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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第7期|张惠雯:双份儿(节选)

来源:《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第7期 | 张惠雯  2019年07月09日08:40

在那两个多月里,我见识了我之前将近三十年里都没有见识过的一些人和事,大多是丑陋的。我之前三十年人生里也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女人,群居在那种昏暗的场合里,一群一群的。她们大多很漂亮,有些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每次和陈叔见面,他都开玩笑地问我这次有没有“开荤”。我说“没有”,他接下来就会说:“好啊,还是个傻愣小伙儿呢。”我依稀感觉到他其实是赏识我这个“傻愣小伙儿”的,所以我倒有了另一个抵抗色欲的动力。我必须在面对陈叔的试探时,表现出我的意志力来,这样他才会觉得我是个可以干大事的人。有空时我陪他下围棋,给他读英文报纸,拼命博取他的好感。我相信我和他父子般的交情,是我在这次回国处理案子的任务中意外拿到的一张王牌。

我不知道我的客户公司到底花了多少钱,但各个环节看来都已经疏通了。事情就和陈叔预料的一样,控告方退缩了。我打算在回美国之前先回老家一趟看望我的父母。那天,我去见陈叔,要跟他道别。他那时正和几个人打牌,他叫我第二天再来,说他要给我饯行。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约好的时间到陈叔家。下午我们就在他家里泡茶、聊天。他祝贺我“初战告捷”,还询问了美国律所的代理律师大概是怎样拿酬劳的。他说晚上要带我去个没去过的地方吃饭。后来,我们就坐上他的车出门。司机把车一直往郊外开出去。开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到了一个周围环山的地方。车又往山上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我看到了山上的一个小别墅群。五六栋三层红砖洋房,错落地散布在绿树丛和山石中,相隔不远。会所门口有两个门卫,看起来不是普通的保安。庭院的景观设计得非常怡人,花木扶疏,还有自然的溪流。我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秘会所。

“这是吃野味儿的地方?”我试探着问陈叔。

“野味儿也有,什么味儿都有。你也算是辛苦到头了,今天好好享受。”陈叔笑呵呵地说。

我们那天吃的晚饭和以前吃的饭不太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前后上了一道汤、八道菜。有两三道菜我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陈叔也不告诉我,其他人仿佛得了他的指示,无论是一直站在旁边照顾我们用餐的那位经理还是上菜的服务员,不管我问什么,她们都含糊其词,只是在一旁笑。陈叔说,反正都是能吃的东西,你觉得好吃就行,我要告诉你,你这美国人可能反而不吃了。晚饭吃了将近两个钟头,喝了两瓶红酒。我很兴奋,告诉了陈叔我以后想在中国自己开律所为跨国企业打官司的想法。饭后,我们又去了另一个房间,抽雪茄,喝烈酒。陈叔劝我品尝一种日本的威士忌,味道很好,但雪茄让我头晕,我抽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把它熄灭了。陈叔又带我去另一个地方,说是酒后喝点儿茶。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陈叔说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

喝茶的房间布置得很典雅。小桌、几案、摆件看起来都是古董。一面玻璃墙应该是对着后面的山景,但深夜只能看到园中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烛光。靠玻璃墙修了一条狭长的室内水渠,养着锦鲤。茶桌正对的那面墙靠前一点儿,摆着架古琴。陈叔对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男人说了两句话,过一会儿,就有三个女孩儿到屋子里来,其中一个抱着把二胡。陈叔说,北方人,还是喜欢听二胡。我说,陈叔很风雅啊。陈叔说,干喝茶有什么意思,有点儿声音好。陈叔问我喜欢听什么二胡曲子,我说我只知道《二泉映月》。陈叔就叫抱二胡的那姑娘拉《二泉映月》。另外两个女孩儿,一个泡茶,一个在一旁给我们服务。

