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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美学的文学表达 ——评葛水平散文集《河水带走两岸》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年第4期 | 高文丹  2019年07月29日15:06

内容提要:生态美学作为一门新型学科,阐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环境之间的生态审美关系,提出了家园意识、场所意识、自然的返魅、诗意的栖居等基本范畴。葛水平散文集《河水带走两岸》以一种类似人类学家田野调查的方式,记述了她的母亲河沁河两岸的人事与物态风俗的变迁,其中诸多内容契合了生态美学的相关命题,比如寻找精神家园,善待生存的环境,重拾对自然的敬畏,享受慢生活,诗意地栖居、审美地生存等,是生态美学领域一次成功的文本实践。

关键词:葛水平 《河水带走两岸》 生态美学 家园意识 场所意识

《河水带走两岸》是葛水平于2013 年完成的一本散文集。她花两年多的时间走完了家乡的母亲河—沁河,以一种类似人类学家田野调查的方式,记述了沁河两岸的人事与物态风俗的变迁,以及对沁河历史、文化、生态及民情的深刻体验,表达了对母亲河沁河的热爱与敬畏,其中诸多内容契合了生态美学的相关命题,是生态美学领域的一次成功的文本实践。

一 寻找家园及“场所意识”

“家园意识”是具有当代色彩的生态美学观的重要范畴之一,它的提出缘起于现代社会中由于环境的破坏与精神的紧张,人们普遍产生的一种失去家园的茫然之感,如海德格尔所说,“在畏中人觉得‘茫然失其所在’”①。众所周知,伴随着现代性的极度扩张,一方面,人类享受到了现代化带来的丰饶的物质文明,另一方面,与之相伴的生态环境恶化、传统道德沦丧、欲望永无止境等现代性的弊端也越来越严重。当生活成为一场慢不下来的加速度奔跑比赛,当千疮百孔的地球不再是人们赖以安息的家园,生长于此间的人类的焦虑、不安和紧张感便越来越严重,他们感到了无家可归的恐惧,家园意识也因而变得分外强烈。其实,“所谓家园就是每个人的休养生息之所,是自己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之地,也是生我养我之地,那里有自己的血脉与亲人。‘家园’是最能牵动一个人的神经情感之地”②。葛水平走沁河,也有感于现代化的城市文明进程中种种的弊病,比如在城市里,“人不知敬畏和尊重,欲望让人手忙脚乱了”“欲望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断了线”③;在沁河岸边的樊山村,因为山下挖煤,山上房屋开裂,人不能住了,开裂的老屋的老窗上积满了灰尘,“我看到那裂纹,人一生难道真应验了一个词语:背井离乡?”④这就是家园的失去! 葛水平把自己定位为是一个“蜗居在城里的乡下女人”。出于对城市文明的失望,她希望通过重走母亲河,通过重新发现沁河民间的美,来寻找自己的精神根基。在后记中,她说,“我只是想寻找到一种人与阳光和水同质的语言。回到出生地,回到我初生的背景,虽然我已经找不到一张我熟识的脸,然而,乡村,总让我有俯拾皆是的热爱”⑤。又说,“我始终懂得感恩。这条河流给了我健康的心智,健壮的体格,我只要走近它,我就会想到现代文明的喧嚣是如何一步步边缘化了乡村,在追逐童年的记忆里,我找不到我的青山绿水了。我对所有的要求将变得迫切起来,只有乡村才能缓解我紧张的情绪,它让我生动活泼。乡村成为我生死不移的眷恋与诱惑”⑥。在结尾,她更是直接喊出:“沁河,我的精神寄托,我愿以我的爱,卑微地化作你脚下的泥土。”⑦可见,沁河是葛水平在纷乱的尘世间赖以依存的精神家园,她走沁河,就是在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

