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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华丽转身前后 ——回眸三十多年前“科幻文学”的人与事

来源: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公众号) |   2019年10月28日08:55

《科幻海洋》停刊前后:作为灰姑娘的科幻文学

1981年1月,海洋出版社的《科幻海洋》出版了。在创刊号上,时任科学普及出版社总编辑的郑公盾引用了两段名言:

幻想,这是作家、科学家应有的品质。法国作家法朗士说得好:“好奇心,造就科学家和诗人!”巴尔扎克也说过“真正的科学家应当是个幻想家”。

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步的源泉。

与此同时,著名的科普作家高士其,也为《科幻海洋》题字,并且发表短文祝贺《科幻海洋》的诞生。

那时,我在原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现今的国土资源部北海局)宣传科工作,《科幻海洋》创刊号是海洋出版社编辑王仙民老师寄送给我的。之前,他在原国家海洋局宣传部工作,知道我喜欢文学,特意将创刊号寄送给我,以后又陆续给我寄了几期。

《科幻海洋》为以前不曾接触过科幻小说的我开启了一扇崭新的文学之窗。我发现文学一旦和科学幻想联姻,竟然那样的美轮美奂!接着,我到书店买来海洋出版社1979年8月出版的《科学神话:1976—1979科学幻想作品集》(饶忠华、林耀琛主编)和1980年出版的《魔鬼三角与UFO》(王逢振、金涛编)阅读。读着读着,竟然萌生出尝试写一篇科幻小说的想法,但是写出来之后感到不理想,且担心被扣上“不务正业”的帽子,一直没有发表。

从1982年开始,一些报纸杂志上开始出现有关科幻小说的争论和批判,甚至有人把科幻小说说成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毒草”,有的科学家把科幻小说当作“伪科学”批判。我心有不服,觉得科幻小说和其他文学作品一样,会有良莠之分,怎么可以把整个科幻小说当成“毒草”批判?到了1983年,批判蔓延到当时的《中国青年报》和《光明日报》,科幻小说陷入困境。听说科幻作家有的“挂靴”——才华出众、写过《小灵通漫游未来》等脍炙人口作品的科幻作家叶永烈,在受到长期不公正的铺天盖地的批判后,“挂靴”改为纪实作家了;有的病了——写过著名科幻小说《飞向人马座》的科幻作家郑文光,因受批判中风病倒。出于为科幻小说鸣不平和支持科幻小说的心态,我将那篇搁置的科幻小说《神秘的声波》发给《科幻海洋》编辑部。不久,我收到《科幻海洋》编辑部来信,说此稿将被刊用,并约我继续给他们写稿。正当我高兴不已时,《科幻海洋》却由于科幻小说受到一次又一次、一波接一波的批判被迫骤然停刊。我的那篇科幻小说稿件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后来有人把这期间的科幻小说,形容为“灰姑娘”。

首届科幻小说笔会:“灰姑娘”见到曙光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大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批判科幻小说是“毒草”的风波偃旗息鼓。科幻小说渐渐受到儿童和青年人的欢迎。1985年5月,我收到天津《智慧树》编辑部的通知,邀请我参加我国首届科幻小说笔会。我有点懵懂,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便立即打电话给《智慧树》编辑部。编辑部的里群老师告诉我,《科幻海洋》停刊时,细心认真的编辑叶冰如大姐,将我那篇已经审改好的稿子《神秘的声波》转给了《智慧树》,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又高兴又感动。

对科幻小说作者来说,那是一次具有转折意义的科幻小说笔会。

1985年秋,首届科幻小说笔会由当时隶属于新蕾出版社的双月刊《智慧树》杂志和四川成都的《科学文艺》(《科幻世界》的前身)杂志联合举办,地点在天津师范大学招待所。笔会由新蕾出版社副社长亚方女士(鲍昌的夫人)主持。与会者有当时已经很有名气的科幻小说作家童恩正、刘兴诗、王晓达和年轻的科幻新秀吴岩,以及科幻作家董仁威、吴显奎、张静(笔者)、王亚法、潘培祥、余崎等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黄伊,《少年科学》的沙孝惠,《科学文艺》的谭楷、李理,《智慧树》的里群等资深编辑也参加了这次笔会。

