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鹰从天安门前飞过
一
我从来没想到，会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的妻子，并见证了新中国空军飞行员的成长。
夫籍贯四川南充，一九八九年八月于南充高中被空军某部招飞入伍，进入河北保定飞行学院就读。命运之神安排我和他在重庆初遇的时候，是一九九四年十二月的一个冬天，那时他已在驻地空军某部服役。
初冬寒风料峭。在一个星期天的黄昏，我们静静地坐在机场宽阔的草坪里。灰色的跑道沿着视野的尽头向前延伸，我仿佛看见一幅动人的画面：一架银白色的战斗机呼啸而起，如大鹏展开羽翼直刺蓝天。
翌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夕阳收尽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恋恋不舍地坠入地平线，宽阔的天幕上点缀着很多星星，欢快地眨着眼。吃罢晚饭，我和丈夫携手步出营房的家，染一路稻禾的清香，爬上机场附近的一个小山坡，去看当晚的夜航。
山下几户翠竹环绕的农家小院里，飘散出几缕淡淡的炊烟，和着田野里袅袅升起的暮霭，漫上山岗，送来糯米粽子诱人的清香。此时，家家户户的门檐上，是不是又挂着一串绿茸茸的艾叶呢？是不是当母亲的正把一个个粽子，喜滋滋地盛在孩子的碗中？
我不禁静静地猜想，抬头间，发现丈夫的神情有些凝重。“上军校前，每个端午节，在家里吃了妈妈包的粽子后，都要带一些到飞行学院去和同学们分享，但现在我们天各一方……”夫沉湎于往事，略带感伤地说。我默然无语。
“看，机场的灯亮了！”他突然高声喊起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绿草如茵的草坪上，两排蘑菇形的夜航灯次第闪亮起来，宛如一串美丽的珍珠，放射出夺目的光彩；又如天上的星辰，在草丛中明媚地闪烁着。宽阔的跑道尽头，一架战机起飞，又一架战机直扑苍穹……
二
高飞的战机俯瞰着大地，仿佛是一只只雄壮的鹰，勇敢地翱翔，搏击着长空，何惧狂风和暴雨，何惧闪电与雷鸣。
“我的飞行学院的同学余江，在一次夜航中不幸牺牲……”丈夫语调沉寂下去。在辽远而深邃的夜空里，我仿佛看见一颗明亮的流星，陨落在天际。
余江是新中国培养的一名空军飞行员，年轻英俊，他的家在成都，自幼父亲病逝，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并培养成才。时光，永远凝滞在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晚。在那次外场夜航飞行训练中，因空中云雾聚集、能见度较低，余江驾驶的飞机在返航途中坠落，不幸殉难。当晚一同参与飞行训练的，还有丈夫和另一名同学赵庆珍，消息传来，他们悲痛万分。
仰望夜空，星辰灿烂。流星缓缓地划过天际，那短暂的一瞬，却成为心中的永恒。余江把一颗英勇的灵魂留驻在了星光里，我不知星空中，又有多少颗这样的灵魂在那里闪烁。
三
日子如水般流逝，后来，我离开了部队，走进了城市，而战鹰一直在高飞。我从丈夫的述说中了解到一些部队的情况：师里有几名飞行员被抽调到了别的地方，去飞更先进的机型和机种，其中的杨利伟更是被选拔到了航天飞行中心，成为全师的骄傲和自豪。
这也是中国人的骄傲和自豪：二○○三年十月，中国第一艘载人飞船“神舟五号”飞天，激动人心的时刻通过电视屏幕传到了全世界……
杨利伟带着祖国和人民的希望载誉归来，而另一名空军飞行员赵庆珍，因为一个“义”字，告别年迈的父亲，从江苏千里迢迢来到四川、来到牺牲的战友——昔日的下铺兄弟余江的家，来照顾余江无法再尽孝的苍老的母亲。
因为一个“义”字，他放弃了为之自豪的蓝天梦；因为一个“义”字，他忘不了在余江遗物前的暗暗发誓：“好兄弟，你为祖国献出生命，我会替你照顾母亲，为母亲养老送终！”
四川邛崃，赵庆珍从陌生到熟悉。数年不离不弃的陪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余江的妈妈，温暖的亲情在这里延续。后来，他在这里结婚生子。蜀山蜀水，人间至情，他充满深情地对我说：“我和妈妈过得很好。”
二○一四年五月，赵庆珍荣登中国好人榜“诚实守信好人”榜首。一个人感动一座城。赵庆珍替牺牲战友尽孝的感人故事，在巴蜀大地广为传颂。
四
这一天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到了中国北京。
二○一五年九月三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大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十时四十一分，空中护旗方队率先亮相。十一时二十五分，由陆海空三军航空兵编成的九个空中梯队呼啸而来。预警机、轰炸机、加油机、歼击机、舰载机等一百八十三架战机，以新颖的编队低空飞过天安门广场……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战鹰在飞翔。它们飞过祖国的蓝天，飞过天安门广场，鲜红的五角星，银白色的翅膀，在灿烂的阳光下是那么耀眼！它们是一只只来自雪域高原的雄鹰，俯瞰着世界屋脊，飞过山川和原野，飞过沧桑的岁月，飞进华夏儿女澎湃的心里。
在新中国成立的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十七架战机从天安门前飞过，而今天，有更多的战鹰在祖国的蓝天上翱翔。
在四川南充家里，我和丈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当战鹰腾空而起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的眼角湿润了。我知道，他和战友们的理想终于在蓝天绽放，其间，不知凝聚了他和战友们多少心血，洒下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二○一八年国庆节，在山城重庆，向忠、李勇、杨泽平、刘建、杜本平……战友们从全国各地赶来。这些共和国的飞行员，在国家的节日相聚在一起，心潮起伏，感怀不已。他们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着，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地讲着。是的，青春无悔，他们用青春的热血和激情，抒写了一首豪迈的飞行员之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