这三个女孩儿,看起来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每一个都异常漂亮,但给我们泡茶的那个女孩儿最漂亮。用漂亮来形容她可能有点儿词不达意,她实在是美丽得超出常规。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容貌那么美的女孩儿,当然后来也没有再见过。那种美貌就像是一道闪电的强光,或是一声惊雷,会把你完全震慑住。等我从愣怔里回过神,我偷偷打量陈叔,他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叫泡茶的女孩儿“小周”,看起来他们认识。这也不奇怪,陈叔应该是这地方的常客。后来,《二泉映月》拉完了,陈叔又让拉一曲《空山鸟语》。拉完,他邀那拉二胡的女子过来一起坐着喝茶。我猜想那时候已经是午夜了。酒精和茶在我身体里混合起来,让我既醺醉昏沉,又亢奋。陈叔说他也困了,喝完这一泡茶就去休息。后来,我们俩去洗手间,陈叔问我觉得那三个女孩儿哪个最漂亮。我说泡茶那个。陈叔眯着眼睛瞧瞧我,然后笑着说:“傻愣小子倒很有眼光啊。那今晚就让小周陪你吧。”我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但又觉得陈叔一般不会开这样的玩笑。陈叔看我愣住了,又说:“这是犒劳你,你这段时间也算是守身如玉了,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不会带你去玩儿,这里的人你都可以放心。”

我们再回去喝茶时,当我想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美得惊人的女孩儿今晚会和我睡觉的时候,我的血就往脑门儿涌,激动又恐惧不安。我想我看起来大概更呆滞或是错乱了,陈叔很快拍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说老人家要先去休息了。我急忙站起来,决定和他一起离开。两个男人就等在门外,一个是自从我们到会所来就跟着我们跑前跑后的那个男人,他赶紧对陈叔说房间都安排好了。另外那个满面堆笑的男人说,他会带我到我的房间去。我和陈叔就这么分开了。我随着那个男人出了主楼,在灯光暗淡但花木葱茏、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园子里走了一小会儿,到了另一栋小楼里。他把我带到了二楼角落处的一个套间里,确认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后,就离开了。我在园子里吹了风,又用冷水洗了洗脸。但我不仅没有清醒一点儿,感觉头脑更晕眩亢奋了。我在想陈叔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玩笑话。我没有去洗澡,我歪在床上想这个问题,又仿佛在等着什么意外发生。我听到有人敲门,是那个叫小周的女孩儿来找我。

你知道,虽然我之前去过很多风月场所,还能够和小姐们聊聊天、开开玩笑。但看见她,我这些荤话、应对的伎俩都用不上了。我感觉开不了口。她看起来确实和你能想象的那一类女人完全不同,除了口红,她几乎都没有化妆。泡茶的时候,她的头发是束在脑后的,现在她把它披散开,黑亮、顺滑,像乌黑的绸缎。她看起来又柔弱又羞怯,问我她是否可以进来。我没有回答,只是闪到一旁,她就进来了。她并没有做什么挑逗的表情或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套间小客厅的一张沙发椅上,看着我。我坐在她旁边那张双人沙发上,在离她远的那端。我猜想她至少比我小十岁,她大概只有十八九岁。我想我是可以趁着酒劲就把她上了,然后我第二天醒来可以说我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那么,无论对于自己还是陈叔,我都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我坐在那儿,脑子里充满了较劲儿、各种念头的旋涡,让我头疼欲裂。我很想站起来,在房间里狂走,但我只能坐在那里不动。我害怕我一旦站起来,会做出什么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

“我们说说话吧。”我听见自己大声说,好像要宣布什么。我知道我在给自己壮胆。

“好啊,说说话挺好的。”她温顺地回答。

她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布裙,和我说着话,不时抚弄一下滑下来的头发。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你的女朋友,而那情形就像大学时候某个让你迷醉、昏沉的时刻,深夜里,你喜欢的女孩儿被你挽留在男生宿舍里和你说着话。但她又谁都不像,因为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美丽的女孩儿。我想大概初见时她的容貌给我的震撼太厉害了,所以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我像是不急于毁坏过于美好的东西那样拖延着时间。而在我脑海里,斗争还在继续,旋涡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搅动着。我想我两个多月来,是如何熬过了种种诱惑,我想我不能在离开前的一晚毁了自己……但这么美丽的、让人心荡神驰的一个女人,我一生大概再也不会遇见了。

我搜肠刮肚地问她问题,问她老家哪里的,什么时候到南方的,老家里还有什么人……她都老实作答。然后,我又告诉她我的生活,我在国外求学的经历。我心里隐隐觉得也许我和她熟悉一点儿,她在我心里就有了更多的血肉,我要把她当成妓女,和她干那件事的冲动就会小一点儿。我这样拖了很久。后来,那个女孩儿突然说她要给我倒杯水,我说我不需要,但她还是起身给我倒了杯水。她把水端给我,我接过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她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来,把两手放在我的腰上,对我说:“要是你不喜欢那样,我也可以用嘴。”

