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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文学版2019年第4期|远人:秋盆河(节选)

来源:《中国作家》文学版2019年第4期 | 远人  2019年07月30日08:08

1

无法统计,离开秋盆河以后,它究竟有多少次在我梦中流淌。也只有在梦里,我还能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它。温柔、干净、缓慢地流淌。我还总看见对岸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身影。我使劲睁大眼,也看不清她是面对我还是背对我。我知道那个身影是阿阮。我拼命想喊出声来,喉咙里却总被什么东西堵住。然后,我就醒来,面对眼前无尽的黑夜。

每当这时,我会从床头坐起,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烟和火柴。我只抽上几口,就把烟摁熄在烟缸里。青烟散去。我回想刚才的梦。秋盆河,阿阮,阿阮家门口的古老榕树。我耳中总像又听到阿阮家那两扇大门推开后发出的咿呀声。我眼前出现的场景便是阿阮从门后出来,我在树后朝她招手。阿阮一眼看见我。她微笑起来的样子总是使我心跳加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我以为我忘记了阿阮,但那些梦会提醒我,我从来没有忘记她。我记得,她出门之后,总是回头看一下身后,好像屋里会有人盯着她。然后她跑到树后。我那时候觉得,我幸福的顶点就是我张臂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阿阮的身体娇小、柔弱,头发上总散发一股很淡的芳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味。我问过她。她总低下头,微笑着要我猜。我真的猜不出。我最希望就是时间能停在这里,再也不要走动了。

我藏身的那棵树是秋盆河边最古老的一棵榕树,据说有好几百年了。在它身上,有很多胡须样的藤条从高处垂下来。我小时候就奇怪它为什么长那么多胡子,后来才知道,它已经老了。上年纪的人都有长长的胡子,我爸爸也有,但他隔上两三天,就把刚刚长出来的胡子刮掉,所以,我爸爸还不老。我那时觉得,人大概要等到很老的时候,才不会去刮胡子。这棵榕树当然不会刮胡子。我非常有把握,它的胡子从长出来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刮过。我藏在树后的时候,每次都觉得我是藏在它的胡子里。

我每次抱住阿阮,她浑身就一阵颤抖。而且,我抱得越紧,她就在我怀里变得越小。阿阮的个头本就不高,大概刚到我的肩膀。我不敢肯定这点,是因为我们从来没脱下鞋子,背靠背地比较过。小时候,我们镇上的男孩都喜欢比身高。我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矮的。最高的是阿强,最矮的是阳狮。阳狮的名字是我们这些伙伴中最霸气的,实际上他的胆子很小。我们经常嘲笑他的名字,说他的名字不是狮子的狮,而是虱子的虱。阿强曾捏住一只虱子给阳狮看,说,你就是这个。阳狮脸涨得通红,差不多要哭了,他还是没哭,只是盯着阿强看,不过他不敢盯太久,他一旦盯久了,阿强的拳头就来了。阿强的拳头是我们中最厉害的,阳狮怕得要命,说实话,我也怕,好在阿强还不敢把拳头对着我来,因为他爸爸是我爸爸手下。他爸爸怕我爸爸,所以,阿强也有一点点怕我,尽管我从来没和他打过架。当然,我说的是我们小时候,长大后我和阿强有了冲突,原因是除了阿阮之外,还有我后面要说的事。

阿阮从小也和我们玩在一起。我们从小就在一个叫会安的小镇上生活。会安是越南中部的一个小镇,几百年前是一个港口,后来便不是了。会安有很多中国人,我们家和阳狮家都是华人之家。阿强是越南人,阿阮一家也是。阮家在会安开着米行和船行,是秋盆河两岸最有钱的人家。我们小时候都不知道钱究竟可以干什么。阿阮和我们一样,也不知道钱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阿阮从没有因为钱瞧我们不起。不过我们家也不算贫穷,我爸爸是船队上的一个船头,船队是阿阮家的,我爸爸的老板就是阿阮的爸爸。至于阳狮,他们家就是简单的渔民之家。每天早上,阳狮的父母就去秋盆河上捕鱼,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钱。人在童年的时候,即使有点自卑,也不会那么强烈,因此,阳狮一直和我们玩在一起。阿强特别喜欢捉弄阳狮。哪怕有时候捉弄得比较过分,我们仍然是在一起玩的伙伴,没有谁会仇恨谁的意思。我们一直玩得很好,直到上学,我们才有所有孩子之间都会有的竞争。

