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贵州作家·微刊|魏尔锅:空喜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魏尔锅  2019年08月22日08:57

空喜刚走出邮局大门,手机嘀嘀嘀来了短信,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举到眼前,鼻子嘴巴几乎贴在了手机屏幕上。他的眼睛放大了好几倍,短信来自工商银行:您尾号4321卡16日17:19工商银行收入17000元,余额31000元。空喜心头一热,自问:谁给打的钱?

空喜的工行卡是他在一家报社当记者时办的,当时为了及时知晓单位每月给的报酬,就办了两元一月的短信提醒业务。辞职当自由撰稿人以来一直没有取消,他想,一年也就24块钱,少抽两包烟就够了,再穷也穷不到哪去,留着。这样一来,有些报刊的小稿费就直接打到了他卡上,一百的八十,一到帐,卡上显示得清清楚楚。因此,一年中,空喜时不时也会有些小喜悦。

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空喜盘算着卡上这点钱怎么支配,得给12岁的儿子买套新衣服和一些年货吧,还要回一趟老家,不管怎么说,也得给老母亲买点东西回去。空喜这些年做自由撰稿人虽然发表了不少文章,但微薄的稿酬可谓杯水车薪,老婆在一个小公司干点零活,报酬还不够她一个人吃饭穿衣,所以,一家三口的经济开支主要还是靠空喜撑着,日子过得紧巴是明摆着的。今天上午,空喜刚收到一家市级杂志寄来的700元稿费,没等过夜,下午他就急匆匆跑去邮局取了。

空喜走在大街上,他暗忖着,难道世上真存在好事连连?他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县级的文艺刊物会给他寄700元稿费!用的是哪篇稿子他却不清楚。现在而今眼目下,很多报刊用稿都不寄样报样刊,所以只有稿费能证明你在人家的刊物上发了文字,至于什么文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寄稿费就成。17000元,现如今对很多人来说就是牛身上一根毛,但对空喜来说可不是个小数,这够他在键盘上敲上三五个月。他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默默的揣度,到底是谁打来的钱呢?他无边无际的猜想,也许是打钱的人一时没来得及通知他,三两个小时后可能会有消息传来。

空喜回到家,妻子已下班回家正做晚饭,问他出去干嘛了?他说,还能干嘛?坐久了随便出去走走,透透气。说话间,一脸的镇静,丝毫不露色于卡上的“飞来物”。然而,晚饭后,直到看完地方新闻联播又看完央视新闻联播,空喜依然没有收到谁发短信或打电话来问询和说明:打到卡上的钱收到没有以及打钱给他的由来。时间越长,空喜就更是疑惑,越疑惑,心里就越不安。但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有哪位好朋友打钱给他过热闹年而不留名,更不可能是哪家杂志寄稿费时把170后面多加两个零,唯一的可能就是,打钱的人打错了卡号。但他又推翻了这种逻辑,怎么可能打错?在银行打钱需要核实对方名字的?谁会把钱打错打到他空喜的帐号上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就早早躺进了被窝。睡在被窝里继续苦思冥想。

