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重回云南工作的日子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张桂柏  2019年10月08日13:16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曾随原陆军第一军部队赴滇参战,在那儿留下了血汗与伤痛,更留下了不舍和感情。有幸的是时隔多年之后,我能重回故地工作、战斗、生活,直至达到平时服现役最高年龄。期间,每年清明节或建军节、国庆节,我都要上老山阵地走一走、看一看,到麻栗坡陵烈士园祭一祭、拜一拜,以使自己非但不要淡忘、而且必当永远践行曾经血写的誓言及烈士用生命留下的遗愿。

转眼,在纪念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的日子里,云南省及有关少数民族自治州、县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组织的庆祝活动,使我不免又激动如初,想起三十五年前激情满怀参加的那次卫国之战,想起担任武警云南总队政委岗位以来,带领官兵与各级党政干部群众一道,为边疆民族同胞的安宁与幸福,所做也是应该做的一些事——

阿佤人民再唱新歌

云南,聚居着白族、彝族、壮族、哈尼族等25个人口在4000人以上的少数民族,是我国少数民族最多的省份。云南,与缅甸、老挝、越南接壤,一岭连三国;澜沧江弥沿着湄公河两岸,与泰国、柬埔寨、孟加拉国、印度等国相续,一水缘八地。作为武警云南省总队原政委,我参与我见证:在党政军群共同努力下,边疆少数民族的梦想和希望在不断地被点亮。

话头要追溯到新中国刚成立后的1950年10月3日晚上,北京怀仁堂内张灯结彩。继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参与国庆一周年大典之后,来自全国的各少数民族代表济济一堂,再次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有一位普洱的佤族“头人”叫拉勐,还把三代祖传的梭标敬献给了毛泽东主席。

毛主席握住拉勐的手,关切地问:“听说你们佤族有砍人头祭谷的习惯,可不可以不用人头,改用猴头代替,猴子很像人嘛。”

拉勐回答:“毛主席,猴子会爬树抓不到。不过要是砍人头祭谷不好,用猴头不行,用虎头倒可以,但老虎不好捉哩。”

毛主席说:“这事还是由你们民族自己商量着办吧。”

拉勐道:“是,我回去和大家商量,把砍人头的习惯改掉。”

毛主席高兴地说:“好,这个习惯得改,人头砍了就长不出来了。”

拉勐直觉得毛主席那样平易近人,说出来的话儿和蔼可亲,与自己这个偏远大山里的“野卡佤”不隔膜、心连心。因而感到非常光荣,浑身提气儿来劲儿。

原来,世居滇南边境西盟、孟连、沧源一带的佤族,是一个从原始社会形态直接过渡到现代社会制度的民族,被称为人类进化史上的“活化石”,新中国成立之前还有着“砍头祭谷”的遗风。

遵照毛主席接见佤族头人时的特意嘱咐,广大佤族地区的民族同胞在解放军宣传队引导下,祭谷猎人头的陋习被彻底废除,改用了其他祭祀方式。此后,“剽牛祭谷”的做法被延续至今。当时,一名叫杨正仁的通讯兵有感而发,写出了传唱度极高的《阿佤人民唱新歌》,这首歌从边疆唱到了首都,唱响了全国。

近些年,被评为“全国扶贫先进单位”的武警普洱支队,继承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好传统,和地方人员组成工作队,结对帮扶阿佤群众。棚前灯下教文化,田间地头传技术,网上网下销特产,一人带一户,一队带一寨,如今的佤族村旧貌换新颜,泥巴路变成了柏油路,很多人有了自己的网店……

一天,我带领总队工作组到那里检查指导,看到佤族村寨脱贫之后的新变化,《阿佤人民唱新歌》的旋律在人们心中、口中再次吟出唱出:“村村寨寨嗳,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共产党光辉照边疆,山笑水笑人欢乐。”

好一片吉祥放飞、彩云追梦的地方。

在滇西,有个白族聚居地。相传西汉年间,因武帝梦见彩云南现,遂命名为云南县,后因省、县同名而改名为祥云县。祥云,寄托着人们对幸福吉祥的向往。但限于自然、地理等因素,这里曾是多年贫困县。

