风没有秘密。岱山人为台风做了成功的手术。你要看台风的疤痕和打在台风骨头里的钢钉,就请来浙江舟山的岱山。

摩心山

说摩心山是一座灯塔,并不为过。海拔257米,高度也正合适,恰好领导海浪、鱼群和中国近代史的诸多风云。

现在我环视四海,双眼射出两束长长的光芒。这是合乎逻辑的:我摩心之后,就开始发力了。

是慈云极乐寺的师父们帮助我摩心的。他们久居灯塔放光的核心部位,最清楚,如何提升一个人。

我在海拔257米的高度俯瞰世界,世界则以水花与海鸥的形式波澜不惊。近代史里的每一个梗,都碎裂成了礁石。

一颗心,仔细摩过之后,不发光也难。

竹屿夜排档

我们偏要选在夜晚与大海对话。

我们选择海洋听得懂的语言:鳐鱼、石斑鱼、滑皮虾。至于香螺、蛤蜊、毛蛤、小望潮,只是我们对话的节奏与标点。

这个叫竹屿的海鲜大排档,把我嘴里的水、胃里的水与大海的水,按比例调和在一起;再混合酱油,再混合陈醋。这个大排档的笔名,叫作人民的幸福感。

今夜我坐入龙宫的后厨,叫了一瓶岱山老酒。今夜,大海以汤的形式,坐在我嘴巴的对面。今夜,我绝对不琢磨诗歌,我只研究如何把我的嘴唇,有效伸进一只海螺蛳的核心。

其实,吸吮,才是最富诗意的动作。我们最初,不都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

作为母亲的大海,看来很同意我的这个说法。她现在撩起的衣襟,就叫作大排档。

海上泰山

波浪涌向你,鱼群涌向你,风暴涌向你,我的感情涌向你。

岱山,我海上的泰山啊!

你是敢于在自己四周布下茫茫波涛与大海的泰山,你是高举灯塔的泰山,你是安慰过徐福和他的三千童男童女的泰山,你是为历朝历代勇敢的中国人提供战场的泰山!

七千年之前,你就跟人类站在了一

起。你捧给我们的这些圆条形石斧,这些柳叶形石簇,让我们看到七千年之前人与鱼的搏斗,人与自己命运的搏斗。

我知道,生活在岱山岛的人,历来有寻找灯塔的习惯。

生活在岱山岛的人,也敢于把冲上天空的波涛放平。比如,这里的渔网,从明代起,就能网住倭寇的贼船与野心。

我要向敢于把自己的命运种植在大海中央的人们致敬,你们沿着波浪的曲线,像夸父一样奔跑。你们追逐的不是太阳,而是鱼群;你们追逐的不是鱼群,而是命运;你们追逐的不是命运,而是意志;你们追逐的不是意志,而是生命的日出。

历史涌向你,神话涌向你,光荣涌向你,我的泪花涌向你。

岱山,茫茫大海之中,中国的灯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