空喜排着队思考着谁最有可能给他打钱。

第一个当然是阿阳。

阿阳是空喜20多年的老朋友。他们相熟于县里某行政部门,那时阿阳是部门二把手,空喜是一个临时工,负责这个部门的收发等杂务。最初,阿阳没把空喜放在眼里,空喜是农村人,阿阳是县城人,又是领导,空喜作为一个临时工怎么会入领导的眼呢?然而,时间会改变一切。空喜后来边打工边自学,第二年一举考上了省城大学,这让阿阳刮目相看。在空喜辞职前往省城求学那天,阿阳为了表示对空喜的敬佩,在县城的一家餐馆设宴宴请空喜。宴席上,阿阳邀约了各路朋友来祝贺空喜,这让空喜有些受宠若惊,从此把阿阳当成最好的朋友,直到大学毕业以后的二十多年,只要是阿阳交给他的大大小小的事,即便为难,空喜也在所不辞。阿阳和空喜的关系越来越好情感越来越深。上世纪90年代中期,阿阳因为官运不通,索性辞职下海去了深圳,而空喜因为热爱写作,毕业后留在省城一家杂志社当了编辑。阿阳在深圳越混越好,后来当了部门经理,再后来,阿阳被派回到家乡的省城负责公司产品片区销售经理。阿阳来到省城人地生疏,大多事情都靠空喜帮他搞定,阿阳对此一直心存感激。销售公司越做越好,越做越大,赚了钱发了财,后来,阿阳被调回公司总部升任副总经理。阿阳回到深圳,但跟空喜三天两头都保持联系。过年过节,不是空喜去深圳就是阿阳来省城,找个理由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聊表彼此情深意切。古人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20多年过去了,空喜和阿阳好了很多个千日,虽然破了古人“无千日好”的箴言,但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情感最终还是走向了凋敝。那是上上年,空喜的人生突然陷入绝境,可谓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空喜这一年情绪低落,没有写出什么好东西,加上老婆生了一场大病入院花了一两万元,生活可谓雪上加霜,一家人的日子几乎要撑不下去了。空喜目睹这个城市“黑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流行,而且跑得风生水起。了解得知,一日跑半天,一个月下来,最少也要挣五六千元,还是最少,运气好的话,找个万把元也是可能的。空喜心想,这个活最单纯,自由,虽然累,但不违背良心,真正的靠力气加技术挣钱,唯一的风险就是违犯法规,一旦被城市运管人员逮住代价也不可小视。这毕竟是非法营运,在这个城市,一些跑“黑的”被逮着的,如果没有关系,罚款也是很重的,高的上万元,少的五六千。尽管如此,空喜还是决定尝试尝试。他想,老子白天写文章,晚上跑几小时,看你们怎么抓到我!那些跑“黑的”的告诉空喜,运管人员晚上几乎不出来行动,大多是白天,而且是在主要路段行动,有经验的“黑的哥”们几乎能做到有备无患。空喜也知道这不是谋生的最佳出路,但眼下他想不出更好的出路,于是启动了低智商的路子。他先是用短信的形式把自己的想法和银行卡号发给阿阳,见阿阳不回复,就直接拔通阿阳的电话,在电话中又复述了一遍真实想法和当下的处境,他希望阿阳理解他,能帮他这一次,而且保证在两年内把钱还清。空喜是个自尊心忒强的人,很少开口向人借钱,一旦开口借钱,对象一定是他最信赖的朋友,而且估计不会有闪失他才会开口。可空喜失算了,他万万没想到,阿阳会婉言拒绝。阿阳说,最近公司不景气,他都还欠着许多外债。末了,还不忘好言劝了空喜几句,这样的事做不得,不是正道,不是正道的事他是不赞成的。空喜见阿阳假惺惺的好言相劝,就说,你就当借钱给我买辆车来开开行吗?结果阿阳还是没有借钱给他。其实,空喜很清楚,对于阿阳来说,10万元以下是个小数,关键是看他想不想借。空喜知道,阿阳没有1亿的资产,起码也有几千万的资金,光在全国各大城市购置的房产都要值上千万。但空喜如今的处境发生了变化,他不是以前的空喜了,他现在是一个风光不再,且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自由职业者,以前的很多朋友都逐渐疏远了他,很多熟人还认为他不识时务,是个虚无的理想主义者。包括阿阳。阿阳之所以拒绝借钱给他,主要还是担心他将来的日子越混越差,没有能力还钱。