“教育不普及,孩子上学难。扶贫先扶教,治穷先治愚。”这是当地所有人的共识。为此,部队官兵捐资援助160万元,为祥云县祥城镇完小建起教学楼,添置多媒体教学设备,美化亮化校园环境,战士中先后有600多人次担任校外辅导员,教孩子唱国歌、走队列、叠被子、搞卫生……过路的群众高兴地跟我说:孩子们读书的地方——校园成了县里的“最美祥云”。

师生们为了见证这一情谊,把校名更为“八一爱民学校”。这所学校,连同我们在其他少数民族自治州、县、乡援建的13所“武警希望小学”“武警爱民小学”“武警春蕾女童班”,给数以万计的孩子带去了“走出大山、走向未来”的希望。有学生家长即兴赋诗:昔日武帝追梦见祥云,今朝官兵助学送“祥云”。

今朝云岭,新歌多唱,祥云多续。

哀牢山,是哈尼、布朗、德昂等族同胞生活的地方。在这里,各族群众交口传赞着一队“行走在大山里的白衣天使”。

武警保山医院的医护人员,了解到大山里的民族同胞,拖着一个贫字,源于一个病字,因病而贫,累病而穷。于是,他们响应中央号召,发挥专长,治病扶贫。院长带领医疗队,9次翻越海拔4800多米的雪山和高山,从湍急的金沙江和怒江上穿越过不知多少回,走遍了保山、迪庆、怒江、德宏等州、市的100多个乡镇,为上万名少数民族群众巡诊义诊。

有件事令我印象很深,那是他们偶然从媒体报道中得知:家在龙陵县龙山镇杨梅村的女孩小芹,3岁时全身严重烫伤,本来家贫,给孩子治伤更显窘困,身上处处留着疤痕,脸被毁了容,胳膊伸不直,胸部粘连影响发育。女孩长大,渐渐懂事,自卑自闭起来。院长找妇联、找残联,一起上门做工作。孩子被接到医院后,精心制定治疗方案,施行疤痕松解手术,解决上肢功能受限的问题,又给孩子做面部矫正手术。每次在手术台前,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出来就是一身湿透的汗衣。还专门给孩子开展心理疏导。孩子开朗了,活泼了,笑声也多起来了。

对类似严重病患家庭,不仅免医疗费,还捐钱献物,扶产脱贫。一次,由多个民族推派出来的村民代表集约一起,给医院抬来了“仁心”匾。

根据保山医院为民服务的炽热情怀,我提议并经总队党委会研究,给院长记二等功、给医院集体嘉奖。在表彰大会上,当奖章、奖牌授发时,他们流泪了,举手宣誓着那牢牢铭刻在心间的宗旨——“为人民服务!”

景颇阿妈您别哭

都道边疆风光美,岂知云岭灾害多。这里既有多样化的气候生态、动物植物、自然地理,也有四季频发的诸多灾害。我到云南工作后,每年参加和指挥的抢险救灾可多达七八十起。

记得2014年5、6月间,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相继发生5.6级、6.1级地震。我随国家部委和省、州领导赶至震区,查看灾情,慰问群众。在灾情较重的景颇族自治乡,看到七八十岁的白发大娘,依偎残垣断壁,难舍老屋故土,咽声哭泣拭泪,现场令人动容。

我们知道,景颇妈哭的是一种悲伤,因为倒塌下的何止寨房啊,那是一辈子拾掇起的岁岁月月;哭的是一种不舍,因为搬离开的何止故土啊,那是几十年摸爬过的沟沟坡坡;哭的是一种忧愁,因为担心还能不能再住上好院落,儿孙生活不至慼慼蹙蹙;哭的也是一种感激,因为党来啦,政府来啦,救灾队伍开进了村村户户。

在灾区,我们坚守了20多天,夜以继日组织救援。每每见到老人和孩子,都要从身上摸出少则两百、多则千元,献上爱心。饱经风霜的景颇族老大娘,总是双手合十、作揖感谢。乡村干部说,她们信佛,只有礼佛时才会这样,这是把你们官兵当“佛”啊!

后来,重建事宜落定,受灾群众纷纷搬进新居。一些灾点还变成了景点,好多家庭办起了具有民族风味的农家乐客栈,热情接待四方游人。我一一走过这些地方,又想起那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真想再对她们说:景颇阿妈咱不哭,新梁胜比老屋木,乔居山水绿如故,未来日子一定会富足!