与“家园意识”紧密相连的是“场所意识”。“如果说,‘家园意识’是一种宏大的人的存在的本源性意识,那么,‘场所意识’则是与人的具体的生存环境以及对其感受息息相关。”⑧“场所意识” 仍然是海德格尔首次提出的。当代环境美学家伯林特则从人对环境的经验角度探索了生态美学观中的“场所意识”问题。他认为美好的生活场所能带给人愉悦的体验,人们对它的记忆中充满了情感;环境恶劣的场所则会对人造成伤害,侵害人的美好生存。而且,“从另外的角度,从更高的精神的层面,城市化的急剧发展,高楼林立,生活节奏的快速,人与人的隔膜,人与自然的远离,居住的逼仄与模式化,人们其实都正在逐步失去自己的真正的美好的生活‘场所’”⑨。《河水带走两岸》对这点有深切体会。追忆中的沁河源头,清泉喷涌,碧水成溪,如今已经看不到水了;曾经的沁河两岸,繁花似锦,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今是林林总总的水库、水电站、抽水站,河道堆满垃圾,排污管道排放着煤矿黑水,挖煤造成的裂缝使得村庄窑塌屋破,连一个人也难以留住;过去作县治的地方,讲究风水,风脉携带山水之脉绕城而来,使城市福气不散,荫庇子民;如若风水有损,则会倾其财力修补,使其不断,以增沁水县治地脉。风水好的地方出人才。这种对风水的看重实则是人与自然、人与环境和谐友好的表征,“人为天地山川精秀之所终聚,不出杰出人才的地方何谈地灵人杰?”⑩而现在人谁还修补城市风水?葛水平说“人和自然之间,目前尚无沟通的语言,山水与人其结果会是怎样?我们可以不相信一切,但是,理性的人们啊,请一定要相信我们的环境变得已经很糟糕了”11 。

二 重拾敬畏

当代生态审美观有一个最基本的哲学支撑与文化立场,即生态论的存在观。

生态论的存在观由美国建设性后现代理论家大卫·雷·格里芬提出,是对“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当代存在论哲学观的继承与发展,并且标志着当代哲学与美学由认识论到存在论、由人类中心到生态整体、由对于自然的完全‘祛魅’到部分‘返魅’的过渡”12 。

在认识论的思维模式中,人与世界是一种“主客二分”的在世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与自然从根本上是对立的,“人是宇宙的中心”“ 人为自然立法”等思想成为压倒一切的理论观念,他们认为自然是人类的奴仆,人类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整体环境和他人的利益。“这种掠夺性的世界观一旦成为一种普世观念,对自然的剥削和掠夺就在所难免。这直接造成了‘人与自然的那种亲切感的丧失,同自然的交流之中带来的意义和满足感的丧失……人们越来越不是通过与自然的律动保持和谐的方式,而是通过对自然控制和支配来寻找这种意义。’人与自然之间的依存关系被破坏了,自然成为人类为了自身生存可以肆意掠夺的‘资源’,而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13 于是,借助于工具理性,人类实现了对自然的“祛魅”,对自然的神秘感、敬畏和恐惧日渐丧失,作为宇宙中心的人类充斥着意欲征服、教化、驯服、破坏和利用自然万物的冲动,并导致人对自然的无限索取及严重的生态危机;“而当代存在论哲学则是一种‘此在与世界’的在世关系,即人的此时此刻与周围事物构成的关系性的生存状态,这里只有‘关系’与‘因缘’,没有‘分裂’与‘对立’,只有这种在世关系才提供了人与自然统一协调的可能与前提”14 。这种生态论的存在观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扬弃,同时也是对于当代“生态整体观”的倡导。它认为生态整体的破坏就是生态危机形成的原因,并将危及人类的生存。要想改变这一状况,有必要在工业革命取得巨大成绩之后的当代实现对于自然的部分的“返魅”,亦即部分地恢复自然的神圣性、神秘性与潜在的审美性,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河水带走两岸》恰好完美地体现了这种当代生态美学观。在《河水带走两岸》中,葛水平深入思考了生态环境、区域文化、民俗礼仪等社会问题,充分表达了对母亲河沁河的热爱与敬畏,对沁河两岸乡间尊重自然、敬畏鬼神、乐天知命的传统生命方式的高度认同。对于养育自己的沁河,葛水平竭尽赞美之词:“沁河是佛,一路走来,宁静心绪,洗涤尘埃,广布和谐因缘,在青翠广阔的田野沃土上,于云雾山谷间远去。”“我喝沁河水长大,沁河给了我天籁的声音” 15“我是一个在外乡长成的女人,我的沁河澄净如梦,我时刻眷念它,我对它永怀感恩:父母给了我健康的生命,沁河给了我健全的心智”16 。对于大自然,葛水平眷恋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我是天地之间的人”17 “ 人不可能自成一世界” 18“闻着花草香气,我愿意这样睡过去,睡到尘世花开。”19 她欣赏沁河乡间村民们对自然敬畏、尊重的态度:“乡下人相信自然的力量比人大,也相信人是永远改变不了自然的。”20 “古代沁水县人从不敢相信人定胜天的大道理,他们只相信‘天人合一’的观念,对自然取尊重的态度。”21 “看看那些花开,岁月永恒静好,人的慧敏,该是为自然所开启,看群山巍峨河流绵长,你会明白什么是人类的宗教?自然才是人类的宗教。”22 在葛水平的笔下,过去的沁河两岸是一块安详的乐土,是一个凝聚的气场,一个情感的集聚地。乡人们活在一个敬畏的社会里,敬老恤贫,修德求福,天、地、神、人和谐相处。驴是他们的兄弟,村庄的舞台是向神表示敬意的,春秋二祭的唱大戏则是村庄对自然敬畏的象征,唱戏的戏台也是为酬神而建。寺庙是他们的宗教和精神寄托,屋脊上曾是有神的灵魂走动的地方。“乡下人相信,磨难会在五禽六畜中激起残忍,而人的心间就应该唤起良善,良善是所有生命活下去的光明。大地上布满了具有魂魄的事务,牲畜、山水、土地、风、雨、雷、电等等,这些事物选择了与人相亲相爱,人更应该毫不吝啬地用亲爱把一切生命的激情点燃。”23正因为如此,所以葛水平对于她沿着沁河一路走来所亲眼目睹的沁河的走失,手艺的消失,古建筑的坍塌以及现在乡民们无所归依的精神状况,满是失落、叹惋,抑制不住的伤感,甚至愤慨。她说:“我记得数十年前的城市边缘, 我还看到过水、荷花荷叶。每到夏秋之际,粉红的花,翠绿的叶,风一吹,它们摆动出一塘涟漪。那是大自然最末尾的零星韵律,看着花开,心情也还是朗晴的。可惜,风物已是比不得昨日。现在的城市,汹涌而至的垃圾遮住了原来的蓄水的池塘,似乎并不是很久,出门觅得的,已是一座标志着文明的灰色立体物了。城里人喝着黄锈的水,心情却大都不在水上。水和着泥砌出的墙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用钢筋水泥堆起来的高楼大厦,伤痕斑斑的裸土、污秽片片的死水,如今,到哪里去寻这清冽的泉水?”24又说“我回忆曾经走过的地方,所有的似乎都只剩下河床了。能想到的都该叫‘河床’。人流如河流涌向城市,黑色的乌金如河流般滚滚向前,向前。也就是几年的事情,河流失去了生活的美感和历史的质感”25 。