不知道为什么,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开了。与其说这是我的反应,不如说这是某种条件反射,类似受惊以后的条件反射。然后,我就像突然间奋起一样跳起来,浑身充满了一股壮烈的激情,一瞬间决定了我该怎么办。我很惭愧刚才那么粗暴地把她推开,我尽量温柔地把惊愕万分的女孩儿按坐在我刚才坐的那张双人沙发上,让她直愣愣地端坐在那儿,对着半蹲下来的我,好让她直视我的眼睛(一定是被酒精和被遏制的欲望烧得通红的眼睛)。然后,我对她说我不需要她给我任何服务,因为我不能像别的嫖客那样去糟蹋她!而她不应该做这种工作,因为她长得那么美……我一定是语无伦次又激烈地说了很多,我赞叹她生得美,说这样的美完全把我震慑住了,这样的美应该是净化人的,而不是用来满足龌龊的欲望……我还批判这个堕落的社会,讲有关人的尊严、女性应得的尊重以及自立的重要等等。我像是犯了我的职业病,仿佛我是在对着她演说,或者我其实是在对自己演说,试图说服我自己。后来,我真把自己当成英雄了,我觉得我应该把她从这个泥沼里救出来。我表示如果她需要,我可以当那个帮助她脱离这种肮脏生活的人。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我想到我可以找我的一些同学,帮她介绍一份真正的工作,我可以送她去电脑培训班,这样她去我朋友的公司做一个文员绰绰有余……以后我还会资助她读书,让她能好好地做一份事业,她会发现另一种人生,干净、光明的人生。我也对她这么说了。你看,我那时候多蠢!在那个小姑娘眼里,我这个年仅三十的男人可能比一个小孩儿的阅历还不及,就是个又蠢又自我感动的书呆子!不过,她怎么想,怎么看待我,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她看起来听呆了。我突然想到,她需要钱。我问她服务一次别人给她多少钱,她说了个数目。我就把这个钱给她,又另外给了她两千,让她明天就辞职,不要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我还写了我的电话给她,让她离开这里以后就和我联系,我会帮她介绍工作。然后,我让她回去休息。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恳求她说:“你现在就走吧。”我慌着要把她赶出去,因为我一直狂躁不安,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真的,我自始至终没有碰她。她走了以后,我仍然激动得无法入睡。我在想我是怎么控制住了心里的魔鬼的,我是怎么能把我对她的狂野的欲望硬是压制下去的,而等她离开了这里、某一天给我打电话时,她的生活又会如何不同,而且更主要的是,因为我的救助而不同。就是这样,我在自我感动,为她构思了各种新生活的图景……

但第二天发生的事也许会让你发笑。第二天上午,我感觉刚刚睡下不久,陈叔的司机打电话叫我去吃早茶。吃茶时,我哈欠连天,陈叔意味深长地看我。我想,他大概是误会我了。在回城的车上,陈叔显得有点儿冷淡,不大有兴致说话。我不能让他觉得我终究没经住考验,于是,就对他说我昨晚什么都没干,我让那个女孩儿走了。我还等着他赞许,但陈叔没像以前那样开玩笑,只说“好,好”。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这事他已经知道了,因为那个姑娘晚上没做成我的生意,就过去陪他了。他说:“你不能什么人都信。你这样,以后恐怕要吃亏。”

我大概好半天没说出话。陈叔安慰我说,他本可以不对我说的,但他之所以还是说了,是因为他心里确实有点儿把我当儿子,他想最后给我一点儿提醒,让我知道世上很多东西不是看起来的那个样子。“你也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很多错都错在有人想当救世主。世上的事看得多了,就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待的地方。”所以,我明白那个女人把我和她说的那些蠢话都告诉了陈叔。我对陈叔说,我感激他告诉我,给我一个教训。

我后来没有回国开律所,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回去。而且,在那样一个地方,一切的成功、野心都显得毫无意义了。我也没有再和陈叔联系。那件事让我觉得,他其实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儿子看待。我更像是他养的一个宠物,像他鱼缸里的观赏鱼,他只不过是喜欢观察这些愚蠢的小东西在那个鱼缸里毫无意义而又不得要领的游动。