在盈江边地救灾,我留下了许多抺不去的记忆。丑时,在下半夜本是万籁俱寂好睡眠。然而,在这儿一个宿营地,却上演起了别开生面的“音乐会”——不用管弦,不用鼓钗,而是抗震救灾人员用鼾声演奏出来的。我在救灾指挥部分析灾情,预估了救灾时长,曾指出救灾任务不是三两天能完成的,要求部队准备较长时间救灾作战,人员在夜间11点子时前睡下,以恢复基本体力,待来日持续作业。然而,灾情就是命令,救灾就是战斗,执行任务期间作息时间岂是能控制得了的?!救灾分队往往很晚才能从各任务点陆续回到宿营地,累极了的一群人躺倒后,便是鼾声一片。子时之后是丑时,我查铺查哨,正成了这场特殊“音乐会”的欣赏人。

紧挨我住的帐篷里,鼾若洪钟,奏着“大调”。我知道,那是州长。他最早赶到震中组织救灾。多少受灾群众房屋受损不能住,需要转移安置;多少学校震成了危房,需要搭建板房重新开课;多少高中毕业生马上就要高考,考场需要重新设置好,不能误了他们;多少次生地质灾害隐患点时刻威胁着群众生命,需要及时排除和预防;多少上级和外地援送的救济物资,需要统筹分配发放……这些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两眼布满了血丝,沧桑憔悴的脸上又添了几道皱纹,本就不茂密的头发掉得更厉害了。这位傣族老州长要对灾区各民族群众负责,他最累呀,能不鼾声大起么!

我轻步走至武警盈江中队帐篷,鼾似波涛,起伏跌宕。那是一帮年轻战士小伙子,他们是第一支快速到达灾区的部队,奔赴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五排中心小学。先前的5.9级地震给这所学校造成的破坏极重,整栋教学楼被撕成龟裂,官兵冒着余震不断、房屋随时可能倒塌的危险,冲进楼内救援,搭建帐篷课堂,还赠送了教学设备,确保学生及时复课。官兵有预见性地组织师生进行防震演练和避险,恰遇6.1级强震再次袭来,确保200多名各族师生没有一人伤亡。该中队官兵参加救灾的时间最长,冲在前线,连续作战,强度大啊,怎不鼾声连连?!

来到专业救援中队帐篷,只听鼾比打雷,滚滚轰响。我知道,他们刚刚躺下。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刚完成一处危房拆除任务的官兵,接到地质专家监测通报:楂子林村附近山体严重裂缝,随时有大规模山体滑坡和发生泥石流的危险,群众生命危在旦夕。官兵们顾不上休整和吃晚饭,在车辆无法通行的情况下,徒步山路急行军15公里赶到村里,与地方干部一边挨家挨户动员群众转移,一边迅速搭建安置帐篷,忙至深夜一点才返回,35户200多名群众安全了!得到报告,我和联指的同志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个中队有技术优势,从远程紧急调来,官兵行车15个小时,辗转900多公里到达灾区后,马不停蹄,连续作战,危险系数高的任务他们首先上。此刻,如雷的鼾声正无形地述说着他们吃了大苦、耐了大劳,是该歇息一下啦。

犹如丝竹的鼾声,和着温馨气息从帐篷飘然而出。至此,我闻而却步。这是武警女子救护队的帐篷。她们主动请缨,从营区驰援灾区,每天携带着几十公斤的医疗设备和药品,深入村寨巡诊救护……群众亲切地呼她们是“女子救命队”。平时文静的姑娘们,让她们累成了这样。我只能说,救灾不比男儿逊色,打鼾也不比男儿轻微。

还让我特别敬佩的是,在最大的帐篷里住着来自芒市勐焕5个傣族村的70多位傣族志愿者,鼾像排鼓,隆咚不息。他们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在一位70多岁老师傅的带领下,每天戴着草帽,背着竹篓,手拿砍刀,与官兵一起用竹子为景颇族受灾兄弟搭建一处又一处竹棚和油毡房。看到他们加班干活,不时哼出几句傣族山歌,我知道这也是他们比较累的时候。累的时候,他们就哼着山歌解乏。此时,听着他们的鼾声,想起了他们对我说的一句话,“今天我们傣族拼力帮助有难的景颇兄弟,是因为我们有难时他们也拼命帮助我们。”真是祖国大家庭,民族好同胞!

