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同梦——两代人的天安门情缘
01
▲ 站在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身后第二排第四位的就是我的母亲
从我的名字里,大概就能猜出我与首都北京的不解之缘——说出来您也许不相信,我还在母亲腹中时,就已经在天安门前留过影了,我随着母亲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观礼,还见过毛主席呢……这个故事要从我的父亲母亲说起。
我出生在一个父母都是军人的“双军人家庭”,从小生在军营,长在军营。父母一生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和繁荣富强,为了保卫祖国建设边疆,辗转南北,历经艰辛。几十年来,我和弟弟也随着父母多次调防“转战南北”,从城市到边疆,从县城到村庄,军营就是我们的家。父母的军旅生涯,人生轨迹,伴随我们的成长。
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是家中的独女。外公周凤翔上世纪二十年代毕业于厦门大学,在私塾任教。母亲受革命思想影响,解放初期,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加入了抗美援朝的队伍,瘦弱的肩膀挑起的却是千斤重担。作为一名白衣战士,母亲每天的工作就是为伤病员打针、送药、挑水、做饭、洗衣,样样脏活累活抢着干,不仅能吃苦,而且吃了苦从不叫苦。由于表现出色,母亲入伍3个月就入了党。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母亲冒着生命危险,无数次抢救生命垂危的伤员。一次,有位重病伤员突然窒息,生命垂危。母亲不顾危险,在当时没有呼吸机的情况下,她口对口为病人做人工呼吸,终于把危重病人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病人转危为安,而她自己却受到感染,直到有一天母亲因剧烈疼痛而晕倒,这才“听组织的话”,住进医院接受治疗。母亲患病后,先后做过大小手术7次,饱受病痛折磨。每当提起这事,母亲总是乐观地说,我受点痛苦没关系,只要能把受伤战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就算我付出生命也值得。
母亲年轻时,所在的铁道兵部队总部就在北京,但革命军人四海为家,铁道兵医院随着铁道兵修铁路走南闯北。多年后,母亲才随父亲调往地处边境的陆军野战部队,担任师里的军医。在整个陆军野战师里,母亲是唯一的女军人。除了做好医务工作,她还要和男同志一样,参加出操训练,带领男兵种地、养猪、插水稻,还要带领医护人员下部队为官兵看病巡诊,走村串寨为当地百姓送医送药……
她的付出赢得了官兵们的敬重和组织上的表彰,立功受奖无数,年纪轻轻就成了全军区的“名人”。以她名字命名的“周世珍模范医护小组”荣立军区三等功,并受到全军通报表彰。金秋十月,母亲光荣出席了全军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并荣获一等功,并随“全军先进英雄模范事迹报告团”在全国巡回作报告。最令她难忘的是,那一年,作为全军唯一的女军人英模代表,母亲应邀参加国庆观礼,并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照片上,站在毛主席身后右边第二排第四位的,就是我的母亲——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腹中怀着的孩子就是我。翌年夏天我出生后,父母亲为我取了一个有意义的名字:杜京。而这张非常珍贵的大合影,也算是我家两代人在天安门留下的第一张照片。至今86岁的母亲依然把这张照片珍藏在家中。
02
▲ 全家在天安门前合影
我们家有个多年形成的习惯,每逢周末,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家里一定要开个家庭会,让我和弟弟各自想一想本周哪些方面做得好,还存在哪些缺点?记得,在我10岁的那个冬天,开完周末家庭会后,父亲郑重“宣布”:我和你妈妈商量后决定,要带你们回一趟老家。我和弟弟一听,高兴得蹦了起来:“哦,我们要回老家喽”。
父亲是一位戎马生涯半个多世纪,驰骋疆场、身经百战的老军人。他出生在晋东南太行山区一户穷苦人家,家中弟兄五个,父亲排行老二。父亲的大哥杜耀林十几岁就参加革命,曾任八路军武工队队长,后为解放军排长,在解放战争中英勇牺牲,被授予“革命烈士”称号。父亲的三舅李启发早年参加革命,在山西抗日决死队出生入死,抗日杀敌。1937年的一天清晨,父亲和往常一样正在村口拾羊粪,只见一位威武的八路军骑着大马“咯噔、咯噔”从远处而来。父亲近前一看,原来是三舅。三舅微笑着摸着父亲脑袋问:“小丑子(父亲的小名)有饭吃吗?”父亲摇摇头。此时,三舅斩钉截铁的对他说:“咱们走,跟上共产党,穷人有饭吃!”