“所以,你还一直记着她?”等他讲完故事,她问。

“记得是还记得,但这不是故事的重点。”他说,有点儿羞惭。

“我当然知道。故事的重点是那个女人骗了你,她要挣双份儿。她很贪,辜负了你的天真。”她笑笑,扫了眼手表。

“我知道我那时候太可笑。从客观上,陈叔也算帮了我。我往后至少不那么轻信了。或者说,让我看不清的东西,我知道选择离得远点儿。”他说。

“也可以说可爱。想想你慷慨激昂地对着她演讲,下面还在和自己的生理本能斗争,就好像你在人性的法庭上为你自己做结案陈词。”她揶揄地说。

“好吧,你觉得好玩儿就行。”他满怀情味地看着她,尽管明知她是在挖苦讽刺他。

“很好的故事,我听得入了迷。不过,我现在该走了。”她很果断地拿起了她的包。

他叹了口气,说“我该走了”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他最不爱听的一句话。她又笑了一下,似乎不以为然。他们往外面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她又说:“我在想呢,其实你并不是天真,你只是说服不了自己把第一次给这样一个女人,在那样一个地方。你大概是想把她先改造好,变成什么白领小姐,再占为己有吧?就像古代的书生,给妓女赎了身,觉得自己救了风尘……可惜她没响应你。”

“你真了解我。”他顺水推舟地说,“但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可惜。”

“当然。像你这样的男人,就算你刚开始要了她,最后你还是会把她甩了。”她说。

他没接话。他在想她所说的“像你这样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是否冷漠又自私?

他开车送她到她家附近,按照她的要求,把她放在一家花店前面。然后,她自己会再走两个街区,回她的家。她不让他开去她家所在的那条街上,怕碰到什么人。曾经,他们有个机会在一起,但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后来,当他再问这个问题时,她就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她需要更多时间……他觉得对于她这种女人,还是不要有任何催促或逼迫,否则她就会断然逃掉。他让她在花店前面下车,看着她走到花店里去,他想她会顺便买一把鲜花带回家吧。在车上,她看起来有点儿不悦,一路上气氛沉闷。他有点儿后悔讲了那个故事。无论她显得对故事多感兴趣,总有些东西会让她不高兴——他竟然对那个女人还记得那么清楚……她自然可以选择让他承受嫉妒,譬如,把他阻隔在她家所在的那条街道之外,但她却尽可去嫉妒一个二十年前的和他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的女人。不过,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惊讶,当他讲的时候,更多的细节就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对那张美丽的脸,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记得那么清晰,尽管他连他初恋女友当年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时间大约下午四点半,他打算开车回事务所再处理一些文件,六点半以后再回家。所有的道路已经开始堵车,早下班的人们在赶着回家。他被堵在车流里,向后倚靠在座位上,看外面苍茫的秋天的景色——橙红、金黄的像一丛丛巨大的花朵的树,褐色的草,从天空流过的、翻卷着的灰白色云朵。路两边的树的叶子很美丽,但不到半个月大概就会全都凋零,时间就这么流逝过去,又到了另一个漫长的冬天,然后是三个月的风雪季,两个月的严寒,春天在第二年的五月才会到来。现在,季节的变化竟能引起他的感触,而曾经外在的一切仿佛和他无关,春天、雨水、红叶、雪、严寒,这些都是飘在目光之外的一晃而过的风景,是真正的身外之物。现在,它们却仿佛进入到他的内里,他和它们有了同样的律动、气息,仿佛他回归了天空、大地,变成了植物一样的东西……他有时会突然陷入那种阴沉的情绪之中,仿佛被浓雾笼罩:那种老之将至的无力之感,那种被时间消磨之后的厌倦,就像生活正离他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背影也越来越远,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远方的模糊的灰点,而他仍然得在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没有意义的事务里消磨着余留的黯淡的有生之年……车子往前爬动,又有哪辆车在按喇叭。他讨厌那些乱按喇叭的焦躁的车,因为他自己一点儿也不急着回办公室,更不急着回家,他不急着去任何地方。在他这个年龄,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激动地、匆忙地赶路,除了去捕捉、占有、体会那一点点快乐,但这快乐又转瞬消散,之后就把他抛掷在漫长的荫翳之中。他想,他也有他的“双份儿”,他明知卑劣、罪孽却始终舍弃不了的东西。

全文见《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7期

选自《上海文学》2019年5期

1978年生,祖籍河南。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著有短篇小说集《两次相遇》《一瞬的光线、色彩和阴影》《在南方》,散文集《惘然少年时》等。曾获新加坡金笔奖中文小说首奖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奖项。现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