在卡场宿营的坝子上,118间帐篷错落排列,住有州委州政府的同志,解放军、武警和公安队伍,地质、交通、电力等方面的救灾人员。大家为灾区少数民族群众所急所累,忙至深夜方匆匆入帐,每个帐篷皆鼾声连连。一个帐篷就是一个小音乐会,一个个小音乐会融合成一场大音乐会。这场唯劳动者、战斗者、创造者才能奏出的深夜鼾声“音乐会”,足以震撼中华大地!而美妙的鼾乐,往往在锦繁城市听不到,在艺术殿堂听不到。只有用心、用情、用命,到基层一线来,到救灾现场来,你就是奏乐者,也是享乐者。

还有鲁甸、景谷、洱源、德钦、宁蒗、永善等县区,都是多民族聚居地。真是无情得很!由于印度洋板块和欧亚板块拱动碰撞挤压,灾难随时会袭来。云岭地震高发,松懈的山石,无情的泥石流,都是降在各族同胞身上的难啊!发生地震大灾后,党政军警、工青妇学都在第一时间,到乡、到村、到巷子、到每一户房屋,去奔命、去拼命、去抢命。

壮乡抗旱急,彝山救火忙

震灾犹残酷,旱灾亦无情。

三七,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特产,供给着亿万之家食用、药用。而这个壮乡苗岭的金疙瘩、命根子,怕光、怕热、怕寒、怕旱,娇贵着呢!可有一段时间,偏遇四年连旱,导致三七要么苗长不出来,要么刚长出苗来就枯萎,可愁坏了壮族苗族群众。

保苗急、送水忙!在这场党政军民抗旱保民生的攻坚战中,仅武警文山支队就派遣官兵18000余人次,出动车辆4300余台次,送水灌溉三七苗田2000余亩。在砚山县江那镇铳卡村和舍木那寨,砚山县中队官兵每天早出晚归,身背一桶桶清泉,穿梭在一户户村民家中,尽管又累又渴,谁也不舍得喝一口送给群众的水,有的战士晕倒在送水路上。为了彻底解决村民用水问题,官兵兵分三路四寻水源,十天十夜连续奋战,挖出30公里长的水渠,把清澈泉水引流到村寨。村主任激动地说:“你们引来的是保苗水,是救命水!”

地方有个统计,仅在滇东,部队就援建了300口爱民水窖,挖了14条270多公里的水渠,打了12口机井,解决了10多万群众的饮水用水问题。

西南的“旱季”,颇为特别。冬春天干地燥,诸物易燃,扑火成为常态。尤其是山林灭火接踵而至。

有一天,我到楚雄彝族自治州检查支队工作,带领工作组的同志来到了担负成昆铁路大桥守护任务的武警中队。中队驻地就是“十大魅力彝人古镇”——禄丰县黑井镇。晚上10时许,一行人返回途中,刚过古镇,透过车窗,我突然发现古彝山着火了,火势好猛。当即停车,一边查看火情,一边让随行人员紧急联系当地政府,命令就近的中队官兵火速出动。

大火被扑灭了。

赶来的地方领导阵阵后怕,一个劲地跟我说:“真谢谢你们啦!彝山的上面就是成昆铁路,空中就是高压线,紧挨后面的就是彝人古镇,镇上万余口老小都在熟睡。天这么晚了,幸亏你们发现早、救得快,否则大火真的烧开来,森林毁了、铁路毁了、古镇也毁了,大伙生命财产就遭殃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刻,我的心头直掖着一句话:“彝人古镇的老小,你们平安地睡吧,睡吧!”

还有一场大火,曾引多方关注。那就是2014年1月发生在香格里拉独克宗月光古城的火灾。夜间,火借风势,迅速吞噬着茶马古道上这座木质结构的千年古城。支队官兵以比火势还快的速度钻入火中、烟中,挨家呼人、破门救人,冒着生命危险把煤气罐等易燃易爆物品抢出来、搬出来。那位藏族州长跟我说:“要不是部队官兵到得及时、救得及时,这么大的火,真不知要死伤我们多少人呢!”