葛水平认为这一切正是人类对自然失去敬畏所导致的后果,是人类索取的贪欲,征服自然、掠夺自然的欲望造成了今日沁河的衰败:河流走失,河床断水,鬼神驱离,信仰缺失,利欲熏心,失义取利,窑塌屋破,人脉斩断。是人类自己杀死了河流,玷污了曾经美好的家园。葛水平极为愤慨的也正是这一点:敬畏不再,为所欲为!“眼下,我们还需要敬畏什么?敬畏,这是人体肺腑最健康的拥有,缺失在了浮躁狂妄散乱之下。许多美好被遗弃被当作历史垃圾。”26 “沁河两岸何止一个端氏镇在实现水利化?做机砖、炼铁、挖煤,人开始与土地疏离,与河水疏离,疏离使人对大地的感情萎缩,谁能喝住虚荣的野心?”27 葛水平认为因为有了对神灵的敬畏,人们才有了规约,而且神报答给敬奉他的人们温暖的未来,伴随乡民们度过贫困和苦难如影相随的岁月。因此,“我怀念那些与神为伴的日子,那些日子里的百姓都有神性的快活”28 。但是,“乡村城市化的过程中最明显的一点是让我们丢弃了神,世界在文化巨变前,‘神’消失得让我们目瞪口呆……当神鬼没有了主人,这个世界又能求得什么样的福气呢?”29 葛水平多么希望今人能够重拾对自然和神灵的敬畏,做事的时候能够有所顾忌,因为 “头上三尺有神明”啊!

