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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路和车

来源:中国文化报 | 吴树民  2019年09月10日07:54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县城念了三年初中、三年高中,每星期两次回家背馍。县城离家近十公里,六年里,光背馍我就跑了五千四百多公里,可以说长途跋涉,其中甘苦一言难尽。尤其是星期三,为按要求在星期四早操前赶到学校,我凌晨三点多就得从家里出发。虽然有大路,但大路车碾马踏,坑坑洼洼,不如小路好走。最近的小路,就是田间一条小渠的渠畔。可令人头痛的是,走这条小路,必须要经过一片坟地,晴天磷火闪闪,雨天夜里好似有怪声,让人毛骨悚然。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常手中提一把镢头。有一次,刚出家门不远,在路口,竟有一只狼从我前面倏地窜过,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七十年代末,家乡修筑大路,整平,上面铺了一层炭渣灰,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赶上刮风,风起灰扬,扑面迷眼。下雨时车过,辙深盈尺。有一回有一辆拉酒的大车翻倒,酒坛摔碎了,浓郁的酒香随着雨水流出很远很远,好多天都没有散去。我常在梦中期盼,啥时候能把路修得平展展的就好了。

上高三时,全班只有团支部书记一人有辆自行车,被大家都看成宝贝,一双双眼睛钩子似的盯着那辆车。有一次,星期三晚上团支部开会,我是组织委员必须参加,可又得回家取馍。为节省时间,支书破例把车借给了我,我欣喜若狂、感激万分!一路上,遇到坑洼,就赶忙下来;遇到水滩,我就把车子扛在肩上。回到学校,我将车子从上到下擦得干干净净,才完璧归赵。

那年深秋,我去看一位友人,因为路远,就借了亲戚的一辆红旗牌自行车。走到半道,近尺深的车辙绊倒了我,我的手被划得鲜血直流,自行车的前车圈也变成了麻花。这可怎么办?只能扛着走。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了。半路遇上一位工人大哥,他问明缘由,哈哈大笑让我放下车子。他将车圈紧紧夹住,三扳两歪,车轮变戏法似的正了。真感谢这位大哥,不然,我得扛着车走十多里的路。那时,我最美好的憧憬就是买一辆自行车。

八十年代初,土路修成了砂石路。参加工作的我,托朋友弄来一张车票,花了三个月的工资,终于梦想成真——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因为住房很小,我把车放在外面的过道里,上面仔细苫上一块塑料布。对车简直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每次骑车回来,我都要用抹布把车子擦得锃光瓦亮。有一回一位亲戚让我骑车带她,她很胖,刚坐上自行车,车头便抬了起来。我好不容易压下车头,骑了上去,还没骑多远,一块砂石硌了一下,车子一弹,我和胖亲戚都摔倒在了地上,幸亏旁边有一堆玉米秆,才没有摔得很重。另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那天我在北原上的一个村住队,家里来了贵客,我在村市上买了两斤肉,骑着车急急往家赶。原畔到县城有一道大坡,坡陡弯急,路面上尽是核桃大的砂石,突然前面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我赶紧刹车闸,可是已来不及,我来了个前滚翻,和车子一起翻到了坡下……车头摔歪了,刚买的两斤肉在土里滚成了灰疙瘩,我的胳膊和手掌被砂石划得直流血,万幸的是没有骨折。

经历过这次惊险之后,没几天,我的飞鸽自行车就不翼而飞了,哪里都找不到,也许被小偷偷走了。我着实心疼了好长时间。领导让我下乡支援“三夏”,距县城近三十公里,没了车,这下可遭了罪,我只好靠“11路”长途跋涉。

后来我到县报社工作,为下乡采访方便,单位给我们配了一辆县上用了好多年的“黑上海”。有了小车采访自然方便多了,边远乡镇的稿件当天就能采访回来。然而陈旧的“黑上海”不仅是只油老虎,还得隔三岔五地去修理。九十年代,报社又换了一辆结实的西北八达,之后又换成了桑塔纳。

再后来,在县城上下班我总是骑着自行车来回晃悠,有人笑我傻,说现在不坐小车,以后想坐也坐不了了。我摇摇头:“骑自行车一可锻炼身体,二可了解民情,再说路也不远,何必摆那个排场。”

退居二线后,我买了一辆摩托车,探亲访友十分快捷。儿子为了出行方便,买了一辆新崭崭的电动车,既环保又节能。后来,三原农村各乡镇都通了公交车,县城不仅有了多条公交线路,还破天荒地有了数百辆出租车,出门招招手,想去哪儿去哪儿。

近些年,县城的街道修得又宽又平整,乡村的路也早都修成了柏油路、水泥路。路旁停着一溜溜儿小汽车,隔三岔五还得限行限号。后来,儿子为方便接孩子们上下学,买了一辆小汽车,从此我也沾了光,使用上了舒适快捷的交通工具,这是过去做梦都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