阿昌族子弟戒“毒”迎团圆

火魔蔓延损一时,毒魔蔓延毁一世。

“金三角”,这个产毒贩毒的代名词,恰与云南毗邻。疯狂的毒品,就是悬挂在边境各族群众心头上的利剑!禁毒紧迫,防艾任重。

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陇川县,有个户撒乡项姐村,阿昌族的世居地,不到3000人的寨子,吸毒人员曾一度上百人,艾滋病毒携带者也有20多人。那些日子,德宏支队官兵年复一年、茬茬相接,帮助这个村子禁毒防艾,挽救了一个个破碎的家庭,拯救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有个士官叫李云东,一干就是十年。十年来,他作禁毒和防艾宣传90多场,发放宣传材料5万多份,粉刷标语600多条,直接受教育的多达2万多人,成功转化53名吸毒人员,下辖的两个自然村(田心、东么)被省里评为无毒文明示范村。

村民代某的丈夫,靠着打户撒刀的手艺,日子曾经过得红火。自从染上了毒瘾后,很快将积蓄吸干,还欠了一屁股债,大伙觉得他无可救药。这位武警士官和戒毒所同志一起,思想工作与强制管教双管齐下,帮其成功戒毒。

还有一位老人叫徐某,有个儿子因吸毒,媳妇离家出走,留下一双儿女,家庭破碎。这士官费了几番心思、花了几番工夫、使了几番办法,讲危害、说教训、论亲情、摆道理,历时3年终于感化其子,迷途知返,进了戒毒所。老徐的儿子戒毒出来后,又在部队和政府工作人员的帮助联系下,找到了一份工作。妻子也回来了,一个家庭破镜重圆。

有一次,该士官和民警一起抓一名毒贩。毒贩系艾滋病毒携带者,手里拿着刀。搏斗中,士官的手被划伤了。要知道,艾滋病毒传染的危险是很大的。后经检测,幸未感染。当地领导积极向我们推荐士官李云东和所在武警支队为先进典型,说,“为了我们阿昌人戒毒,子弟兵这是拿命在拼啊!”

傈寨风雪年,傣家水花狂

在中缅边境北端、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境内一个叫作片马的地方,有个著名的“风雪丫口”,至今还流传着周恩来总理给哨卡战士拜年的故事。

1963年国防部授予风雪丫口排“钢铁哨所”的称号。就在这年除夕,哨所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正在执勤的战士拿起电话说:“您好!这里是风雪丫口哨点。”电话中,传来了一个熟悉和蔼的声音:“我是国务院,我是周恩来。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毛主席,给你们拜年!”啊,是敬爱的周总理!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总理,还这么牵挂着远在边防一线的战士们。

这件事,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官兵。时光荏苒,当年的军事哨卡,现在变成了贸易口岸;当年的边防部队,转隶为武警部队。时代变了,身份变了,保边疆、固边防的使命没变,促发展、惠民生的担子更重了。

又是一年春节至,乡愁涌动回家路。在口岸做生意的一位李姓商人,给我讲述了一段他难忘的经历。这年春节将临,他和几位朋友准备回家过大年。没想到,几十年一遇的罕见暴风雪突袭片马,电力、通讯、交通全部瘫痪,2000余名在口岸打工经商的傈僳族群众和外地商人,被困在高达3200米海拔的大山丫口。风大、雪烈、冰寒,一群人冷啊饿啊急啊,女人和小孩子都哭起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茫茫雪线中,蓦然出现了一伍橄榄绿。原来,熟悉风雪丫口状况的武警怒江支队,百名官兵连夜奔袭营救。在6个多小时的艰难突进中,气温降到零下20摄氏度,两侧悬崖大雪崩塌、滚石不断,“尖刀分队”顶着危险在前开路,其余官兵携带物资紧后跟进,硬是将群众急需的食品、衣被送了进去。接着,又把他们安全转移出来。

被转移的人里,就有这名李姓商人。他说:“那场景,想想就害怕,想想就感动。害怕的是当时没有你们赶到,大伙真不知道怎么办;感动的是,你们还是当年过硬的丫口哨,还是人民的子弟兵!”

那些年,我多次去泸水、去片马。看到从“风雪丫口”过往的人流、车流,一头流向南亚、东南亚,一头流入深山峡谷傈僳村寨,越发感到部队官兵付出的,值!从心里祝愿民族群众越过越好、日日如节。

四月的西双版纳,旖旎的澜沧江畔。一年一度的傣族泼水节到了。

猫哆哩(傣语,小伙子)、哨哆哩(傣语,小姑娘),身着民族艳装,成群结队、携盆握钵泼水忙。本族的、外族的,本地的、外地的,国内的、国外的,几万人聚一起,来泼水呀!肆意的水,泼向天空弧形落下,再泼向天空再弧形落下,似千条白练椭圆舞,若万道彩虹当空飘。“水!水!水水水!”天穹地宫般发出欢呼,真是“水花放、傣家狂!”

