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阳台上那盆老桩茉莉，种植几年了，去年冬天的时候，叶子全部落光了。很多人都说这是死了，可我不舍得扔掉。今年春天，它又发出了新芽叶，尽管只有一枝。

可就是这一枝，一分二，二变四，向着阳光的方向，斜斜地茂盛起来。每一枝上都爆出三到四个小花苞。花苞一天天不易察觉地膨胀着，然后有一天，当我走到阳台上的时候，一缕幽芳若有若无地进入了鼻端。寻芳而去，就看到那一朵朵的洁白，静静地微笑。嗅着那一种香气，看着那种晶莹出尘的洁白，一种宁静的氛围就产生了。

喜欢茉莉是因为母亲。母亲爱花。在童年北方那个小院子里，春花秋卉很是养眼。虽然贫寒人家养的都是常见的草木，但因母亲的勤快，都打理拾掇得精精神神。

母亲不仅爱花，还爱美。那个年代大人是不作兴打扮的，不然会被扣上小资产阶级调调的。她把一份玲珑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我是留长发的，平时会梳成各种发辫，夏天比较热，母亲就把我的头发盘成丫环髻。这个季节茉莉花正开，母亲就把刚刚开放的花朵摘下来，茉莉花是很好玩的，洁白的小朵，花瓣分为两层摞在一起，嫩绿的细丝花蕊从穿细细的孔里伸出来，母亲把针线从这细孔里穿过去，一朵接一朵地穿成一个花环，绕在我的发髻上。邻居们看到就说好看，母亲则解释说，这茉莉花的清香扶正祛邪，是为了给我去暑气的。可我嗅着发髻飘来的花香，知道那洁白的花环衬着乌油油的头发，一定很美。到放学回家，母亲帮我取下花环，这时的花朵已经委顿，但是花瓣的边缘却呈现出淡紫色，柔软的白色花瓣镶了一圈精致的紫花边，就像丝绣的绢花，别有一番美丽。

后来读师范时，得到一本李渔的《闲情偶寄》，在“种植部”里专有茉莉一段，说“茉莉一花，单为助妆而设，其天生以媚妇人者乎？是花皆晓开，此独暮开。暮开者，使人不得把玩，秘之以待晓妆也。是花蒂上皆无孔，此独有孔。有孔者，非此不能受簪，天生以为立脚之地也……”由是知道，茉莉是应该专为女子而种、而开的，再见到时，就觉得格外亲切。

我结婚后，一直和母亲同住，家中也种了各种花卉，但靠窗向阳的，总是有一盆茉莉。夏季来时，开得最好的也是茉莉。那真是花满枝头，花香满室。只是我没了丫环髻，也不再佩挂茉莉花环。但盛放到了极致的花朵，还是被母亲或者我摘下来，多半放入茶罐中，让茶叶也浸染几丝花香，有时直接放到茶杯里，看它浮在澄黄的茶汤上。小啜一口，行于胸腹间的茶气中，似乎有一点点清甜，一点点温温婉婉的美好。也常常摘几朵放在一个小水晶茶盏中，置在书案之上，这淡雅的花香会让被夏日暑热烦躁的心安静下来。

落了花的枝条，母亲会剪下来，扦插在闲置的花盆里。遇到有喜欢的人，就送与人家。所以邻居们，还有我的同事、朋友们，几乎家家都有一盆茉莉。

在我现在居住的江南，有一首美妙的、传遍世界的民歌。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儿时的自己，发鬓上那洁白幽香的花环，院子里那一盆油绿叶子上朵朵的素白，母亲微微躬着身子，细心采撷花朵儿的身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