参加这次科幻小说笔会的童恩正、刘兴诗可谓是“劫后余生”。记得笔会后期郑文光、叶永烈、魏雅华、肖建亨都来了。

童恩正高大俊朗,讲话语气坚定自信。1979年《人民文学》发表了他的科幻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不久这部小说又被拍成我国第一部科幻电影。记得开会之余,他还忙着校对他的新作《新西游记》的稿件,这篇稿件当时正在《智慧树》连载。

图1《智慧树》(科学文艺双月刊,1986年1月)

童恩正得知我所在的单位是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便与我商量以后是否有机会到我们单位的科学考察船上举办科幻小说笔会。我觉得这个设想非常好,不仅可以让科幻作家体验一下海洋科考船船员和海洋科学家的生活,还可以借此请作家们宣传海洋工作的重要性。遗憾的是,后来我回单位向领导请示此事,却因种种原因,得到答复是“不合适”。为此,我还和童恩正老师通过信。

刘兴诗老师儒雅睿智,说话不紧不慢,座谈期间,他和童恩正两人对科幻小说被批判为“伪科学”和“精神污染”一事表示愤慨,并且对科幻小说姓“科”还是姓“文”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童恩正认为科幻小说是文学类型中较为年轻的一个品种,主要表现作者的思想、哲理和科学人生观,科幻小说归根结底是文学。科幻小说和其他文学作品一样,会有个别不健康的作品,但是不应该否定整个科幻小说品种。刘兴诗同意童恩正的观点,同时还认为科幻小说作家也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要写出好作品,才能得到读者的认可。

笔会后期,苏州的科幻作家肖建亨来了,他高高瘦瘦、文质彬彬,十分健谈,还带来了几位年轻的“科幻迷”。记得他和我交谈时也强调科幻小说姓“文”。“文化大革命”前他的科幻小说《布克的奇遇》很受欢迎。据了解,叶永烈当时对科幻小说姓“文”还是姓“科”的问题是这样认识的:

科学文艺,是科学和文学结合的产儿,它从文学中吸取了文艺性,从科学中吸取了科学性,把两者融为一体。它既可以从属于文学范畴,也可以说是科学的一部分。我认为科幻小说是文学,它用丰富的想象力体现科学理念或科学内涵,我们应当提倡不同风格的科幻小说。

参加我国首次科幻小说笔会最年轻的是吴岩,他那时才20岁左右,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记得笔会闲暇时,他在招待所院子里的台阶旁和一位与会女孩商榷一种舞步,一蹦一跳认真又淘气的样子可爱又好笑。吴岩从小喜爱科普作品和科幻小说,16岁时,就发表过对叶永烈等科幻作家作品的评论和读后感,而且他自己也开始创作科幻小说。笔会上我还有幸认识了《科学文艺》的编辑谭楷和上海《少年科学》的编辑沙孝惠。谭楷一派诗人气质,形象俊朗、待人热情,当时他不仅写科学诗,还出版了《孤独的跟踪人》一书,描述他跟踪大熊猫的故事。在我国科幻小说举步维艰的日子里,谭楷配合《科学文艺》杂志社社长杨潇,坚持办刊发表科幻小说。谭楷笔会期间向我这个科幻界无名之辈约稿,我诚惶诚恐,但还是答应了。此后在科幻文学依旧低迷的时期,我在《科学文艺》《奇幻》《科幻世界》上陆续发表了《冰海中国心》(报告文学)和《最美的眼睛》《女娲恋》《织女恋》《盘古》《夸父追日》等科幻小说。由于那时科幻刊物发行量很少,所以作品影响有限。让我感到荣幸的是,在科幻文学低迷时期,我和早期的《科幻世界》共度艰难,结下了不解之缘。

