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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建国路七十一号

来源:文艺报 | 李星  2019年07月17日08:47

1949年7月23日,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成立,1953年10月,改称为中国作家协会。在中国作协推进社会主义文学事业大潮的号召下,1954年11月8日,陕西省作家协会的前身“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成立,后更名为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1993年更名为现在的陕西省作家协会。

西安市东门里与有名的“张学良公馆”相邻的一条坐东朝西的深深院落,原来是爱国将领高桂滋的公馆,将军离世后,先为中苏友协,后为陕西省作家协会的办公之地。我知道它,是因为柯仲平、柳青、杜鹏程、王汶石等知名作家和《延河》文学编辑部。1976年,陕西作协恢复工作后,我也从东木头市的陕西省文艺创作研究室迁移到这里的《延河》编辑部,当了一名文学编辑,直到2005年底退休。

在几代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的穷困家庭中,我算是一个幸运者,九岁时进入村边一个破庙改建的有三间教室的村初级小学上学,并顺利升级到附近的小学读五、六年级。我的班主任是一个高个子、大眼睛,能写几句白话诗的文学爱好者,他以生动活泼的语文课堂教学,很快使我爱上了阅读和作文课,并且在班级脱颖而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次在他的课堂上,我突然感冒发烧,他让我躺在他以宿代办的单人床上,泡了芦根水喂我喝,在他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一本叫《保卫延安》的书。看我喜欢,他就给我讲军旅记者杜鹏程发奋写作的故事,并将书借给我拿回家看。经过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和一个星期天,到了星期一,我竟然将这本书看完了,老师很吃惊,怀疑我是否真读完了。为了证明我读完了,我就给他讲了书中主人公周大勇的故事,并将团政治委员李诚对他说的“一个人要保持对日常事物的敏感”的话背着给他听。老师高兴地将此事讲给校长,校长又传遍全校。

到了中学,我便知道西安市建国路71号有个作家协会,作家协会出了一本杂志叫《延河》,上面经常发表杜鹏程、王汶石、柳青、魏钢焰等人的小说和散文。初中时,我的一篇课堂作文被语文老师称赞,说你这篇作文可以投给《延河》编辑部。我从作文本上将它撕下来,竟有十多页,没有大一点的信封,我就将它卷成一个卷,外边包一层白纸,写上建国路的地址。我当时不敢署真名,就写上我和一个少年伙伴两个人的乳名。在邮局柜台盖上“邮资总付”的戳子后,邮局工作人员让我投进外面的邮筒,邮筒的口太小,塞不进去,我就将稿筒压扁硬塞进去。

天天等,夜夜盼,直到暑假的一个傍晚,大队长把我叫到村中大队部门口,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你俩得是告状呢?退回来了,好好的娃不学好!”我羞愧地拿到家,看到的是一个油印的退稿笺:“不拟刊用,原稿退回,请查收。”母亲看到我偷偷藏什么纸,也以为我告什么人,一脸忧伤地劝我:“娃呀!咱穷家小舍,可不敢再惹什么事。”杜鹏程、柳青和西安建国路71号,从此就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文学的圣地,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方。

想不到的是,经过六年大学文科的学习和一年多部队农场的劳动锻炼,我竟然被分配到包括陕西省作家协会、剧协、美协、音协四个单位的刚刚恢复的“陕西省文艺创作研究室”,并被安排到文革后复刊改名的《陕西文艺》编辑部评论组。正是在这里,我见到了刚从陕南、陕北、关中各地落实政策,重新回到城里的胡采、柳青、王汶石、杜鹏程、李若冰,魏钢焰等星辰般的文学大家。柳青给我们讲:文学是“六十年一个单元”,要进“政治、生活、文学三个学联”,王汶石给我们讲一个党员应具备的“信仰”,杜鹏程一字一句帮我修改习作,李若冰给我们讲“作家、战士”等等,使我明白怎样做一个努力学习、刻苦钻研、奋斗不息的文学工作者。

正是在这里,在建国路71号院落中,我陆续认识了后来成为大作家并成为亲密文学朋友的陈忠实、路遥、贾平凹、叶广芩、高建群、李国平、红柯等陕西第二代和第三代作家。

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深刻,感慨不已。退休后有一次我去陕西省作协大院办事,从80年代初新建的三层办公楼出来,正好遇见已经成为新一代陕西文学界的佼佼者周瑄璞走进来,我在这里曾多次遇见过或来开会或来送稿的她,虽然我同她早已熟悉,但还是习惯性地招呼:“你也来了!”她一愣说:“我来上班!”我才猛然醒悟:主客已经易位,她已成为这里的一位新主人。顿时想起刘禹锡的一句诗:“玄都观中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上世纪70年代的建国路71号曾经辉煌过,从延安走来的柯仲平、柳青、胡采,又走过了从关中大地走来的陈忠实,从陕北黄土高坡走来的路遥,而50年代出生的贾平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席;除了贾平凹,平房变高楼的建国路71号省作协,我认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连在这个院中玩耍长大的儿女们逢年过节,寻访我当年的“旧居”,还要被保安部门派来的门卫盘问登记。与此同时,是如周瑄璞这样的文坛新人,从这里走出新时代的中国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