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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话里写出一个“人” ——访原创歌剧《天地神农》编剧游暐之

来源:文艺报 | 陈志音  2019年08月09日09:28

游暐之

在亲手编了数以千万计、亲笔写了数以百万字的文艺评论与人物访谈文章后,全国惟一一家专业的歌剧文化杂志《歌剧》的主编游暐之开始埋头创作。8月9日至10日,上海歌剧院举力推出的《天地神农》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歌剧厅进行首轮演出。也许是偶然的巧合,这里正是游暐之平生第一次现场聆赏歌剧的地方。

2005年7月1日,由上海歌剧院与美国弗吉尼亚歌剧院联合制作的普契尼歌剧《托斯卡》曾作为东艺歌剧厅的开台大戏在这里开演。一位在这座城市立足未稳的女青年,满怀朝圣一般的心情,天天倒换地铁来此观看。演出持续了4天她看了4场。“第一次听托斯卡的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我就流泪了……”一颗敏感的心灵被歌剧的魅力触动了,“歌剧,真是太神奇了!虽然语言不通,但音乐本身已经把角色所有的情绪情感表达得丝丝入扣、悦耳入心。”从此,游暐之深深坠入了“情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歌剧。她说,普契尼的《托斯卡》就像一位导师,引领她走进了神奇的歌剧世界。但14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上海歌剧院新创歌剧的演出广告上会赫然出现自己的名字。

开始编剧并非突发奇想。可能因为在歌剧圈里待得太久的缘故,游暐之经常有机会听歌剧。不仅是在上海,全国各地的歌剧新作首演,她都会争取亲自前往观看首演。“这也是一种熏陶吧,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游暐之对歌剧葆有特殊的喜爱,“因为我觉得歌剧对情感的表达可能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相比的。”她也喜欢看话剧、舞剧、音乐剧还有各种戏曲,但她认为,“还是歌剧在音乐中爆发的情感力量更强大无比”。游暐之说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剧场,每天在剧场里看看、听听,别人可能会觉得很辛苦,但她觉得那就是一种滋养、一种幸福。“我从来没觉得苦。经常从剧场回家已经深夜,还会拉着老公滔滔不绝地聊聊聊,很喜欢与人分享观剧体验。” 好像有一阵不听歌剧就会有些失落感。如果没有现场演出,游暐之就会上网搜一搜,听听那些自己喜欢的作曲家的歌剧作品和那些不同的剧目及版本。

最近这些年,中国原创歌剧越来越繁盛。看了大量作品有了一定积累后,游暐之对“原创”的理解也愈加深入透彻。看戏过程中,她会因某个节点而自然而然触发联想: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如果编剧处理得不太满意,她会反问自己:假如我是编剧会怎么做?品评别人的作品,“对于我也是一种学习、思考”。在寻找别人作品的优点或不足时她给了自己一个反射:“别人的优点我是否能做到?缺点又是否能避免?”有了这些东西,她开始关注一些题材:“我在想,歌剧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一个好的歌剧应该具备什么特征?”开始动笔编剧时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委约,“就是一种创作的冲动,就是自己想写”。

游暐之的第一部歌剧剧本是《骄杨》。选择杨开慧的原因是她偶然读到一个手稿,是杨开慧写给毛泽东的信件。“我完全被她感动到了……”1982年3月,人们在修缮杨开慧故居时,从她卧室后墙的砖缝里发现了一沓手稿。那是毛泽东上了井冈山,杨开慧留守长沙期间,因夫妻二人失去了联系,她就开始一封一封写了大概几十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游暐之从这些信件里不仅读到了杨开慧对毛泽东的深情思念,更读出了她对毛泽东的深刻理解,“如果说毛泽东有知音的话,我想,那就是杨开慧。”于是,歌剧剧本一挥而就。“我虽然是个女性,但内心隐藏着一种英雄情结。所以,我会更关注一种大情怀的东西。”

游暐之坦言,自己对英雄人物很感兴趣,但绝对不是为了跟风。“如果不能感动自己,我是不会去写的。”迄今为止,游暐之写了多部作品,全都是因为自己先被那些人那些事所感动。比如写秋瑾的作品很多,包括中国现代文学奠基者鲁迅先生。但从歌剧文本《西泠之约》那样的角度去写秋瑾的,可能游暐之是独辟蹊径。她关注的重点在于秋瑾与其生前挚友徐自华的生死情谊,“那是一种如同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间互为知音的特殊情感”。