其实,空喜与阿阳的感情疏远,根本原因还不是钱。阿阳不借钱给空喜,空喜也理解,虽然阿阳拒绝借钱给他,使他在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因为空喜很不容易开口向朋友借钱,一旦开口自己有百分之八九十把握,出乎意料,阿阳拒绝了他。但空喜是个有心胸的人,想想,自己都混成这样了,人家不借钱总有人家的道理。让空喜感到不悦和尴尬的是,阿阳把借钱的事与空喜同样有着20多年来往的朋友说了。这个朋友和空喜同在一个城市,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但仅限于吃吃喝喝、表面上的往来,毕竟价值观不同,虽然来往20多年,却始终不是心灵之友默契之友。有一天,空喜受邀去这个朋友的饭局,酒桌上,朋友爆出了阿阳和他电话交流的内容,说空喜这个时候买车开“黑的”很不明智云云。空喜一听,顿时觉得在这个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因为空喜最反感在朋友间传话的人,他喜欢朋友间“人情各有所归”的原则。既然空喜没有把人生的“失落”告知同城的朋友,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让这个朋友知道他的情况,可阿阳却把这个在空喜看来属于自己隐秘的事告诉了另一个朋友。所以酒足饭饱散场后,空喜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阿阳,把心里一肚子不悦和盘托出,这让阿阳也有些下不来台。从此,空喜和阿阳20多年的交情就这样萎顿了下去,彼此连电话都不打了。

空喜想,难道阿阳此时被什么触动了,变了?变得有人情味了变得感性了变得义气了?是不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温暖下我空喜落魄的心?拯救激励我空喜于困顿之中?用这种匿名方式让我空喜升起生活的信心和希望?但空喜最后还是推翻了这种假想。因为他深知道,阿阳不是那种性情中人,其行为举止历来理性、沉稳,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暮气沉沉,从来不见他做过一件有着激情和感性之事。空喜经过思考和分析,判断阿阳是不可能打钱给他的。

空喜接着想,会不会是英子呢?因为打钱的人一定要是曾经和他有过帐号往来,收到过他的银行卡号,而且保留了他的卡号才有可能打钱,否则,即使存心制造惊喜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好事。英子曾经是空喜的恋人。20多年前就认识的,后来发展成恋人,因为一次小误会,弄成一失足成千古恨。当误会被解开时,空喜已经为人夫,英子也为人妻。可一次邂逅让他们一度像先前的恋爱那样擦出了火花,并谋划如何重归于好,离婚后做夫妻。也就是在前几年,那时,空喜因为经济拮据,婚姻亮起了红灯,而英子却正是生意场上得意之时,也因为夫妻间关系有隔,闹不和,其想法和空喜一拍即合。当英子知道空喜的困难后,毫不犹豫就打了1万块钱接济空喜。空喜感激不尽,更是觉得今生要是错过英子是人生的最大遗憾。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英子下决心离婚的时候,空喜这边厢却遇了麻烦。空喜老婆死活不离婚,脾气与以前相比,变了个人似的,空喜下不了决心。空喜痛苦、纠结了一段时间后,英子索性和他断绝了往来。空喜觉得自己十分亏欠英子,没等英子发话,就主动把英子之前接济他的钱从卡上还给了英子。之后,他们之间就几乎没了联系,虽然对方心里都装着对方,但谁也不愿意去打扰对方。空喜想,难道英子做生意发了大财钱用不完了,这会想起了曾经的恋人,还是觉得丢不下过去那份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关心安慰我空喜?空喜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别看生活中的女人浪漫,其实女人们个个都是现实主义者,现在而今眼目下的女人,很难有一个不拜倒在金钱和权力之下?哪还找得到电影电视和小说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跟着叫花子私奔的故事哦!

空喜又否定了英子给他打钱的可能。

那么,会不会是万军兄弟呢?

