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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遥远的光辉依然温热

来源:中国文化报 | 王童  2019年10月22日08:07

远辉顽强挺了一天,终于撒手人寰,那天,北京拉响了防空日的防空警报,这是让人警醒的长鸣。

远辉,大名温远辉,是我们鲁迅文学院高研二班的同学,回想起来已快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在全国各地报刊任主编、副主编的都齐聚到了我们班,举手投足间,呼风唤雨,指点江山,而身材不高的远辉,常隐在高大的王怀宇、董立勃等同学中不太引人注意。但远辉的笑脸非常具有亲和力,一些同学常在他的招呼下,聚到离学校咫尺之遥的湘菜馆、老五饺子馆。

远辉处常存有好酒,他善谈会侃,带有广东味的普通话,“疵”“斯”的发音重,说话频率快,交流起来也很畅快。大家常常是对酒当歌,觥筹交错间,开怀大笑,忘了所有烦恼与不快,畅谈完酒足饭饱睡个好觉。我发现,这境遇竟与他的诗不谋而合:我抚摸着、传递着——我的爱情愉悦地去睡个安稳觉。

远辉能喝酒,同学到了广州,他大多都抽空相陪,即使在患病时,也抖擞精神前来,皆因不想冷落同学。他诗写得好,诗评也很出色。在广东省作家协会主事时,曾任《作品》副主编及作协秘书长和常任副主席,因此,常被一些事务性的杂事缠身。有一年作代会我去看他,他正在邀一些名作家题词留墨,并让我协助约人,如贾平凹、陈忠实等。或许就因这工作需折冲樽俎、辑志协力,远辉与人交往的本事也发挥得炉火纯青。鲁二的副班长张懿玲同他有三十年的友谊,她忆之:每次到广州,总是第一时间给远辉打电话,我们在一起欢聚的朋友多则十余人,少则八九人都由他联系。他是少见的无私的好人,让人铭记于心又无法说出,因为说出来的话太薄太轻了。知道远辉病危,赶来穗城大声呼唤他……远辉带着永远的光辉走了,留下我告诉这世间:他是一个好人,让人难以割舍,不忍送行……这些话语倾吐了大家的心声……

远辉弥留之际,懿玲专程飞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也带去同学们的问候与牵挂。远辉病重时还同我一直微信往来互致问候。后突然中断了几日,我感觉不妙,急电懿玲,懿玲给广州朋友打电话方知情况不好,便飞去广州。那时远辉已命悬一线,但他仍顽强地挺过了一天。远辉去世后,同学多感到震惊与不可信。而我早知远辉患病多载,最后半月内,我们微信互致问候,他曾调侃我之前患急症还兴致勃勃地写诗,是铁人也。我也顺他意告知,他会绝境逢生,好人有好报。中秋节遥祝安好,他还回复了,这与他离去相差不到一周时间。那年东莞文学讲课,远辉与时任《广州文艺》的主编鲍十前来助兴,相聚甚欢,懿玲也同他称兄道弟,融洽气氛犹在昨日。

远辉在广东省作协干得风生水起时,不知为何后来突然到羊城晚报当了副总经理。有人告知是一些人事纠纷的原因,远辉虽好人缘、好脾气,却不善官场厚黑学,干脆一走了之。不知省作协怎就会放这么个干事的能人。

远辉人脉广、资源多,羊城晚报撷其所长,开拓新的市场。鲁二班十周年,同学各自结集出书聚会,邀他来时,他正忙着报社搬家,布置分配办公室、装修等事。鲁二丛书“恰同学芳华”,他因忙,第一辑没赶上,编第二辑我连催带逼让他将文章收集好,便有了本《文字的灵光》。

实际上,一直从事事务性工作的远辉亦是一个诗文俱佳的才子。有一年,他突然不声不响地寄来了两本理论书《身边的文学批评》与诗评集《善良与忧伤》,让人刮目。而远辉的诗句:我抚摸大海/以为抚摸着大海的皮肤/只是一个巴掌的宽度/我以为自己抚摸了整个大海//我在冥想/大海多么宁静呵/像快要熟睡的孩子/远处隐约的涛声是催眠的谣曲/晶亮的星辰慈爱地看护浩瀚的睡姿……今读来仍含清新隽永的韵味。但远辉似乎是在不显山不露水中潜行着,这也难怪,从事编读往来工作的编辑、为他人作嫁衣者,文学创作本身的成就常让人遗忘。远辉是性情中人,透过诗句可窥一貌。

远辉还喜下围棋,班上同学只有绍武能与之对弈一两招,纹枰之间,黑白云子怎方圆乌鹭,只有下棋人可知。但见远辉下棋时那认真的神态,似又看到了一个专注较真的作家,这或许是他在场面下,躲进书房写作的那种样子吧。

远辉走了,同学有忆他敦厚善良、善解人意,有念同他在不同地域不同场合活动交往的趣事,多有感慨和伤感。深圳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于爱臣道:远辉是相识近二十五年的好兄长,实际更是老师,是我在这个界别行当工作的手把手的师父。凌晨零点四十七分,看到小虎发在群里远辉已仙逝的消息,痛惜哀悼,百感交集,百味杂陈,难以尽述。为兄长放送两个小时的《地藏经》,至三点,半梦半醒间,我知道他来过,跟每一个牵挂的人道别……著名诗人柳宗宣留言:温远辉先生去世令我伤感。他还是一个优秀的诗歌批评者。几十年前在民刊《面影》读到他写的诗歌综评。十几年后在海南的一次诗会上见到他,表达过对他的好感。在北京时收到他的多封来信,推介文学作者给我。这样以德服人的人世上再见不到了!

远辉曾担任过许多诗界与散文赛的评委,有次我拿诗向他请教,他坦称:你这诗实力摆在那里,应有所斩获。由此,在诗歌创作上我就充满了信心。

今天,生命在某种层面上真让我们猝不及防,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英年早逝会不知不觉就出现在生活的某个角落。但也有人长命百岁,著名老作家马识途已近茶寿之年,仍有雄心勃勃的创作计划,让人惊叹。远辉则是在这半百的节点上离去的。

远辉生前曾发过一个平行宇宙的帖子,认为人离世后,会进入平行宇宙中再生,这个平行宇宙就在我们身边,或许他正在那里微笑地写诗吧。

荣格在论心理学与诗歌的关系时,曾阐释过:象征总是暗示着一种超越了我们今天的理解力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看,正如远辉的名字那般,温暖的光辉将在远方泛出生命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