2

秋盆河日日夜夜流过会安。越到现在,我就越觉得它美,我好像再也没听过比它更美的名字。秋盆河不宽,但非常非常长。它的发源地和具体的长度我从来没有问过,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去河边。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去河边玩。我第一次看见阿阮就是在河边。那时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我看见她时,她蹲在那里玩水,穿一件纯白色的衣服,脚上踏一双木屐,一只鬈毛小白狗绕在她身边。一个女人在她身后不远站着,我后来才知道她是阮家的保姆阿凤。阿凤那时年纪大概三十出头,我们也是后来才了解,阿凤的丈夫原本是军人,在一次和美国军队的交锋中阵亡了。阿阮爸爸是偶然遇见阿凤的,觉得这个寡妇可怜,就把她收留下来。那时阿凤因悲伤过度,导致小产。这个无法再做母亲的女人到阮家后非常喜欢阿阮,就留在了阮家。这是几年前在西贡发生的事了,也恰恰是阿阮出生的那一年。我从来没听说她还有什么亲人,或许,她也早把阮家当作自己的家了。

我很喜欢阿凤,她说话总是音量不高,说话速度也慢,每个字都要仔细拖上很久。譬如我第一次看见阿阮那天,就听见阿凤说,阿……阿阮啊,你……你不要……走得太……太靠近……水了。她说得那么慢,我听了都觉得着急,可她总是快不起来。

我把见到阿阮的第一天记得那样牢,是那天阿强打算搞个恶作剧。他和我到河边时就说了,他已经约了阳狮过来一起玩。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阿强想捉弄阳狮,说趁阳狮还没到,不如我们先在沙滩上挖个坑,让阳狮一脚踏空后摔上一跤。我立刻响应了。于是我们手忙脚乱地挖了个沙坑。坑挖好后,我去找了张报纸,盖在那个坑上,再团起四块湿沙,分别压在报纸的四个角,然后将一些干沙薄薄地撒在报纸上。这个陷阱挖好了,我们就退到沙坑后面十几步的地方坐下来等阳狮出现。我们一边等,一边假装在看河水。

我和阿强在等阳狮的时候,从远处过来一条船。那是我爸爸监督的一条船。船在河心激起不小的浪花。一股一股细浪涌向沙滩。我们听见阿凤的声音在说,阿……阿阮……你……你快……点……回来。我和阿强坐在沙滩上看着船,都没去注意阿阮她们。阿阮听见阿凤那么说,就赶紧往回走。那只小狗也跟着她一起退。这时她又看见了我和阿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两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孩子,就想过来和我们一起玩,于是径直就朝我们跑过来。我还来不及提醒,阿阮已经一脚踩到坑里。她摔在沙滩上,哇哇大哭起来。那只小狗拼命地在旁边转圈,一边汪汪吠叫。我们知道糟糕了。阿阮毕竟是个小女孩,这一脚崴得非常厉害。我赶紧站起来,朝阿阮跑去。阿凤吓得脸色苍白,惊叫一声。我还没有跑过去,阿凤已经将阿阮从坑里抱出来。阿阮还是在哇哇大哭。我跑到近前忽然有点害怕。如果她们知道这个坑是我和阿强挖的,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很幸运,阿凤没去想这个坑是谁挖的。她只是吓住了,把阿阮抱在怀里,一个劲地哄她。阿强当时有点想跑(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可是我反而跑到阿凤那边去了,阿强也就不自觉地跟着我过去。

那年我七岁,我童年的伙伴中还没有一个小女孩,尤其像阿阮那么漂亮的小女孩更是没有见过。我第一次面对她时,她是因为我挖的坑而哇哇大哭。我知道犯了错的是自己。我记得妈妈总是跟我说,犯错的孩子一定要记得道歉。于是我就傻乎乎地过去了,对阿阮说对不起。可是,我就是说了对不起,阿凤好像也没追究我为什么挖坑。事实上,她一直吓得很紧张,可能连我说的话也没有听见。我说过一次对不起后,看见她们没有反应,我就想说第二次,这时阿强飞快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转头就问他干什么。阿强又对我飞快地丢个眼色,我顿时明白了,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这个坑是我们挖的,于是我收住了已经冲到喉咙里的话。

很怪的事情是,阿阮看见我和阿强后,立刻不哭了。她用很大的眼睛看着我们。阿强那年虽然也只七岁,可他的个头已经像个九岁多的大孩子了。阿阮在阿凤怀里,忽然把手伸给我们。阿强就说,你是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阿阮竟然笑了,说你们是谁?

阿强就问阿凤,你们是哪家的?