2017年12月13日至15日,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在南京大剧院世界首演。在演出广告上,游暐之的“身份”为词作者。这是为南京大屠杀80周年公祭呈献的一份纪念,原本也是她特别希望自己创作的题材。“那次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面对死难者丛葬地遗址,我当时就在那儿默默祈祷暗自发愿,无论如何,我要写这部作品,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歌剧。”虽然委约方当时并未确定让她编剧,但她无论如何也想写点儿什么,“我惟一的想法就是用我的笔写出来的东西一定要对得起30万亡灵!”那天午后,游暐之坐在电脑前,只用了23分钟就写成了剧中人李秀英的惟一一段咏叹调。“那是一段超长的咏叹调,写完以后我泪流满面……”她把这段歌词读给好多人听,大家都说:你这真是如获神助啊!“我说这不是神助,我真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引我写这些文字、做这些事情,这就是我的一种责任。”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闭幕式上的重要讲话中曾指出: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中国人民始终心怀梦想、不懈追求,我们不仅形成了小康生活的理念,而且秉持天下为公的情怀。“神农尝草”即在这次讲话列举的一系列我国古代神话之中。这给游暐之等创作者极大的鼓舞。“因为神农炎帝文化是中华民族文明史上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炎黄子孙自强不息、奋斗不止的强大精神支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是中华民族最宝贵的精神和文化财富。”现在,她与她的合作者历时3年艰辛劳动的成果,原创歌剧《天地神农》,即将在2019年立秋次日之夜登台亮相初放啼声,她的心情将何等激动?

游暐之介绍,原创歌剧《天地神农》围绕中华人文始祖神农炎帝“兴农耕”“尝百草”两大核心事件,突出了神农在农耕和中医药学方面的贡献具有“开天辟地”的划时代意义。“天”代表“神”,“地”代表“人”,作品讲述了神农从“神”到“人”的心路历程。全剧将神农兴农耕、尝百草以戏剧性故事有机衔接,高扬他开拓创造追求梦想、积极向上锐意进取的精神,彰显了他为人民的幸福生活勇于牺牲自我的高尚品质。该剧被列入了上海市2017年度重大文艺创作项目,并获得了2019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大型舞台剧和作品资助项目。从2016年到2019年,这个剧游暐之一共写了12稿。“开始选定这个题材,我就苦思冥想,神农,应该怎样去描写他?他是一个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但我要从写‘人’的角度来写一个‘神’。”她不想把神农写得神乎其神,因为她认为神农的故事是一个最接地气、最具人性的神话。

第一稿写完游暐之征求专家意见时,《歌剧》资深编委、作曲家郭文景大为惊叹,他没想到一位杂志主编竟能“跨界”编剧,且这么懂歌剧创作,能写出如此水平的剧本。深受鼓舞的游暐之在“娘家人”上海歌剧院的全力支持下,同上海音乐学院作曲家金复载教授、中国音乐学院陈蔚导演组成了主创团队。“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合作就两个字:和谐。”和谐,绝非盲目统一,“大家各自都有独立的思考,有艺术的追求,也有不少的争论,但最终能达成一致的艺术理念。” 她说自己很幸运,第一部立项歌剧就遇见了学养深厚又谦虚仁厚的金复载老师。陈蔚又是一个极富创造力且绝不重复自我的导演,“她经验丰富又懂音乐,看着总谱排戏优势突出”。

《天地神农》立项之后,三位主创建了一个微信工作群,经常互相交流、及时沟通,从音乐表达的角度,从舞台呈现的角度,在不断讨论磨合中,剧本更加丰富完善。“在我心里,神农不是一个人,而是中华民族千万祖先的集合体。”这是游暐之对神农的解读。“我们的祖先需要后人世代铭记,怎么铭记?从神话中应该提炼和体现出一种精神。”希望通过她的文学剧本,能打通神话故事和当代观众之间的审美通道。“我想让观众知道,一个非常传统的神话故事离我们并不久远,《天地神农》这部歌剧能够体现更多人性的光辉。其中有种对现实的观照,也有能让今天的现代人群产生共情的内涵。这是我在创作这部歌剧时的一种追求。”

近来几乎天天泡在排练场的游暐之从未感到如此欣慰、欣喜、欣然。在兼任上海歌剧院艺术创作室主任7年之后,她终于能将自己的作品推上舞台,且由剧院现任院长、著名指挥家许忠亲自执棒了。更可喜的是,《天地神农》这部戏无论是指挥乐队还是演员合唱队,大家都特别喜欢,“都说好久没遇到这样音乐动听、文词感人,演起来特别过瘾的新作品了。”“这是一次合乎艺术规律的创作,所有创作者都尽了最大努力。”游暐之认为,无论写什么题材,创作者都需要设定一个非常高的艺术标准,严肃认真、严谨规范。只有这样,作品才能富有艺术的生命力,最终才能赢得观众的尊重与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