笔会后期,郑文光在他夫人陪同下坐着轮椅来了。当时备受争议的西安科幻作家魏雅华也带着他的女朋友来了。黄伊老师发言时对魏雅华的科幻小说《温柔之乡的梦》十分赞赏。笔会气氛十分和谐,童恩正感慨地说:“我国的科幻作家很团结,没有‘文人相轻’的毛病。即使在受到不公正批判时,大家也都互相支持。”

30多年过去了,许多记忆被淡忘变成碎片。但是最令我难忘的是那个科幻小说被称为“灰姑娘”的来由。笔会即将结束,当时的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常务书记鲍昌特意从北京来看望我们。科幻小说被批判了那么久,文学界一直不接纳这个“异类”,现在鲍昌书记亲临这个小小的笔会,大家怎能不感动不欣慰?

记得当时鲍昌书记给我们讲话时的“讲台”特别简单:一把木椅子,一张课桌,“讲堂”设在天津师范大学招待所的一个院落的台阶上。

鲍昌中等个儿,形象儒雅,讲话从容流畅,一派诗人、学者风度。“台下”的听众只有三四十人,他却讲得极其认真诚恳。开始他介绍了中国作家协会的情况,后来谈到科幻小说时直言:在中国,科幻小说还是位“灰姑娘”。他还谨慎地说,希望大家创作出好的科幻作品,相信以后中国作家协会会接纳和拥抱这位“灰姑娘”的。

在1979—1984年,科幻小说不断被批判打击,大家都心有余悸的情况下,鲍昌的讲话大约也只能说到这里。但是他把中国的科幻小说比作“灰姑娘”,这给了与会者极大鼓励。他无疑对中国科幻小说寄予厚望,希望这位“灰姑娘”有朝一日华丽转身。

鲍昌的讲话很温暖,“灰姑娘”在雾霭中见到了曙光。

首届银河奖颁奖大会:“灰姑娘”迎来黎明

中国科幻小说笔会之后,应谭楷老师之约,我写了短篇科幻小说《最美的眼睛》,以“晶静”的笔名投寄到《科学文艺》。此稿不久发表在1985年第6期的《科学文艺》上。谭楷在电话中说,他曾将这篇科幻小说稿给著名作家流沙河老师过目,流沙河老师认为,小说的幻想虽不算高远,但故事写得很有感情,为此我深受鼓舞。

1986年1月,我的科幻小说处女作《神秘的声波》在《智慧树》发表,并获得全国首届科幻小说银河奖二等奖。为此,我应邀参加1986年5月15日在四川成都举办的首届银河奖颁奖大会。

我很高兴又见到了1985年在中国科幻小说笔会上的一些朋友,更开心的是见到了《科幻海洋》停刊后依旧在海洋出版社工作的叶冰如大姐。叶大姐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人豁达和蔼。她是我这篇获奖小说《神秘的声波》最初的责任编辑。她说这篇稿子原先准备在《科幻海洋》上发表的,现在能够获奖,她很欣慰。

参观《科学文艺》编辑部时我又见到了忙忙碌碌的谭楷,还见到了身材苗条、办事干练的,时任《科学文艺》副总编的杨潇和沉稳雅静的资深编辑莫树青(莫愁),以及向际纯、李里等人。整个编辑部人员不多,给我的印象是他们个个吃苦耐劳,朝气勃勃。听说《智慧树》即将停刊,《科学文艺》这个人数不多的编辑部在独自承载中国科幻小说生死存亡的重任,虽然艰难,他们却从容自信,我十分敬佩和感动。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学文艺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童恩正致开幕词。杨潇介绍了首届银河奖征文和评奖情况。这次《智慧树》《科学文艺》两刊共收到征文稿件2000篇,从中评选出23篇获奖作品。在领导向获奖作者颁奖之后,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鲍昌在大会上发言。我明显感觉到,鲍昌的这次发言比去年在笔会上的发言大胆、明朗了许多。他说:

科学文艺是整个文艺园圃当中的一朵鲜花,不管几年前有过什么样的争论,姓“科”还是姓“文”,现在我们中国作协的这一届书记处,完全承认科学文艺是整个百花园地中的一朵鲜花。如果说过去几年由于种种的原因,科学文艺处在一个比较困难的境地,就像是那个可怜的“灰姑娘”,那么我们中国作协这一届的书记处,将要竭尽全力地使这位“灰姑娘”得到她应有的欢乐和幸福。

鲍昌书记的发言赢得了与会的科幻作者和编辑热烈的掌声。这是多少年来文学界的领导对科学文艺难能可贵的一次肯定和鼓励,怎能不激荡人心?

杨潇也做了重要讲话。她对获奖作品做了基本肯定后指出:中国的科幻小说处于黎明期,处于幼稚的摸索期,还存在的问题有:其一,这次中国科幻小说征文“中国风和中国特色”应该是第一要素,遗憾的是不少作者根本没有国外生活的感性和理性知识,却动辄以外国景物、外国人为描写对象,我们的科幻作者应该植根于中华大地,从丰富的现实生活中吸取营养;其二,有的作品存在用大量篇幅解释科学知识的弊病,“有科无幻”,科幻小说区别于纯文学小说,就在于大胆奇特美妙的幻想;其三,科幻小说既然是小说,应该有一定的思想内涵,不少作品醉心于编造故事,但是人物缺乏个性,缺乏真实感。

我很认同她提出的这些问题,觉得非常中肯,受益匪浅。中国作者没有国外的生活体验,盲目效仿国外科幻作家的作品是没有出路的。中国科幻小说应该有“中国特色”“中国风”,这也是我在后来的创作中身体力行的原则。

首届银河奖获奖作者中,有的日后成了科幻小说创作队伍里的佼佼者。当年一等奖获得者吴显奎的作品《勇士号冲向台风》,在30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受到读者关注;到会最年轻的科幻作者吴岩,多年后不仅成长为科幻作家,还成了我国科幻教育的开拓者、著名科幻研究专家,他培养出了许多科幻作家和科幻研究学者。

童恩正、郑文光、肖建亨、魏雅华这些著名科幻作家和黄伊、沙孝惠等编辑都参加了这次颁奖大会。会上我还结识了科幻作家金涛、程嘉梓、王晓达、姜云生和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张伯文等人。

想象力是文学艺术和科学发明创造的源泉和前奏,科幻小说可以丰富人的想象,启迪智慧。随着时代的进步,科幻小说被更多的人喜爱。我过去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科幻小说,但是童年时代在上海阅读过许多童话,年轻时还接触过不少苏联和西方文学作品,觉得科幻小说和其他文学作品有许多共同之处,这为我写作科幻小说奠定了基础。

颁奖大会期间,肖建亨老师鼓励我说:“你刚起步写科幻小说就获奖,是很不容易的,不要放弃。”会后他还给我寄过几本早期的科幻小说。此前,1985年6月17日,童恩正和我通信时也说:“望你坚持写作,多写点与大海有关的科幻,吸引更多的青少年投身伟大的海洋事业,这也是你的职责。”谭楷和《少年科学》的编辑沙孝惠老师更是在编辑我的稿件时给予具体指点。

著名作家和资深编辑的鼓励给了我自信,从此,我成了科幻海洋里的一朵浪花。除了做工作、忙家务,其他时间我就孜孜不倦地“爬格子”(那时候都是手写稿),陆续在《科幻世界》《少年科学》《我们爱科学》等刊物上发表科幻小说。