因为阿阮已经不哭了,阿凤也开始平复下来。她看见我们是孩子,就说,我……我们……啊,是……阮家的,我们刚……刚……从西贡……搬……搬过来。

我一听她们是阮家的,立刻就明白了。我爸爸前几天在饭桌上就说过,阮老板的老婆孩子这几天会从西贡到会安。他们全家都将在会安住下来。当时我只是听爸爸对妈妈说,我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我居然见到阮老板的孩子了。

我一下子就忘记挖坑的事了,告诉阿凤说,我叫阿陆,旁边的叫阿强,我们都是住这里的。我还指了指刚刚从秋盆河上过去的船,说我爸爸就在船上。我记得,阿阮顺着我手指的船看去。船上堆着小山样的大米。阿阮就说了句,那是我们家的米。她转过头看着我,又很奇怪地说了句,怎么你爸爸会在我爸爸的船上?那只小狗也对船叫了几声,好像同样认出船上堆着它主人家的大米。

3

总有人说,当一个人回忆过去的时候,就像在看一部电影。我现在真的很有体会。我的一生没什么惊天动地,要说有,也是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他的时代。我现在每天都能感觉,我回忆我的过去之时,的确像在看一部电影,那些在我生命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已经死了;没有死的,我也有很多看不见了。就像阿阮,我离开她已经三十年了,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只有短短十五年。用三十年回忆十五年是什么滋味?很可能,一个人的余生,就是用来回忆他的曾经的;而一个人的曾经,已远得和他的前生差不多。

我一直记得我们上学的那个学校。它到处都是白色,所有的墙壁也全部是白色,我们的教室、老师的办公室、校长的办公室、大厅和礼堂,到处都是白色,而且,所有的房子都非常高,顶部是弧形的。后来我听人说,我们的学校原来是座教堂,是法国人在这里修建的。会安一直有另一座法国教堂,据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我去过那里很多次。我去那里不是为了祈祷,小时候是为了和阿强阳狮他们一起玩,后来是和阿阮在教堂后面见面。那里非常安静,很少有人来打扰。

我每次看见教堂时,都会有很古怪的感觉。我从来不是基督徒。我信上帝吗?我真的不信。我觉得哪里都没有上帝,很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相信,连我妈妈也信。我总记得妈妈每晚会打开《圣经》,慢慢地读。她的声音不大,听得出很虔诚。我小时候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妈妈是信徒。爸爸信不信呢?我一直不清楚。我没看见爸爸读过《圣经》,我和爸爸说话也很少,我很怕他。另外,爸爸经常会出门,阮家的米需要他上船押送,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这时候我是特别高兴的。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妈妈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哪怕我考试不及格,妈妈也不会很凶地对待我。这些爸爸都会。我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我考试不及格,那天,爸爸正好押送完米后回家,看见我的成绩单后,他狠狠给了我一个巴掌。我还记得,那天爸爸没刮胡子,这使他整张脸显得很凶,我看着也更怕。

每次挨揍,我都会趁妈妈拦住爸爸的时候赶紧跑出去。出去多久呢?这就说不定了。一般都是妈妈出来找我,她什么时候找到我,我就什么时候跟她回去。我回去后,爸爸火气当然不会消,可也不会再打我,到那时,我就站着听他训斥我一顿就行了。不过那天,我回去得很晚,不是妈妈出来找我找得晚了,而是我遇见了阿阮。

自从在河边第一次见到阿阮以后,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我们变成了很好的伙伴。在河边、在教堂、在船上,哪里都是我们玩的地方。我那天从家里跑出去,本来是打算去找阿强的,这也是我经常的做法,所以妈妈也很快能在阿强家找到我。那天我还没到阿强家,便在半路遇见他了。他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挨了我爸爸的揍。这是他常见的。那时,他正好拿着根钓竿,腰间挂个鱼篓。我就问你要去钓鱼?他说是啊,看你样子,又被你爸爸揍了吧?我们一起钓鱼去。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跟着阿强去了。

我们去的不是河边,是一条小船上。河边长大的孩子都会划船。我们找的这条船不知是谁家的,它看起来有点破,搁浅在岸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经常会到这条船上玩。那天上船之后,阿强说不如划远一点,免得你爸爸找到你,不然你回家又要挨揍了。我觉得阿强说得不错。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没找到我,会不会很着急。我想的只是能晚点回家就晚点回家。于是我们就把船划了出去。