万军是空喜的大学同学,是大学四年都睡在空喜上铺的兄弟,四年虽然不长,但他们却积下了深厚友情。前年,空喜受当地新闻工作者协会邀请游玩泰国,每个受邀者都是本省新闻界有名望的人,每个人由一家公司负责一半费用,自己承担一半费用。空喜很想去泰国这么一个灯红酒绿的国家开开眼界,可个人承担的那部分费用空喜筹了半天也没筹着,他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大学同学万军。万军大学毕业后分在一个政府部门工作,上世纪90年代末下海到海南开公司,早几年又北上西安,在鼓楼附近开起了大酒店。在空喜看来,同学万军无疑是商界成功人士。而在大学那四年,万军可谓出尽了风头,经常打架不说,还与10多个女生交叉恋爱,有两次搞得狼狈不堪,每次出事后,空喜总是第一个站在万军背后为其出谋划策,如何对付发生的事,包括跑腿求人。在大多数同学鄙视万军的时候,空喜总是默默无言的站在他这一边。有一次,万军把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事情闹到了系里,结果搞得很糟,差点把女生父母叫到了学校。空喜挖空心思、好说歹说总算做通了女生的工作,让其做了人流。虽然万军遭到学校严重警告处分,但总算把事情摆平了。这件事,万军当时万分感激空喜的协助。然而,这毕竟是年少轻狂所犯下的事儿,如今时过境迁,大家都从青年变成了中年,谁会记得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不过,空喜还是鼓起勇气向万军开了口,让空喜意想不到的是,万军在电话里嗝都没打一下,一口就答应了他。空喜当即把卡号发给万军,当天空喜就收到了万军打给他的钱。空喜愉快地玩了一次泰国,他在心里一直默默念叨着万军的好。也几次短信告知万军,请他放心,这钱等他挣了钱发了财就还。他对万军说,知道他不缺这点钱,也明白他的好意,可是他空喜是个男人,现在还身强力壮,没有到吃嗟来之食的地步,不过是人生暂时处于低迷。

空喜想,是不是万军这会儿想起临近春节了,他空喜过不起年,特意给他打点钱来过年呢?可他又想,前天他们才通过电话,万军丝毫没有流露出对他现在境况的同情。再说,万军这个人生性直来直去,做事从不转弯抹角,怎么说就怎么做,怎么做就怎么说,有话有事从不掖着藏着,都说在明处。想想,按万军的性格不可能悄无声息给他打钱到卡上。

会不会是杭州那家数字公司所为呢?空喜继续联想。

杭州这家数字公司是去年在网上和空喜接上头的。公司是专门做数字出版的,公司业务员在网上看到空喜出版的《新闻人》和《记者遭遇记》两本书后,通过QQ与空喜联系,说他们想做空喜两本书的数字发行。空喜想,反正他的书出版后,除了一点微博稿酬外,少有读者问津。人家现在拿去做数字出版对他空喜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不仅有稿费还能起到宣传作用,何乐而不为!他一口就答应了和数字公司合作,人家就给他寄来了数字出版合同。业务员还在QQ上告诉他,合同一签,马上就预付一笔稿费。对此,空喜十分欣喜,他把合同上的条款一一填写,随同样书一起寄出。然后在QQ上把两本书的电子文件传给跟他联系的公司业务员。让空喜想不到的是,一切办完结后,对方就再不和他联系了。空喜几次在QQ上给对方留言,也不见回复。半年后,空喜再也忍不住了,按照合同上留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打到了公司。电话那头说,那个业务员已经辞职离开公司了,空喜一听就有点火,离开公司了,也不告知一下我图书的数字出版情况。空喜有些气愤,口气也就显得有些精锐。末了,他希望公司尽快给他一个说法,要不就把他的书从网上撤下来。接听他电话的是一个小伙子,还算有涵养,对空喜的愤怒表示理解,并且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的叫得很客气,并表示给他查询情况,尽快把查询结果告知。可是,空喜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回音,空喜气愤不过,又把电话打到公司。电话最后转到上次和他口头约定的人那里,小伙子一听空喜的口气有点慌了,就在电话那头说,空喜老师,公司已经查询了数字销售情况,由于点击率不高,所以一直没有回话。空喜心想,对方就只差说,你的书根本没有人看,卖不出钱,没有办法。面对对方的话,空喜沉默了一下说,既然如此,别的都不说了,请你们把书稿从网上撤下来,我和别的公司合作,到时不要说我违反合同就行。此间,空喜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朋友是一个知名作家,有一个长篇小说出版后,被一家数字出版公司搬上了手机阅读端,朋友无意间在网上发现了手机阅读,发现时,点击达到了50多万人,购买人数超过了10万。空喜的作家朋友下定决心追查,通过各种途经最后找到了出版他长篇小说的数字公司,公司说是跟出版他纸质图书的出版社合作的,空喜的朋友又找到出版社,出版社不敢赖账,只好答应他请财务算账。数字出版所得归作者、出版社、数字公司三方享有,三方各按33%计算。让空喜朋友没想到的是,事情暴露后,上网再查数字阅读的点击和购买数就下降了很多万。空喜的朋友经过这件事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告诉空喜,作者是整个图书出版当中的弱势群体,如果说出版社是爹的话,书店就是爷爷,写书的只能是孙子。就拿出版纸质图书来说,出版社和你签订的图书印数,比如合同签订一万册,出版社实际印了两万册,作者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数字出版也一样,这里面的黑洞可大了,点击率和购买数字后台都可以操作,对写作者来说,相当于一个瞎子!就传统图书出版来说,出版社也怕书店,一些图书出版社收款也头大,量小的书,很多销售的书店一拖再拖拖得出版社最后都没脾气要钱了……