三 慢生活,审美地生存

“诗意地栖居”是海德格尔提出的最重要的生态美学观之一。他在《追忆》一文中引用了荷尔德林的诗“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并提出了“诗意地栖居”这个美学命题。“‘诗意地栖居’即‘拯救大地’,摆脱对于大地的征服与控制,使之回归其本己特性,从而使人类美好地生存在大地之上、世界之中”30 ,也即“审美地生存”“诗意地栖居”的“拯救大地”,并非利用大地,甚或耗尽大地,而是与大地亲和友好、和平相处。海氏这一美学命题在当时是有明显指向性的,即“指向工业社会之中愈来愈严重的工具理性控制之下的人的‘技术地栖居’,亦即工业资本家缘于利润的最大化追求以及对于通过技术获取剩余价值的迷信,因而滥伐自然、破坏资源、侵略弱国成为整个时代的弊病”31 ,大地和天空、人和神的无限关系被摧毁了。所以,要做到“诗意地栖居”,人类必须要爱护自然,拯救大地,方能在世界之中审美地生存。

《河水带走两岸》表达了追求人与自然协调的“诗意地栖居”的愿望。文本有多篇描写了沁河两岸乡间原始却富有诗意的生命方式。比如《驴是兄弟》叙述了人与动物的深厚情谊:在庄稼人看来,乡间有两种动物,一种是人,一种是驴:家畜。驴是童年的兄弟姐妹,它曾与人共同面对大自然的艰难险阻,它也是岁月风霜中庄稼人一种安详的依附。年轻的婶婶哺育幼驴的细节则充满了人性的光辉,生命的等级超越了,“大自然所具有的那种永恒、自在、单纯、朴素的性格,培植出了庄稼人的良善。山高水长,由于自然的素朴,庄稼人的爱,就如山中日月,明澈而高洁”32 。这是人类与其他生命的平等相处,一种远离文明的诗意的原始情怀。再如《面是由花朵经历季候修成的正果》中,父亲以幸福的姿态翘着二郎腿吃面的细节,传达出的是吃面带来的满足感,一种朴素的幸福。“面是北方人的天,是把日子快过成光景了,憋着足劲走在人前头去的精神,面是走长路的粮食,是把人安顿住了,以圆润姿态把持着每一颗或远或近的心,是诚实、稳当、知足、认死理和一好百好的德性根源,世上的山珍海味再好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一碗面!”33 这其实是一种日常生活的美学,在普通平常的一碗面香里,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再如《我不是过客,我是归人》中的西文兴村,这个由明清两代传承下来的村庄,严格按照传统的儒家文化修建,神庙社坛宗祠牌坊等一应俱全,遵循着儒家道德礼仪的规范,重情守义,耕读传家,其宗族社会家族延续四支十户,明清两朝始终团结在先祖柳氏的周围,并且相安无事,发扬光大,这是多么不容易!葛水平说:“我对西文兴村最感兴趣的是历史中存在过的家族生活的必然样式,那样的存在样式不可能有后来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宗族社会,虽然被后来者瓦解了,但依然喂养了我的民族自豪感,曾经我们过得有多么好呀,哪像现在:一切现代的东西都归于西方了,一切中国的东西都归于过去了。”34 至于《河水带走两岸》中多处写到的沁河民间曾经有过的手艺,那更是匠人们一种审美的生命存在方式。无论是充满创造的石匠的世界35,还是“被人们赋予了蓄纳佛家净土的光明与智慧功能”的澄明神奇的琉璃,亦或精致的雕花木床、刻着传统吉祥图案的花格老窗,精工细作的背后蕴含着的是古人对人生满满的祈愿、祝福、喜悦和热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美好的事物。匠人把手艺信奉为神,用精巧的手艺来丰沛艰难的岁月,只想给那些守着流水和丰收的人修筑一座看得见的天堂。葛水平说,“真喜欢过去的幸福,是那样的具象、有力!精神上独自出游,那么谁会与荣华富贵结怨呢?不会”36 。