四川成都首届银河奖颁奖大会的召开,让幼稚的中国科幻文学迎来了黎明前的曙光。

成都世界科幻年会:为“灰姑娘”搭起金桥

1991年5月20日,四川成都喜气洋洋,世界科幻年会首次在我国举办。这次世界科幻年会由《科幻世界》杂志社承办。他们提出的口号是“科幻·和平·友谊”。

申办过程是这样的:1989年,已经是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的杨潇,应约参加了在圣马力诺召开的世界科幻年会。会上,她向各国代表介绍了中国科幻小说简史、《科学文艺》刊物上发表的科幻小说以及中国的两届科幻银河奖情况,并且向大会赠送了一套1988年《科学文艺》杂志,受到与会代表的热烈欢迎。

会上,波兰、南斯拉夫、中国成为1991年举办科幻年会的竞争国。为了让各国科幻作家看看改革开放后朝气蓬勃的中国,了解中国科幻小说创作情况,经过杨潇的努力争取,会议经表决决定:1991年世界科幻年会在中国成都举办。

为顺利举办这次大会,《科幻世界》杂志社做了充分准备。但是前进的道路总是艰难曲折的。据说正当《科幻世界》竭尽全力为大会做准备时,居然有个别人向有关方面进行“莫须有”的举报,认为这次大会是“里通外国”,差点让大会“夭折”,害得杨潇、谭楷不得不奔波操劳,跟有关部门据理力争,才化险为夷,使大会得以顺利召开。

我有幸被邀请和150位中国科幻作家、编辑以及45位来自亚洲、欧洲、美洲的外国科幻作家,一同参加了这次盛会,再次见到了许多在1986年首届银河奖颁奖大会上的朋友。

开幕式在鲜花彩球环绕、鼓乐齐鸣的成都锦江大礼堂举行。四川省副省长致开幕词,年会主席、美国著名科幻作家马尔可尔蒙·爱德华兹致答词。爱德华兹高度评价了科幻创作在人类文明发展和进步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对东道主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

开幕式同时为第三届银河奖“森林杯”科幻小说征文的获奖者颁奖,获奖者有谭力、刘兴诗、姜云生、刘继安、金平、汪洋啸、晶静(即张静)、吴岩、韩松。

记得学术交流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各国代表和我国科幻作家代表发言,其中给我印象较深的是英国科幻大师布莱恩·奥尔蒂斯的发言,他认为科幻小说具有严肃的文学价值,应该把科幻小说纳入现代文学潮流。美国作家波尔·弗雷德里克认为科幻小说对启迪智慧、培养想象力有重要作用,他还说,喜欢科幻小说的人都是聪明的人。吴岩代表郑文光发言时,中外科幻作家一起起立,向郑文光致以热烈的掌声。

另一部分为国内科幻作家的发言交流,我做了题为“试论科幻小说的科学性、文学性、幻想性”的发言。这篇论文也是1988年我在北京中国文化学院比较文学研究班的毕业论文,于1992年8月发表在《儿童文学研究》。

大会期间,《科幻世界》编辑部组织大家去卧龙自然保护区参观了世界大熊猫研究中心。保护区的风景十分优美,四面环绕着葱葱郁郁的山峦,小溪里的泉水清澈明净,在大熊猫饲养场丛林中,一只憨态可掬、名叫安安的大熊猫迎接了中外科幻作家。记得一位外国科幻作家在保护区的小卖部买了一只绒布大熊猫玩具,高兴地说:“我正在考虑带什么礼物回家,现在终于找到了,这只大熊猫玩具是送给我孩子的最好礼物。”

晚上,保护区里点燃了代表亚洲、美洲、欧洲的三堆篝火,一群藏族青年穿着五颜六色的华丽的藏族服装,围着篝火跳起了锅庄舞,接着,大家也跟着欢乐地高歌曼舞,气氛欢乐友好。当人们沉浸在欢乐之中时,谁也不知道卧龙保护区外却因一场暴雨,多处山体发生了塌方,塌方形成的泥石流不仅阻碍了交通,还让保护区断了电。

杨潇及时向国外客人通报了情况,并进行安抚。谭楷则到救险第一线参与排除障碍修复道路。为了尽快修复道路,让中外作家第二天能够安全及时地赶上预订的回程飞机、火车,成都市附近的武警部队、中学生、民工连续奋战了七八个小时,终于把卧龙通往成都的道路修复打通。