对方一听空喜十分愤怒的话后,只好说请示一下公司领导,先打一点款给空喜,还说明,不管出于什么方面都应该付一点钱给他。这样空喜才熄了心头的火气。对方很有诚意地叫空喜把银行卡号发到手机上,空喜马上就发了。三天后,数字公司果然打了1600元现金到空喜的卡上,但打款的前后,空喜都没有接到对方任何电话,连核实都觉得多余,根本就不问空喜是否收到了钱款。此时,空喜美美地想,会不会是他的数字图书最近在网上卖火了,公司觉得马上是春节了,良心发现应该给他打来分成的稿酬?

空喜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推论。他想,这些公司都是人精,哪会主动给你稿酬,即使数字图书在网上洛阳纸贵,让公司大赚特赚了一把,他们也不可能主动给你汇钱。他们要主动按规则按合同办事,那就不是无奸不商了。

空喜的推断陷入了困境。

突然他又想起在报社时的同事李度,李度在空喜离开报社的第二年出来开了一个文化公司,专门搞画册、印刷之类的业务。两个月前,李度电话对他说,他给韩城县的旅游做了一本宣传画册,这本画册让他赚了一笔钱。他哥是韩城县政府办主任,业务是他哥介绍的,他哥一出面有谁阻拦画册不给李度做呢,问题是现在事情做完了,钱不能直接打到李度卡上,因为他哥介绍业务时不是以李度之名,而是用的李度公司之名。其实,李度和李度公司都是他李度的,无非掩人耳目罢了。做事不敏感,付钱敏感,所以李度的哥叫李度找个朋友的帐号打款,这样可避免后患。李度把情况告诉空喜后,作为李度信任的朋友,空喜毫不犹豫就把卡号发给了李度,至于李度是不是当天就把空喜的卡号发给韩城县负责画册的办事人员的,空喜不得而知。空喜记得,李度要了他卡号10多天后还电话问过李度打款的事,李度当时说,不管它,该打的时候会打的。之后,空喜把这事就忘了。心想,李度可能后来根本就没用他的卡号,也许找了更合适的朋友办了这事。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空喜现在想,不可能是李度那笔钱到了吧?空喜自问自答地思忖,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是李度那笔款,打之前不告知,最起码打后要告知。至少,对方要通知李度,李度会立即与我空喜核实,这才符合逻辑。这是钱啊,不是别的事。空喜又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假定。他想,这不是几百几千元,这是近两万元的钱,哪有钱打到账上了不闻不问的?不过,空喜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等到明天上午李度还不和他联系,就可以完全断定不是韩城县打来的钱。

……

空喜头都想大了也想不清楚卡上来的钱的蜘丝马迹,他躺在床上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空喜一醒来大脑里又浮上了卡上的这笔钱,一想到卡上的钱,他心里就惴惴。他在家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这“不义之财”告诉了老婆。老婆问他有多少?他说不少,整整10000元。虽然空喜觉得这钱百分之七八十有情况,不太可能是别人打错了打到他卡上来的,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钱就是大老板们打错了人入了他的卡,之所以这样想,他才留了一着,一旦没人追问这笔钱,他就可以背着老婆独自支配那7000元。