秋盆河在黄昏非常漂亮。无穷无尽的云朵在远处捉着水面。最好看的是,每个屋檐下都会在黄昏时点起各式各样的红绸灯笼,一盏盏延伸过去,真的很像一幅美到极点的图画。每个船坞上都系着船,河风里有股说不出的树叶气味。我们知道,船坞上停着的那些船都是阿阮家的。但我们还体会不到,阿阮家有这么多船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船出去不远,划得也不快,因为河上船只不少。阿强总是觉得找不到适合钓鱼的地方。不过,地方没找到,在河上划船倒是非常不错的消遣。我挨了爸爸一巴掌,心里总是觉得委屈。考试没考好,爸爸好像也没必要就打人啊。我当时的念头是真的不想回去。这点我倒是挺羡慕阿强和阳狮的,我从没听他们说挨过他们爸爸的耳光。想到这点我就更加难过。难道爸爸不知道学校的功课真的很难吗?

阿强听着我的委屈,也觉得我应该晚点再回家。既然在河上了,不如就再多划船玩一会儿再说。当时是一声惊叫吸引了我们。我们抬头去看,惊叫声是从旁边不远处一条船上传出来的。那条船比我们的大多了。那时天色正在变黑,一切都很模糊。我只看见从那条船上探出一个人影,那人在说,不……不要……要紧……狗……狗……

我们一听就知道,船上说话的是阿凤。她说得实在太慢了,我和阿强在船头站起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凤话没说完,阿阮的哭声传来了,她拼命地喊,狗狗,我的狗狗!她跑到了阿凤身边,望着正在变黑的河水。我和阿强立刻明白了,刚才我们都隐约听到扑通的声音。当时我们以为是鱼在河中发出的声音,原来竟是阿阮的那只鬈毛小狗掉河里去了。阿阮很喜欢那只狗,走到哪里都带着。谁也不知它怎么会从船上掉到河里去的。

我一下子急了,想也没想,纵身就往河里跳去。我们在水边长大,水性自然很好。我刚跳下去,就听见阿强说,阿陆!你快上来!狗会游泳的。我在水中浮起头,有些发愣,怎么狗会游泳?这点我真不知道,阿强却是知道。果然,那只鬈毛小狗就在我身边游过来。我真是很尴尬,觉得自己出了丑。阿凤和阿阮也认出是我跳进水中了。阿凤急着喊,阿陆……你……你快……上……上来。阿阮也喊,阿陆哥哥上船。

我真的觉得丢丑,不过,看见那只鬈毛小狗游在身边,倒觉得很喜欢。我顺手便将它拉住。是的,我一直怕狗,不过,这半年和阿阮经常在一起玩,我已经不怕小狗了。那只鬈毛小狗和我们也很熟悉。它被我拉着,我攀到阿强船上,浑身湿淋淋的。

我一直记得,我们后来就到了阿阮的船上。船舱里只有她和阿凤,船头还有一个撑船的人,后来我听阿凤叫他阿维,他自然也是阮家的人。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阿凤当时拿了一条毛巾给小狗擦身。那条毛巾非常白,我觉得它比我每天洗脸的毛巾还要好。我当时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很特别的感触。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自卑。是的,我第一次自卑就是在阿阮的船上发生的,因为我觉得阿阮家里肯定比我家要好。

阿凤一边给狗擦身子,一边夸奖我,她的夸奖也说得很慢。我那时注意到阿阮,她正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谢谢。我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的时候,爸爸说阮家的孩子很有教养。我也不知道教养是什么。只是从爸爸的口气来判断,反正不会是不好的东西。

我能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它后面还发生了我没想到的事情。

当我终于回家后,妈妈已经急得不得了。她一看见我回来,像是要哭了一样,说她已经出去找过我好几次了,不知道我到底去了哪里。她确实很着急。爸爸着急吗?我一点也看不出。他脸色非常不好看,后来好看起来了,因为阮家居然派人过来,给我送来一盒糖果。糖果是阿凤送来的。她一进来就对我爸爸妈妈说我非常懂事,跳下河去救那只鬈毛小狗。阿凤走了之后,我爸爸的脸色好看起来,他甚至夸奖了我几句,还摸了摸我的头,要我吃阮家送来的糖果。妈妈更是高兴,一连说了好几句感谢耶稣。妈妈跟我说过很多《圣经》故事。我当然知道耶稣是谁,可我还是看不出阮家给我送来糖果和耶稣有什么关系。

……

作家简介

远人,1970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小说、评论、散文等近千篇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随笔》等海内外百余家报刊,出版有长篇小说、散文集、评论集、诗集等个人著作十七部。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