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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将老舍拥抱在怀中

来源:走向世界杂志社 | 王溱  2019年10月28日15:58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有一个栏目:名人故居,我曾在上面发表过《留给一座城市的回忆》,是关于老舍青岛故居的记叙。文章被小姨的同事读过了,她发微信说,舒乙跟她是老朋友,她对老舍感情极深。看了我的文章,仿佛又看到了老舍那亲切的身影;舒乙曾对她说过的老舍在青岛的情景重新浮显眼前。她说那是老舍最辉煌的时期,著名的《骆驼祥子》,还有《月牙儿》《断魂枪》等代表作成名作,都诞生于此。青岛对老舍来说是事业的巅峰之地。

这位前辈说得极其到位。写老舍故居时我做过一些“功课”,许多研究老舍的学者专家都认为,青岛是老舍的创作“泉涌”,在这里他的文学事业汹涌澎湃,进入了一个新的以至于别人不可逾越的高度,并伴其终生。

老舍一生写了上千万字的作品。这些作品是在不同地方完成的,除了解放后彻底在北京立足落户,再没有“迁移”和“漂泊”外,重庆、武汉、济南、英国、新加坡等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而且都创作过作品。但论成绩突出,收获之大,当属青岛。这不能不让人为之侧目,也不能不问个为什么?

老舍于1934年来青岛,先在国立山东大学教书,头衔是教授。教书是老舍职业生涯中与创作紧密相连的“孪生兄弟”。1918年他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便去一所小学教书,还当了校长,1924年他远渡重洋去英国在一所学院担任讲师,还是教学。之后去了新加坡,又辗转回国去了齐鲁大学,身份全跟教学有关。

但是在1936年夏天,老舍毅然决然地辞去了教书工作,专心致志创作。这让许多人愕然。当时舒济舒乙已出生,一家四口的生计全靠老舍的工资维持,那时老舍竟然“自我了断”经济来源,生存如何支撑?

上世纪30年代,中国的教授,特别是名教授有相当的社会地位,月收入都是三位数,老舍不仅有300大洋的固定工资,还有源源不断的稿费进账。或许正是基于有这个“保障”,老舍才敢于向“工资”说“拜拜”。当然还有更重要一点,老舍要做一下“实验”和“挑战”:凭借稿费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1936年,是老舍的“无收入”年,但并没觉得“困窘”,不像当年在英国,年薪只有250英镑,羞涩而困顿。那时一个普通的英国学生,每年的花销至少要300英镑,名校则要400至500英镑。可怜的收入,既要维持自己的生活,又要供养远在国内的老母,捉襟见肘可想而知。尽管在此期间老舍写出了《二马》《老张的哲学》《赵子曰》3部长篇小说,但创作之外的异国他乡生活却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满足”和“乐趣”。他的友人这样描绘当年的老舍:一套哔叽青色洋服长年不替,屁股上磨得发亮,两袖头发光,胳膊肘上更亮闪闪的,四季无论寒暑只此一套,并无夹带。幸而英国天气四季阴冷,冬天阴冷时加上一件毛衣,夏季阴冷时脱掉一件毛衣也就将就着过去了。

老舍在英国5年,除了宿舍公寓就是课堂图书馆,社交、娱乐、休闲均与他不相干。老舍自己也说:“我的钱也不许我随意去到各处跑,英国的旅馆与火车票价都不很便宜。”回国的时候,老舍穷得连一张最便宜的三等舱的整船票都买不起,只好先到新加坡去教书,挣到钱再走。

在青岛情形大不一样,有吃有住有穿有欢乐,想去哪儿随心所欲。老舍先住在莱芜一路,后迁至金口二路,之后又住在黄县路,也就是今天的“老舍故居”,位置和条件越换越好。

在这所幽静的欧式住宅里,老舍全身心的投入到写作。写累了他可以在小院里练练拳、玩玩棍棒,还可以跟在草地上爬来爬去小舒济玩耍一会儿,逗她开心,或者抱在怀里喃喃细语。

老舍很爱自己的孩子,但并不“望子成龙、成凤”。他曾在家书中写道:只要身体强壮,将来能学一份手艺,即可谋生,不必非入大学不可。假若看到我的女儿会跳舞、演讲,有做明星的希望;我的男孩子体壮如牛,吃得苦、受得累,我必非常欢喜!我愿自己的儿女能以血汗挣饭吃……

浓浓的骨肉情,让老舍感受到人世间的真情所爱,此时他全然没有了流落他乡孤独伤感的情绪,而是被家庭的温馨紧紧裹住,任自己创作的激情肆意迸发,势不可挡。

上世纪30年代初中期,青岛处于一种表面的“安定”状态,老百姓在“平静”的生活中,过着平淡的日子。老舍可以不受任何干扰,无论是政局,还是民情,都不影响他专心杜撰自己构思已久的“祥子”的故事。

当然社会表面的平静并不意味着老舍的心里就平静。此时他创作激情里正翻滚着一股悲愤和冲动: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者寄寓深切的关怀和同情,对摧残人的社会进行无情的否定。

创作空隙老舍会手夹香烟,走出院门顺着黄县路禹禹而行,到旁边的东方菜市场找候客的黄包车夫拉会呱,听他们诉说艰难心酸的苦力生活,吐诉心中愤愤不平的怨气,而这说来无意,听者有心的话题,却成了老舍小说的素材。所以,谁能说《骆驼祥子》里没有青岛黄包车夫的影子,谁能断言“祥子”身上没有青岛“苦力”的元素?

黄包车夫们对文质彬彬的老舍充满敬意,在他们眼里老舍是“另类”:可敬却又可亲。每次老舍会把自己的香烟分发给黄包车夫,再用那好听又柔和的“京腔”与车夫们对话。车夫都愿意回答老舍的疑问,老舍也深深感受到自己被“高看”和“敬仰”,这跟在英国公寓里因“穷酸”被侍女刻薄的奚落截然相反。人格的平等和尊重,无形中更能使人增强自信心和创造力。《骆驼祥子》在当年脱稿。老舍说,这是他最满意的一部作品。

“人民艺术家”是与人民血肉相连的。《骆驼祥子》融合了所有底层大众的心声,他们没有文化,不知道如何喊苦,但老舍替他们喊了出来。“喊”得整个文学界耳目一新,“喊”得这个社会为之一震。完成这个使命,老舍是在青岛。所以,青岛是老舍的“福地”,她给了老舍生存发展壮大的土壤和环境,并大度而热情的将其拥抱在怀中。老舍无法割舍对青岛的感情,当他满怀激情写出《五月青岛》时,人们就应该就能够从中读出那饱满的情怀。

《走向世界·帆船之都》总第679期、2019年第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