当一辆辆满载科幻作家的大小巴士,越过刚清除的路障向前行驶的时候,大家心里暖暖的。

闭幕式在一家中餐厅举行,就餐时有“中乐队”现场合奏助兴。爱德华兹宣布授予《科幻世界》最佳科幻期刊奖,授予杭州外国语学院郭建中教授翻译奖,授予翻译家王逢振思考奖。

成都世界科幻年会落下帷幕。这次大会是《科幻世界》为中国的“灰姑娘”搭起的一座金桥。通过这座金桥,“灰姑娘”开阔了眼界,了解了国外的科幻创作情况,同时也让国外科幻作家了解了中国,了解了中国的科幻创作情况,为中外科幻创作的交流打下了基础。

北京世界科幻大会:“灰姑娘”华丽转身

成都世界科幻大会之后,老科幻作家增强了信心,中青年科幻作家迅速成长。《科幻世界》搭起的金桥加强了中外科幻小说界的交流,开阔了我国科幻作家和科幻迷的眼界。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科幻小说的创作环境有了明显好转。

此后的十年里,我感同身受。在肖建亨、童恩正、刘兴诗等老师的鼓励下,我业余时间笔耕不辍,在《科幻世界》《少年科学》《我们爱科学》《课堂内外》等刊物发表科幻小说,其中继《女娲恋》(获第三届“银河奖”)之后,我又连续在《科幻世界》发表了《织女恋》《夸父追日》《盘古》等几篇取材于我国远古神话的科幻小说,受到好评;发表在《少年科学》《课堂内外》刊物上的海洋题材少儿科幻小说《大海的洗礼》《浪花城》《拖冰山的孩子》《小黑嫚与老海人》也受到了小读者的欢迎。

但是总体来说,科幻小说的出版状况仍不理想,发行量很少,作品影响力也小。《科幻世界》一度难以维持,要靠出版辅导书养活科幻文学。尽管许多小读者喜欢科幻小说,但社会上许多成年人对科幻小说依旧抱有成见,不懂得保护孩子们的想象力。青岛少年宫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一次上美术课时,有个孩子照着黑板上老师画的牛画画,他把牛头朝东画成了牛头朝西,把牛身的咖啡色变成了橘红色,还在牛的身旁加上了一棵绿色的大树,绿草地上点缀着红色的小花。老师刚要表扬孩子,陪在一边的家长却很生气,逼迫孩子完全按照黑板上的牛重画一遍。这位老师感叹:像这样的家长,怎么可能培养出有想象力的孩子?那时候许多家长不允许孩子看科幻类、奇幻类课外图书,认为这些书会把孩子的脑子弄乱,变得“胡思乱想”“想入非非”,影响正课。学校也都是应试教育,学生作业负担沉重,没有选择自己的爱好的空间。

就在科幻文学处于“瓶颈”状态时,1997年7月28日,北京国际科幻年会在中国科技会堂召开。大会由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办,四川省科学技术协会、四川省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科幻世界》杂志社承办。

我有幸和100多位中外科幻作家、画家、编辑一同到会。特别令人兴奋的是还有5位美国和俄罗斯的航天员参加了这次盛会。这5位航天员分别是:美国航天局航天员香浓·W.露西德(一位生化博士,曾在太空飞行223天)、美国航天局航天员杰利·罗斯、太空画家兼世界第一次太空行走的航天员俄罗斯的阿列克谢·阿尔西波维奇·列昂若夫、俄罗斯航天员格奥尔吉·米哈伊若维奇·格列奇科以及俄罗斯航天员安纳托利·尼古拉耶维奇·别列左沃依。

