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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作协那些难忘的事

来源:人民政协报 | 陈崎嵘  2019年07月23日07:16

庚辰(2000年)初夏,组织上把我从《求是》杂志社调入中国作协工作。白云苍狗、岁月如歌,至今近20载矣!

其间,印象深刻、值得记叙的人和事实在太多。

进入作协,使人特别兴奋的是,过去那些生活在书本和影视剧中的文学名家,似乎一下子齐刷刷地来到自己面前。他们性格迥异、举止有别,令人目不暇接。

作协有个老传统,走访老作家。我工作的一大部分,就是经常陪着作协领导,一一登门拜访。

臧(克家)老是与毛主席探讨诗词创作的大家,但在平时与人交谈中,他谦逊得像位小学生。且每次必得亲自送我们到门口,久久挥手致意。

光未然是《黄河大合唱》词作者。第一次见他时,眼前立着的竟是位瘦小文弱的老人。当时心里就颇感诧异:这么个文弱书生,怎么能发出“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这样震天动地的声音?

贺敬之部长、柯岩阿姨是诗坛伉俪。在他们家里,看到的是另一种场面。《雷锋之歌》的雄壮激越,每每使人想到它的作者必定是位慷慨激昂的诗人。而其实,贺老在家很少说话,他喜欢默默地坐在沙发里,微笑着听夫人柯岩兴致勃勃地谈论健康与养生。

有一年春节,党组派我去杨绛先生家慰问。那时,杨绛先生已年近百岁,但精神矍铄、谈锋甚健。因交谈颇为开心,杨绛先生要送我一本她的新作,我受宠若惊。但她寻遍案头,一时竟没有找着。在我不注意间,她居然搬一把椅子到书架前,颤颤巍巍地爬上去,摸摸索索地抽出一本新书来。这真吓得我够戗,万一不小心跌伤,我罪莫大焉。但杨绛先生竟像没事一样,认认真真签上名,然后送给我。

与这些文学前辈接触交流,才会理解谦逊、涵养、风格这些词真实而丰富的涵义;才能体会到,在作协工作,为这些大师名家服务,其实是一种幸运与幸福。

作协平时工作按部就班、波澜不惊,但也有紧张甚至危急的时刻。譬如,抗击非典和抗震救灾采访活动。

2003年春,一场猝不及防的非典疫情突袭中国及东南亚,每天发布的非典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数量,如同由春入夏的温度表,蹭蹭蹭地往上升,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喉咙口。不知病因、无计预防的恐慌心理,在社会上迅速蔓延。同时,一大批无私奉献、不顾生死安危的白衣天使站了出来,他们的事迹感动了千千万万中国人。

作家王宏甲提出,在抗击非典战斗中,中国作家不能缺席!一批作家遂主动请缨,组成抗击非典采访团,深入一线采访创作。采访团临出发前,中国作协在十楼会议室,举行了一个简朴又简短的仪式,给采访团授旗。

当时,会场气氛庄重肃穆,高洪波、何建明、毕淑敏、王宏甲等8位采访团作家,神色凝重而坦然,站在主席台前,接受人们的注目礼。当时现场真有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在我眼里,这些作家仿佛是荷枪实弹出征的勇士,只是,他们的战场在非典防治医院,在白衣天使穿行的病房。

另一次抗震救灾采访,则是我的亲身经历。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中国作协组织了几个抗震救灾采访小分队,分赴各个震区,作家们彼此戏称为“震友”。其中一支小分队由我带队,队员大多是青年作家,记得有全勇先、春树、范党辉等,目标地是陇南。因在那场地震中,陇南受损程度也极其严重。

我们从兰州出发,冒着阵阵余震和沿途滚落的山石,经过一天时间长途跋涉,来到当地受损最严重的贺家坪村。该村坐落在高山顶上,村里绝大部分房屋倒塌,还有人死伤,全村笼罩着悲痛和绝望气氛。

小分队甫一抵达,村民们听说北京来人,呼啦啦地齐集到村口,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一时悲痛难抑、热血沸腾,跳上村口一块大石头,面向村民讲了一番鼓励激励的话。然后,拿出中国作协捐赠的5万元现金,送给村里作为抗震救灾启动资金。

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就在我向村干部移交5万元钱时,村民堆里突然冲出两位中年妇女,跑到我面前,二话没说,跪地叩头,表示感谢党,感谢政府。我赶紧把她俩拉扯起来,但满眶热泪再也禁止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流下来,留在那个山顶上。

在彼时彼地老百姓心目中,未必能分得清作协与党政领导机关的区别。好像是北京来的人,就代表政府,就代表中央。他们的直觉是北京来人了,他们村的灾情北京知道了,他们就有救了!这是普通老百姓的心理,也是老百姓对党和政府、对北京的一种莫大信任哦。在当时,小分队成员的自我感觉就不仅仅是一名作家,而是光荣地代表了北京!这种感觉很好,当然,也使我们的责任变得十分重大。青年作家春树后来几次谈及这种感受时,她那长长的睫毛上也会挂满泪花。

进入新时代以来,作协工作领域大为拓展,其中引人瞩目的是网络作家工作。浙江省和杭州市有关部门施以援手,作协在钱塘江白马湖畔建立了中国网络作家村,唐家三少担任村长,我被冠以名誉村长一职。至今,100多名网络作家已经入驻。网络作家村既是创作转化的高地,也是交流学习的平台。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协原副主席,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主任)

(转载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