在这欢乐的氛围中,却也有一伙“不合群”的人。他们有的在广场旁武装巡逻,有的在人群中笔直站立,有的在车里全时戒备。一些又调皮又善意的猫哆哩、哨哆哩不时地向他们泼洒祝福之水,他们只能微微一笑,信手抹去一脸的水珠,尔后继续执勤。这群人就是担负安全保卫任务的武警官兵。他们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是好奇、好玩的年纪,若要问他们想不想参与其中?当然想啊!但是心中有使命,肩上有责任,不能呀!年轻的干部战士用铁的纪律要求自己,打起十二分警惕确保安全,让狂欢的人们尽情地泼、尽情地乐!

在云南,像这样的民族节庆还有很多,彝族的“火把节”、白族的“三月街”、景颇族的“目瑙纵歌”、怒族的“鲜花节”、纳西族的“三朵节”、布朗族的“插花节”、苗族的“赶秋节”、壮族的“三月三”等等。世居西南边陲少数民族的这些节日,传承着千年文化,维系着民族血脉,凝聚着民族力量,助推着边疆发展,巩固着边疆稳定,可不能小看了!一片片欢声笑语、如痴如醉、若狂若放的节庆背后,一幅幅民族团结、文化繁荣、经济发展、政治安定的景象背后,倾注了部队安保人员默默的付出。

从木府到瑶山的“让”字诀

“努力成为我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生态文明建设排头兵、面向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这是党的十八大之后,中央给云南定下的大政策!我不得不说,服从国家大战略、推动边疆大发展、实现民族大团结,已经转化为各级各族干部群众和部队官兵的共同心声和责任。且传有几则兵民相“让”的佳话。

一让纳西古城重现。丽江是纳西族集聚地,是闻名中外的历史文化名城。有谁想到,这座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里曾经驻扎过武警官兵。原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丽江考察那年,为保护古城的完整性和便于维护修缮,确保申遗成功,驻在古城里的武警丽江支队最先写出申请——“让”,主动要求把机关搬出。支队下属的古城区中队,就驻在原纳西族土司头人居住的“木府大院”,搬迁时还主动呈交了一把刻着古老东巴文、尽显古风沉蕴、有几百年斑斓的纳西族头人太师椅。这一艺术孤品,至今完好保留在丽江博物馆。

纳西族干部群众,看到部队这么大公大义,上书党委政府:“一定要给部队建一座最好的营房,让官兵同享古城发展的成果。”不久,一新的古城、一新的营房,同时呈现在世人面前。站在中队老驻地“木府大院”的门前,看到肤色不同的中外游客,流连忘返于千年古城,我好不感动。这片繁华兴盛,有着官兵的一份心、一份情!回到支队机关,看到布局规整、文化浓厚、环境宜人的现代化营房,堪称一流,我愈加感动。这其中,蕴含了民族群众对子弟兵深深的情、浓浓的爱!

二让油气管道铺通。中缅油气管道是国家能源进口重要通道之一,对保障能源安全、实施能源多样化、带动边疆经济发展和群众生活改善,具有重要意义。这条油气管道恰好要通过部队寻甸农场,而这片占地300多亩的农场是官兵们的生活保障基地。当主管单位前来通报时,我和党委一班人的态度是“坚决支持!大事、大局,速办、办好。”还是一个字:让!

虽然部队官兵对这块农场有着很深的感情,常年有绿、四季有获,每垄地浸润着战士辛勤的汗水,也留下了战士劳动的快乐。但是,官兵把那份不舍藏在心底,抓紧收完当茬菜果,又把土地拾掇整好呈交出来,保证了本段油气管道顺利施工。

三让泛亚铁路贯穿。被称为“钢铁丝绸之路”的泛亚铁路,是中国与亚洲国家连接的大通道、辐射带动云南各民族发展的大动脉。为这条铁路让道,又是部队官兵的一份贡献。红河哈尼族自治州河口瑶族自治县,地处中越边境、泛亚铁路的重要口岸。投入使用才4年的武警河口中队营区,被规划用作泛亚铁路河口北站用地。在军地、警民利益关系交织的时候,部队没有犹豫,官兵没有含糊,不谈条件,不讲价钱,仍只有一个声音:让!