图2 1997年,作者张静(左一)参加北京世界科幻大会,和郑文光(右三)、刘兴诗(右一)等合影

开幕式在科技会堂的演播厅举行,同时为杨潇颁发了“金桥奖”,为获奖作者颁发了“银河奖”。

航天员成了这次大会的中心人物。他们带来了在太空戴的航天员头盔。他们幽默的发言以及头盔的展示,受到与会作家和众多科幻迷的热烈欢迎。特别是身穿一袭太阳红西装、碧眼金发、身材健美的女航天员香浓,更加受到大家的尊敬。

科幻美术展也很吸引眼球,我国年轻的科幻画家喻京川参加了这次美术展。科幻美术作品林林总总、色彩纷呈,太空画、宇宙飞船、外星人、机器人、怪异动植物等充满幻想的色彩。

第二天下午,中外科幻作家和航天员来到中国科技馆与青少年见面交流。航天员和科幻作家们的发言,引起台下青少年一阵阵笑声、鼓掌声。发言结束后,许多青少年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轮流戴上航天员头盔拍照留念。

大会还安排我们参观了古代科技展,观看了科幻电影《飞向未来》。

距离1991年成都世界科幻年会六年,我又遇到了郑文光、刘兴诗、王晓达、金涛、程嘉梓、姜云生等老作家和翻译家郭建中教授。遗憾的是童恩正未能到会,他从美国发来了贺电。

得知原《科幻海洋》资深编辑叶冰如大姐生病在家休养,王晓达和我在海洋出版社编辑石亚萍的带领下,去探望了叶大姐。她已经卧床不起,看到我们非常高兴,对科幻小说的发展情况依旧十分关心,对《科幻海洋》的停刊表示惋惜。没想到这次的相见,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令人欣喜的是,出现在这次大会上的吴岩、王晋康、韩松、赵海虹、凌晨、星河、姚海军等人,已经成长为科幻创作及出版队伍的中坚力量。

大会结束后,一部分作者被邀请去成都开笔会,另一部分被科学普及出版社社长金涛老师邀请去野三坡开笔会。金涛老师曾经远赴重洋参加长城站的建站和南极考察,他和我们单位的几位领导很熟悉,所以我们交谈时有了不少话题。会后我应约在科学普及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少儿科幻小说《沛沛的小白船》,这本书获得了新中国建国五十年山东省优秀儿童文学奖。

1997年北京世界科幻大会落幕后,科幻迷明显多了,新生代的科幻作家生机勃勃,中外交流进一步开阔了科幻作者的视野,随着社会开放和科学进步成长起来的年轻家长开始意识到保护孩子想象力的重要性,科幻小说不再被认为是“伪科学”和“毒草”,国外引进的科幻书籍和电影越来越多,中国的科幻小说作家不再是“灰姑娘”。“灰姑娘”借着北京世界科幻大会之东风华丽转身,得到众多科幻迷和有识之士的拥抱。

再往后,尽管科幻小说的发展还会起起伏伏,但总体来说已经摆脱厄运,渐渐成长。当初参加天津科幻小说笔会的老作家中,童恩正英年早逝,刘兴诗老师几十年如一日,身体力行,笔耕不辍,如今已经88岁,依然热心科普创作和科幻文学。本人也已过耄耋之年,对科幻不忘初心,先后出版了三部长篇科幻小说、三部中短篇科幻小说集、一本科普专著和一本书写海洋事业发展历程的长篇纯文学小说,获得十余项省级以上奖项。2000年6月,我被吸收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我的科幻电影剧本《K星寻父探险记》获得首届科幻电影剧本“水滴奖”。2016年我参加了北京全国科幻大会。2017年我应邀参加了成都国际科幻大会的少儿科幻笔会,在这里我看见众多不认识的年轻的科幻作家,他们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回忆自己30多年前经历的那些科幻往事,恍若隔世。身为一个“科幻老顽童”的我,衷心祝福“灰姑娘”华丽转身,祝愿她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作者简介

张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人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自然资源部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首届、第三届全国科幻小说银河奖,首届齐鲁文学奖等十余项奖项。出版长篇科幻小说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共6部,科普专著1部,纯文学长篇小说1部。

本文转载自《科普创作》201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