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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第7期|兴安:仰望《蒙古秘史》博物馆(节选)

来源:《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第7期 | 兴安  2019年08月02日08:36

鄂尔多斯,圣主成吉思汗的长眠之地。我来过这里多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最早一次是二十世纪80年代中期,我作为《北京文学》的年轻编辑来这里组稿,结识了阿云嘎、肖亦农、乌力吉布林、张秉毅、高福厅(高福厅去年已经过世,年纪刚过五十)等几位蒙古族和汉族的作家。那个年代的鄂尔多斯,煤还没有大规模地开采,也没有现在已经闻名世界的康巴什新城,人们普遍的生活水平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记得作家张秉毅请我到家里吃饭,煮的莜面还是从别人家借来的,做熟了吃进嘴里,竟然掺杂着沙子,无法下咽,让我记忆犹新。后来又去过几次,但几乎都仅限在伊金霍洛和东胜,没有进入真正的牧区。所以,我对鄂尔多斯的了解是有限的,也是片面的,感觉她得益于圣祖的特别关照,一夜之间暴富,街上豪车遍布,赚钱和花钱都如流水。直到2017年夏天,我在鄂尔多斯参加《草原》文学杂志的笔会,让我彻底改变了印象。我去了鄂托克,一个处于荒漠草原之间的现代化小城,参观了《蒙古秘史》博物馆。

我们知道,《蒙古秘史》是蒙古族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史籍,记述了蒙古族的起源以及成吉思汗先祖的谱系和他一生的辉煌业绩,同时也记载了成吉思汗之子元太宗窝阔台汗统治时代的历史。《蒙古秘史》还是蒙古民族传统与文化延续至今的重要载体,198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名著。

我敬佩博物馆设计和建造者的用心和眼光,尤其对其中的蒙古文书法和绘画作品充满了好奇。馆内收藏了双面皮雕《蒙古秘史》,汉白玉石刻《蒙古秘史》,红木书型雕刻《成吉思汗箴言》,丝绸绣《蒙古秘史》,金盘檀木摆件《成吉思汗箴言》,陶瓷摆件《蒙古秘史》书法,横幅挂件《黄金长卷圣主颂》,银箔檀木摆件《蒙古秘史》,红木雕折板《元朝秘史》等等,还有刻在骆驼腿骨上的蒙古文字,上下镶包着银制的雕花和吉祥纹,华贵而不失纯朴,洋溢着浓郁的蒙古族游牧文明的气息。这里还收集了蒙古国当代艺术家的五十幅细密画,分别展现了《蒙古秘史》中的五十个经典场景。展馆分为序厅、中央可汗厅、右一曲雕厅、右二书海厅、左一纳忽厅、左二斡难厅以及伊金广场等十九个展区组成,是迄今为止世界上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以收藏、展示、研究、阅读、宣传《蒙古秘史》为主旨的博物馆。

我最早读《蒙古秘史》是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听父亲说《蒙古秘史》是一本奇书,它是用汉字拟音拼写的蒙古文,所谓“纽切其字,谐其声音”(见《华夷译语》,由明代火原洁、马沙亦黑编纂的一部蒙汉对译的辞书),即依据蒙古语的发音,用汉字的形式记录下来的书,所以这本书就真的成了一部奇书——不仅不懂汉语的人看不懂,懂汉语却不会蒙古语的人也是读着云里雾里。我读的是道润梯步的汉译本,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因是文言文,且有大量的注释,尤其里面的蒙古人名多是古代的旧译法,阅读起来比较拗口,但我依然花了一个暑假把这本书读完了,并且记了几十页的笔记。我自小长在呼伦贝尔,距离祖先的发祥地斡难河(现为鄂嫩河)只有二百多公里,却对蒙古族的历史知之甚少。《蒙古秘史》终于为我打开了认识和了解自己民族的窗口,并引发了我对身份与族属问题的思考,同时,也为自己身为蒙古族的一员而产生了强烈的自豪感。我还惊奇地发现,小时候听奶奶讲的“阿阑豁阿五箭训子”的故事正是出自《蒙古秘史》。阿阑豁阿是成吉思汗的世祖母,也是蒙古族历史上著名的“三贤圣母”之首。书里这样记载:她将五支箭分给五个儿子,让他们折,很容易就折断了。她又把五支箭合起来让他们折,结果谁也折不断。阿阑豁阿告诉他们:“汝等五子,皆出我一腹,脱如适之五箭,各自为一,谁亦易折如一箭乎!如彼束之箭,同一友和,谁易其如汝等何!”意思是说:你们五个儿子都是从我肚皮里生出来的,如果一个一个地分散开,就像一支箭会被任何人所击败;如果你们能同心协力,那就像合起来的箭一样坚固,所向无敌。这是一个关于兄弟之间团结互助的训诫寓言,同时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团结一致,携手共进的生存与发展的保障。

《蒙古秘史》还是一部优秀的史诗性的文学作品,书中的韵文部分多达一千八百多行,包括民歌、谚语和诗篇等等,而“成吉思汗箴言”就有近百条。那些精彩的诗句,富有哲理的格言,是古代蒙古族历史与文化,生活与智慧的结晶。苏联蒙古史学家符拉基米尔佐夫在《蒙古社会制度史》中曾写道:“如果可以说在中世纪没有一个民族像蒙古那样吸引史学家们的注意,那么也应该记着任何一个游牧民族没有保留下像《蒙古秘史》一书那样具体表现了真正生活的纪念作品。”一般认为,蒙古族古典文学有三大高峰,即《江格尔》《格斯尔》和《蒙古秘史》。前两个是以口头文学的形式流传下来,到了明清两代才真正成书,有了手抄本和刻印本。而《蒙古秘史》早在1240年就已成书,那时元朝还没有建立,并且它是以汉文的形式撰写成书的,因为最早用蒙古文写的原本已经失传,至今也没有找到。对此,曾经翻译过《蒙古秘史》的蒙古国作家策·达木丁苏荣就说过:“(古代)由于我们游牧的蒙古人没有收藏东西的房子和器具,又经过多次的战争,所以书籍容易散失。”(见《蒙古秘史·导言》,青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版)由此也证明,经过近八百年历史变迁,战火和颠簸,《蒙古秘史》依然能够完整地保存和流传下来,被我们现代人阅读,该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我又联想到了《蒙古秘史》博物馆的建立。这是完全由当地地方政府和专家合作创意建设的以《蒙古秘史》为主题的博物馆,这绝对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经过鄂托克旗文联主席敖云达来先生的引荐,我联系上了内蒙古蒙古文书法协会副主席、鄂托克旗政协副主席、著名蒙古族书法家包金山先生,他作为蒙古文书法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是《蒙古秘史》博物馆的创建者之一,他亲自负责这一重要的科研项目,创意、设计和建设,并亲自为博物馆书写、制作和捐献了13种形式的关于《蒙古秘史》的书法艺术作品,使这座被誉为“游牧文化的经典,世界名族的范例”的历史性建筑,矗立于美丽雄浑的鄂尔多斯高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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