在车站建设的6年间,施工现场紧挨营区,机器轰鸣,尘土飞扬,官兵工作生活环境受到很大影响。我去检查工作,中队正开展“泛亚铁路身边过,民族发展我奉献”教育实践活动,官兵不言苦、不抱怨,还主动参与施工劳动,并将中队水源接上工地,保证工人师傅施工生活。9月,正是收获的季节,中队官兵搬出营房的时候,也是泛亚铁路试通车的时候,听到那一声声汽笛直贯云霄、奏响瑶山,看到瑶族群众一张张笑脸欢欣灿烂,官兵的心里溢出了甜、漾出了美。

以上,兵民相让,利的边疆发展,惠的民族兄弟,让出了团结,让出了力量,让出了军民携手建边疆、保国防的好局面。

民族同胞,我的亲呐

我是边疆各族群众推选的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心中深感:助力民族同胞的生产发展、生命安康、生活兴旺,是自己神圣的责任。

2012年底,我到盐津县豆沙关视察,得知一名女大学生在帮助一个农村小男孩。孩子叫余学彬,在五岁上患了脑肿瘤,治疗急需用钱,而家里非常困难。女大学生叫段才凤,是豆沙关派出所时任副所长,她以“爱心小组”的名义,资助着孩子。听罢这事,我想:才是个大学生、弱女子,凭着微薄力量,即欲撑起一片爱的蓝天。而我职薪优嘉如此,更应予以支持。于是,我立即拿出个人工资卡,让她取出一万六千元,参与爱心小组资助行动。此后每年六一和春节,我都要捎去一份心意、一份问候。后来,这位少儿身体痊愈了,开始上学了。

在丽江城区街头,我看到一位纳西族妇女每天奔波着,不是推着货车,就是挑着货担,通过零售水果,一点一点攒钱,以供女儿上大学。因为家庭困难,这位母亲做得很辛苦。女儿也懂事与体谅,在课余打零工,节假日就帮着母亲街头叫卖。我忍不过去,感到有义务帮上一把。便时常送去慰问金和粮油物,直至她女儿大学研究生毕业,开始工作。

我的妻子和女儿听说后,也加入了助学行列。大理市挖色镇有位白族女生,失去双亲多年,只有年迈的奶奶与她相依为命,女孩上学保障难以为继。我从民政局了解到这一情况,将孩子的苦情告诉我的老伴和女儿,她们马上与孩子及班主任取得联系,决定资助她完成学业。每月定期从个人储蓄卡中给孩子的银行卡转去一笔笔钱款。

一家人难得相聚的日子,都会提起这三个孩子的事,愈发增加了那份牵挂!

参加边疆民族地区发展调研时,还了解到一些偏远地方的少数民族群众看不到报纸。于是,我订了500份党报,分送156个村寨、66所学校、30座寺庙,让党和政府的声音及时传递到他们心中。当接到“他留人”“摩梭人”等方面打来的感谢电话后,我深以为:世界上没有比“助力梦想、助力希望、助力明天”更能牵动人了。以后,为边疆各族同胞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今天,各地喜庆国家的大生日,我乘兴把一些故事捉拾起来,从活佛致书函到阿佤再新歌,从“木府”流连客到汽笛响瑶山,从壮乡保苗、乌蒙抢命到古彝山灭火、阿昌村戒毒,从傈寨风雪垭口纾年患到傣家串串水花放,还有那独龙族纹面阿姑的谣、白族小院大门上的联、龙头山镇干部群众的诗,等等。我由衷是想说:唯党群、兵民,莫辨族别,同心戮力,胼手胝足,撸袖实干,必有中华复兴的美好明天。且看待到圆梦时,边疆兴,天下安,各族人民无不丛中笑,开心颜!

呵,云南——可爱的边陲高原红土地!8000里边防,风餐露宿我在走;39万平方公里国土,披星戴月我在守;4700万民族同胞,我的亲呐……

作者简介:张桂柏,笔名木白,里下河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是一位部队成长起来的军旅作家。从苏北农村入伍,由优秀士兵提干。历任集团军宣传处长、团政委、师政治部主任、武警总部文工团政委、师政委、武警云南省总队政委,少将军衔。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坚持业余创作,编著有《战士万岁》《教育与引导》,报告文学、散文、诗歌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曾获解放军长征文艺奖、武警文艺一等奖、《人民文学》“观音山杯'”征文奖、边疆文学奖、云南日报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