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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寻梦瓦屋山

来源:文艺报 | 罗大佺  2019年07月15日15:44

工作10年,阔别16年,因为一场笔会,瓦屋山,我又回来了。

和瓦屋山结缘,要从县文化馆说起。那时的我不到20岁,以县文化馆聘用人员的身份,来到瓦屋山下,搜集整理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瓦屋山的传说故事深深打动了我。彼时,洪川文学创作协会创办了一份文学小报,我把报名取为《瓦屋山》。这张小报得到了洪雅林场党委的关注。洪雅林场党委准备开发瓦屋山,打造洪雅生态旅游,让林业工人从砍树人变为守林人,更好地保护青衣江上游的生态环境。于是林场党委接管了报纸,我也因此结束了临时工生涯,成为洪雅林场的一名正式职工。

唐宋时期,瓦屋山与峨眉山并称为“蜀中二绝”。旖旎的风光,悠久的文化,令古今中外多少游客沉醉痴迷。曾几何时,瓦屋山被当时的统治者封为“妖山”,从此远离尘世,锁在深闺,蓬头垢面,逐渐凋零。如今要梳妆打扮,让她重新焕发出青春的亮丽,钱从哪里来?道路怎么修?景区怎么打造?林场党委不畏艰难,从零起步,采用边规划、边开发、边宣传、边接待的方式,硬是要打赢这场攻坚战。

1993年3月,我刚到洪雅林场工作不久,公园办主任带着我和一位护林工人,来到瓦屋山半山腰,勘查从双洞溪到钱窝子的旅游线路。来时还是晴朗的天空,进了林子就阴雨绵绵了。走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里,四周静寂无声,我们默默地穿行着,远处不时响起几声猿鸣。怪兽般的苔藓、腐烂的树木、陡峭的悬崖、哗哗的瀑布,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林中时而大雾弥漫,时而漆黑一片,时而透进几束亮光。我们猫着腰,牵着手,在陡峭的悬崖上攀着、钻着,甚至爬行着,实在走不过去,护林工人就拿出别在腰上的弯刀,在密林中砍出一条路。走出密林,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心里悄悄自问:开发瓦屋山,能成功吗?

更令人恐怖和不安的,是修建瓦屋山索道。游瓦屋山最难的是路。从县城到炳灵乡的乡村公路崎岖坎坷,从瓦屋山麓到瓦屋山顶的路全是陡峭的悬崖。要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攀爬山路上,再美的风景游人也无心欣赏了。道路问题不解决,开发瓦屋山将成为一句空洞的口号。坐着索道上瓦屋山顶,是许多游人的梦想。修建索道,首先得打通从代国槽到古福坪的公路,而那条“古代”公路,只能从悬崖上开辟下来。为了打通这条路,多少林业工人流血流汗,日夜战斗,一些林业工人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记得当年林场主要领导马朝洪去检查公路施工,前脚刚过,身后就掉下一块方桌大的石头,砸向他刚刚离去的脚窝,惊得随行工作人员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不久,一位修路工将一块巨石使劲推下山崖时,因用力过猛不慎跌入山崖,从此再没醒来。公路打通后,人们通过毛坯公路将物质和设施设备运送至古福坪,通过1000多个日日夜夜的奋斗,用战天斗地的精神,在海拔2883米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里架起了一道凌空的彩虹。记得瓦屋山索道竣工典礼那天,彩旗飘舞,人潮涌动,当施工单位代表上台介绍修建历程时,许多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那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克服困难的艰辛岁月,至今令人难以忘怀。当年修建索道的同志如今大多已退休,对于现在索道站工作的年轻面孔,我已不太熟悉。坐在悠悠而上的索道吊篮里,望着下面姹紫嫣红的杜鹃花,人们是否还记得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瓦屋山的美,美在瓦屋山顶15000亩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美在飞流直下的72条悬幡瀑布,美在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美在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美在振翅欲飞的鸽子花儿,美在四季分明的景色……作为道教文化的发祥地,那饱经岁月风霜仍栩栩如生的太上老君雕像,那铜瓦殿、铁瓦殿遗址上锈迹斑斑的残片,那辟支岩上的辟支佛像,那鸳鸯池畔的鸳鸯传说,又留下了多少神秘的文化符号……还有变幻莫测的云海、佛光,以及神灯、金船、“三个太阳”等自然奇观,无不令人心驰神往。每年节假日,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涌向瓦屋山领略大自然的风采,而瓦屋山的林业职工们,则在举家欢乐之时,把与家人团聚的欲望深深隐藏在心底,他们坚守在冰天雪地的瓦屋山顶,把所有热情给予游人。

当瓦屋山摇身一变成为洪雅县生态康养旅游产业的龙头景区,年轻一代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年的开发功臣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马朝洪28岁时担任洪雅林场党委书记、场长,当他提出开发瓦屋山的时候,正是国有林场最红火的年代。面对停止伐木搞旅游的转型,多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但马朝洪不为所动,带领一班人顶住压力,在当地党委、政府支持下,把养在深闺的瓦屋山奉献给了世人,把人生的理想、青春的梦想留在瓦屋山上。陈国治原为护林股长,出任瓦屋山森林公园管理办公室主任后,从瓦屋山旅游线路的勘察到景点的命名,从瓦屋山道教文化的研究到大型旅游活动的组织,他都积极投身其中。担任县政协副主席后,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是研究瓦屋山,后出车祸不幸因公牺牲。可以说,陈国治先生是开发瓦屋山的积极响应者和支持者,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瓦屋山。我时常想起他慈善的目光、宽宽的国字脸和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样子,望着翻涌的云海,我想他是去瓦屋山做了快活的神仙。

我的另一位同事郑明全是大学毕业生,瘦瘦的,脸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看人时总是透出捉摸不定的眼光。郑明全是研究两栖爬行动物学的专家,平时少言寡语,但对动物学近乎痴迷。他的宿舍常年弥漫着药水味,四处摆满了动物标本。1999年的冬天,受一家科研单位的委托,郑明全到瓦屋山大森林里调研大熊猫的生活习性。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因为迷路,他不幸牺牲在迷魂凼。当人们在森林里找到这位科研工作者的尸体时,已经被冻僵了整整3天……

当年在洪雅林场工作的近千名职工,经过大森林的洗礼,从瓦屋山出发,在各条战线实践着人生梦想。我想,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恐怕还是瓦屋山的这段经历。

在瓦屋山居,我邂逅了昔日的同事罗利俊,他是当年建设瓦屋山旅游线路的骨干,如今供职于县瓦屋山投资有限公司,继续从事生态旅游工作。面对瓦屋山的变化,我们感慨万千,回忆起在瓦屋山工作的日子,我们是那般亲切投缘。

瓦屋山,放飞了林业工人五彩斑斓的梦想,而今,我带着一颗虔诚的赤子之心回来,能寻回昔日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