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地上的苇,天上的云

来源:深圳特区报 | 余毛毛  2019年10月15日07:46

这个秋天,我看得最多的是两样东西,一是地上的苇,一是天上的云。

我喜欢水,有空我总是往水边跑。我们小区前面是长江,后面是新河,江边河边,都有许多许多苇。我把苇分成两种,一是小苇,一是大苇。小苇基本上和我差不多高,小苇的色泽会变,从开始时的漂亮清新的青色,到似乎开始害羞地带一点紫红色,再到成熟的乳白色,再到最后严峻的灰黑色;而大苇则至少有我的三倍高,它其实叫芦竹,与芦苇的性质差不多,它似乎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青紫色,就那么一簇,毛蓬蓬地招展在天空中。我手摸不到它,只能仰头看它。看着看着,就不禁看到了天上的云。苇和云有相似处,都是大团大团的,都没有固定的形状,它们的形状随风,而风却没有什么形状,只有方向,有时风也乱吹一气。当风从南边吹来时,苇都往南倒,而云则都往南跑;北风,西北风,东南风……莫不如此。但它们也有不同处,那就是风无论怎么吹,苇都在地上跑不掉,它都存在;而云则被吹着吹着,有时就没了。云的消失是如此之快,有时你看到一朵云漂亮,就想摸手机拍,摸出来找到相机要拍时,一抬头,诧异地发现云不见了。这时候,它的易消散性格外容易激发起人的伤感,想想人间事的无常,想想自己似乎都没怎么开始生活,青春却没了……有时候,望着云,我真是想落泪。

而苇却总是让我开心,苇总是沿着岸生,一长溜一长溜的,我在岸边走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友好的世界,苇们列队欢迎我这个好朋友。我微笑着冲它们点头致意,苇无言,但亦团团地点头冲我致意。有时苇全朝着一个方向,仿佛都在冲我行注目礼。有时想,能在大地上交这样的一群朋友,真是件幸福而美好的事。苇也非常可爱,它们粉嘟嘟毛绒绒的,像婴孩,像哈巴狗,像大熊……而且它们总是一团一团、一群一群的,当风吹来的时候,它们一起舞动起来,显得格外热闹和欢快。当然,苇也有它峻厉的一面,有一次黄昏在河边,我看到一排老苇,感到它们像是一排持着古兵器即将奔赴沙场的铠甲战士,似乎是在告诉我,它们虽柔和,但也有着苍劲、英勇的底蕴。

云是天空的灵魂,没有云,天空没有什么意义,它的聚散流转,瞬息万变仿佛在昭示着世界一种悲苦的底色。陶渊明说:“万族终有托,孤云独无依。”没有依的东西有什么可以值得执着的呢?有诗人似乎是懂云的人,他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而苇是大地上的一种种乐观和飞扬的精神,它们随遇而安,虽然不可掌控自己的命运,风要它怎样它只能怎样,但它们却有自己的根和底色,它就扎根在水边,它不是柳絮杨花,你多大的风也吹不走它,你不能动摇它的生活和世界。早逝的优秀散文家苇岸,人简淡沉静,但文字却饱满有力,他将自己的笔名取之为苇岸,大概也是懂得了苇的意境,他一定也在水边长久地凝视过苇吧。抚摸着苇,看着云,我想人生就是一种不可掌控的努力掌控吧。总有一天,我们会是天上的一片云;而现在,我们是地上的一株苇。苇是云地上的投影,云是苇天上的期待。北宋画竹名家文同说:“身如浮云,无去无来,无亡无存。”一切都在永恒里,生而为苇,死后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