就这样,父亲小小年纪就参加了革命。从华北敌后到晋冀鲁豫,从淮海战役渡江南下到赣江东西粤桂边区,从解放两广挺进西南到进军云南滇南剿匪,父亲在革命战争年代,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屡建战功。然而,走南闯北大半生,却一直没有再回过老家山西。我们从小就总听父亲讲“老家”的故事,故事中总是充盈着对家乡的无限眷念。每当听到父亲提到老家,我会问他:“您想老家为什么不回去呢?”父亲回答说:“作为一名军人,要多想国家这个大家。我现在工作很忙,多少次想回老家也没能回去。但无论离乡有多远,离开的时间有多长,咱老家的记忆都会珍藏在心里。”
那个难忘的冬天,父亲终于抽出时间,要带我们回老家了,我们全家都沉浸在幸福的期待中。就在我们回老家之前,父亲说,离开老家快40年了,如今回到村里,乡亲们一见面,肯定会问,你们去过天安门吗?所以,咱们全家要在回去之前,先去趟天安门广场,拍几张全家照,多洗出几张带回去送给乡亲们。
就这样,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先去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很多北京果脯和高粱饴,还备好了两袋大米白面,准备带回老家。为我买了一件蓝色“棉猴”,为弟弟买了件带毛领的蓝色长大衣,每人一双半高筒皮鞋。装扮整齐了,全家人冒着严寒来到天安门广场,在天安门前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拍下了这些珍贵的照片。
这些珍贵的照片成为我们家无价的珍藏。随后,我们全家高高兴兴地回到老家。谁能想到,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回老家。40多年后的今天,每当看到全家在天安门前的合影,就会愈发思念亲爱的父亲。
▲ 父母在天安门前合影
03
▲ 1996年“两会”在天安门广场
转眼间到了1986年,我到报社工作,先在文化生活部当副刊编辑。6年的副刊编辑生涯,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经历。后来,由于工作需要我担任了时政新闻部主任,从1996年起,每年都要跑“两会”,在天安门广场上进进出出。每当“两会”开幕之日,我都会在天安门前留影做为职业生涯的纪念。
不过,起初一段时间,我心里还是对副刊有些不舍。一次在“两会”上巧遇新闻界老前辈、时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范敬宜,与他交谈中,我流露出不愿意跑时政,喜欢办副刊的想法,他便开导我:用新闻记者的眼光去发现新闻,用作家的笔墨去书写文章,岂不更好?范老总还即兴赠我一首诗:“报坛春燕剪新波,飞入京华筑新窝。莫道长安居不易,昆明池水活鱼多。”
这首诗给我莫大的鼓励,使我明白了在新闻记者的岗位上,同样可以“妙笔生花”。我选择新闻记者这一职业,就是想用手中的笔写出一个充满爱意的世界——这是我的一个梦,这个梦时时催促着我,使我不能有片刻的安宁与休闲,使我没有理由停下手中的笔。多年来,这个梦融入我的血液与灵魂。而圆梦的过程则使我的记者生涯也越来越精彩:我多次荣获中国新闻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及国内外各类新闻奖项,还获得了“第八届冰心散文奖”。我拍摄的图片荣获中国摄影新闻奖,并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央档案馆永久收藏。我还荣获了波兰共和国授予的“杰出贡献勋章”。
去年,是我记者生涯里最后一次上“两会”。在开幕之日,我依旧在天安门前拍了一张照片。而在闭幕那天,我在微信朋友圈中发了这样一段文字——
“时光总是在不言不语,不经意间悄悄溜走。在春暖花开之际,雄伟庄严的天安门广场春风吹拂、红旗飘飘。每年的三月,聚焦‘两会’,带着老百姓关心的问题,带着对热点问题的关注与思考,步入庄严的人民大会堂——跑‘两会’的记者,一跑就是二十多年的为数不多,而我却是其中之一。作为新闻记者,需要格外关注来自基层的声音,心思放在文章里,每一个字句,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对得起所从事的这份神圣的职业。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二十年弹指一挥间。那些记录着时光的流逝,祖国的变化的文章和照片,成为我记者生涯中永久的留念,再见‘两会’。衷心祝福伟大祖国繁荣昌盛,祝愿我们的新闻队伍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我每次开车路过天安门,依然会心潮澎湃。雄伟壮丽的天安门,伴随着欣欣向荣的伟大祖国跨过了70个峥嵘岁月。我们一家两代人的天安门情缘,也见证着祖国的沧桑巨变——这真是家国同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