在葛水平笔下,过去沁河两岸的乡人们物质生活是贫苦的,但他们乐天知足,随缘放达,精神生活充盈,活出了一种精气神。如五爹—一个民间二胡高手,打小跟草台班子闯码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跟着师傅练茶水功,练就了一手好技艺。村里人说五爹的指头是长了嘴的:“活说活道。”37五爹长大后娶了山外的五婶,娶妻后不再出山,种地辛苦,维持节俭的生活之余却始终没有丢掉二胡。每当黄昏时刻,五爹在窑垴的条石上盘坐下来,面对着翠色的山崖和远岭以及村庄上空氤氲的炊烟,在一阵专心的揉弦后,那二胡声就在山神凹上空仙雾般缭绕开来,给村民们带来美的享受。戏台—一个村庄最重要的场所,是村庄伸出的手臂,向神表示敬意,也是人类为自己创造快乐的一个场所。每当秋收后,庄户人的喜庆日子便开始了,村村唱戏,“台上锣鼓家伙一响,台下黑乎乎、清一色核桃皮般的脸上,会漾开一片儿十八岁的春光”38 。一年春秋二祭的两台大戏,便是老百姓的狂欢节,在祭祀神灵的同时也愉悦了自己。还有故乡浓郁的年味儿—从腊月初八给灶王爷上腊八粥开始,腊月十几蒸各样面点,腊月二十四大扫除,除夕夜请祖宗、贴对联、放鞭炮,初一五更天家家院子里燃明火,孩子们围着火堆嬉闹,大人们开始敬神,大年初一上午迎喜神:“迎喜神迎的不是哪门子神仙,是乡下人的五禽六畜。”“一缕炊烟,几声五畜六禽的叫声,人就有了活下去的精气神儿。”39喜神被赶到一个大的空地上,人围了它们,给它们最好的吃食,锣鼓家什很有节奏地敲,唱词的人唱道:“过年迎喜神啦,五禽六畜一家人啦,一保天地,二保钱财,三保平安,四保喜神,五保祖先,六保太平,千年保富贵,万年保儿孙呐!”40看到这些,我们真是羡慕,乡民们过日子的心劲儿真是足啊!他们以虔诚之心对待生活,创造快乐,把日子过成了光景,把生活过出了味道。他们那种对美好事物的巨大热爱,对生活需求的幸福满足,让我们这些在快节奏的现代城市中整天忙碌的、浮躁的、疲于奔命的所谓城里人相形见绌,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对美、对幸福的最原始的感知能力,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吃什么都觉得没味了。“人在欲望、在诱惑、在无形的逼迫、在生存原则和价值观的熏陶中慢慢变得功利化、现实化”41 ,我们已经没有心情去慢下来好好品味生活,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的永远是遗弃的快感,转瞬即逝的遗弃让我们放弃了一切有利于健康的笨重方式,去追求生活狗撵兔子似的现代文明”42 。但实际上,慢下来才能欣赏风景,少了才更懂得珍惜,美是该有品味的,好生活需要细细品,让我们慢下来,享受艺术,欣赏美,如葛水平所说“文明的复兴是历史进程,慢是一种坚实凝聚。慢下来吧,让我们慢一些走向生命的终极”43 。

综上,葛水平的《河水带走两岸》揭示了乡村现代化进程中由于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而导致的河水断流、资源枯竭、生存条件恶化等一系列严重的环境问题。在此意义上,《河水带走两岸》所表达的家园意识、场所意识、对自然的敬畏以及诗意地栖居的生活方式等便成为救治“文明现代病”的良方,回应了当代生态美学的诸多关切。

注释:

1②⑧⑨12143031曾繁仁:《当代生态美学观的基本范畴》,《生态美学的理论建构》,曾繁仁,谭好哲主编,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89、90、91、92、83、83、88、88 页。

3④⑤⑥⑦⑩11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233343637383940414243葛水平:《河水带走两岸》,北岳文艺出版社2013 年版,第38、62、307、308、310、282、280、7、8、69、277、70、122、277、70、298、146、144、222、250、272、272、111、192、289、73、78、218、297、298、38、124、221 页。

13杨建刚:《建设性后现代视域中的生态美学建构及其意义》,《生态美学的理论建构》,曾繁仁,谭好哲主编,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234 页。

35“有人说石匠的手艺是民俗文化的万花筒,我觉得还有一个更为隐匿的角色,完成一种自然的转换,精神在现实里托物寄情的过程。我在晋城玉皇观近旁的关帝庙看见过石制圆柱,雕花圆柱上布满人物,那样的手艺,打远处看真叫人敬畏和尊重。我能感觉到时间的重量,它启悟我未曾有过的感知,我甚至会想,就活着的意义与匠人相比我多么的平庸。它就那样存在,静默不言,以艺术的方式取得了盛气凌人的效果,同时加强了它的最高礼制性质。”葛水平:《河水带走两岸》,北岳文艺出版社2013 年版,第19 页。

[ 作者单位:吕梁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