老婆一听说他卡上突然不明不白进了1万元钱,心里也直打鼓,就对空喜说。电视上不是报道过嘛,有个人的卡上突然进了几百万,这人觉得是横财就没去管,两天后,存款上的钱连同那几百万全部不翼而飞。这类高科技的骗钱方式虽然不鲜见,但也时有发生。老婆说,你赶紧还是去把钱转存出来吧,小心发生电视上报道的事,不但横财没得,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空喜一听就着急了,但他还是想等等李度那边的消息。如果李度再不来电话,说明百分之百不是韩城县打来的钱。空喜一边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一边又害怕真的遇到了科技骗子,连同他自己的那点汗水钱都弄丢了。已经是上午11点钟了,还是没有李度的任何消息传来,空喜老婆催促空喜赶快去把钱转存,不然要出事的。空喜越来越觉得事情紧急,就起身赶到离家最近的一家工商银行营业处。因为还有一天就是大年三十,来取钱的人在银行门口取了票排着长队等叫号。空喜瞅了个空凳子坐下,没有办法,再急也必须耐心排队办理业务。现在的银行业务都繁忙,随时都是排着队的。空喜坐在凳子上,表面上很镇静,实际上他心里可急了。他时刻都担心着,钱在下一秒就不在了。他盯着取钱存钱的人半天没搞定一个,心里就暗骂银行工作人员草包,业务水平差,能力弱,办事效率低,也讨厌哪些存钱取钱的人啰嗦,占用了别人的时间。

终于轮到了空喜,还没等话筒里的喇叭喊他的号,空喜就冲了上去,差点没把他前面取钱正退下来的那个妇女撞翻在地。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一屁股坐在了窗口下的凳子上。他把排队号和银行卡同时丢进了小窗口,说,取钱。银行工作人员问他取多少,他愣了一下说,全部。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他一眼说,全部是多少?销卡吗?空喜急忙回答,不是不是,取30000。其实,取30000和全部取没多大差别,取30000,他的卡上就只剩1000了。工作人员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叫他输入密码,很快银行工作人员就点了三匝100元的人民币放到窗口内的柜台上,空喜在递出来的单子上迅速签上“空喜”两字立即递了进去。然后,三匝钱从窗口推了出来,空喜捧起三匝钱拔腿离开窗口下的凳子,他一边转身一边往裤兜和衣兜里分别塞三匝人民币,由于衣兜太小,一匝人民币不慎掉到了地上,空喜脚忙手乱把那匝钱拾起来死劲朝上衣口袋里硬塞,塞得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狼狈,跟小偷似的。

空喜几乎是跑步来到一家建设银行营业处的。没有建设银行的账户,他立即开了个新账户,忙乎了半天总算把30000元钱转存到了建设银行。他拿着卡,好像还不踏实,匆匆走到自动存取款机前,把卡塞进去查询了一遍,当确认卡上确实有30000元钱后才彻底放松下来。这时他感到很累,觉得比他小时候砍一天柴还要辛苦。他把卡轻轻放入衣兜后,便坐在银行长长的铁凳子上,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放松。他想,这不明不白的钱让他好生烦扰,而轻松的感觉才是一个人正常的状态,但他还是希望紧紧张张的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没有白搭。

空喜在凳子上坐了很久才离开银行,他想这钱应该万无一失了。可大年初三的中午,空喜接到李度的电话,他以为李度是向他问候春节快乐,当然李度确实也向他作了春节问候,但电话的主题主要是告诉他,韩城县那边的钱已经打到他卡上了,问他收到没有?空喜怔了一下说,不清楚,等我去银行查一查。

作者简介

魏尔锅:本名魏荣钊,已发表、出版小说、散文、非虚构文学作品200余万字。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