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人民文学》2019年第7期|简艾:六年级的时间维度

来源:《人民文学》2019年第7期 | 简艾  2019年07月08日08:33

第一章 沙漏时光

1

成贤胡同甲申号是传说中的庠序。

庠序是一座学校,庠序的青铜大门辰时打开,卯时关闭,看门人太岁向来十分准时。

丁酉年五月,第二个星期一,早晨六点五十五分,十二岁男孩昊天匆忙穿过成贤大街的第三个十字路口,他在琉璃牌坊旁边转了个弯,沿着大槐树的树荫走一百步,就到了庠序的青铜大门前。对面时间博物馆钟楼的钟声响了七下,庠序青铜大门上的夔纹闪了闪,大门无声地打开了。看门人是个叫太岁的老头,整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孩子们,表情肃穆,一副严厉的样子。昊天的黑头发在门前一闪而过,已经跑过了那棵阴阳树,太岁浑浊的老眼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昊天的脸。

昊天走得太急,竟然在过阴阳树之前拿出了自己的日晷钺,树上的鬼机灵红喉姬鹟叽叽喳喳叫嚷起来。红喉不满意学生破坏规矩的行为,在空中上下翻飞,漂亮的羽毛气得凌乱了。它俯冲着飞过去,用尖利的喙去啄昊天的头发。昊天用手中的日晷钺驱赶着红喉,一瞬间,他跑过了日晷馆前蹲着的那只泰山石狴犴。

日晷馆是一座螺旋形的大厦,从第一层到第一百零八层分布着庠序的各类沙漏小屋。昊天乘坐日晷馆弧线形上升的电梯,径直上到了1117号,这是他的沙漏小屋。小屋的花梨木门布满了行云流水纹,木纹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换不同的花样,此时木纹正变形成一只树懒,树懒张大了嘴,正打着哈欠,疏密相间的细纹在木门上荡漾开来。木门中心有一个镶着褐色夔纹的凹槽,昊天把手中的青铜日晷钺放到凹槽里,木纹霎时停止了流动,门锁自动打开。他进到自己的沙漏小屋,屋子里散发着雨后庭院好闻的泥土气味,昊天闻到这种气味,立刻放松下来。

2

庠序之所以是传说中的学校,来自于神秘的沙漏小屋,沙漏小屋连接着更加神秘的日晷馆。

一年级入学典礼之后,庠序的一部分学生会拥有一间沙漏小屋,沙漏小屋是进入日晷馆的时间通道。这些庠序的学生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沙漏时光。

昊天的沙漏小屋充盈着雨后庭院清新的土腥味,慢慢地有阳光照在草地上的清香味,一丝牛奶巧克力的味道若隐若现,惹得昊天使劲吸鼻子。小屋总能准确提供让人放松的气味,每当独特的气味充盈在沙漏小屋中,小屋主人就会沉浸在放松怡人的香味中,快乐起来。

昊天的沙漏小屋堆着各种天体模型,几乎塞满了小小的空间。他扒拉着各类星体,从白矮星和木星的模型边走过,坐到房间中央那座羊脂玉日晷前。日晷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液体,像是汗液,黏糊糊的,不是平日里的干爽清凉,白玉的润泽光亮也暗淡下去,还散发着一股阴天发霉的味道。

昊天拿起了自己的日晷镜,日晷镜是一个智能头套,他的日晷镜头套上面用金色和青色丝线绣着一只飞翔的有翼青龙。昊天熟练地将日晷镜戴在自己的脑袋上,立刻被一股熟悉的气流推向温暖的黑色空间,急速旋转中,能够感受到风,暖暖的风,像一只特别温柔的手抚摸着全身。这种感觉只会持续几秒钟,等他睁开眼睛,已经骑在有翼青龙的背上,这只叫东方的龙是昊天的帕特纳。每一个进入日晷馆的孩子都会有一只自己的帕特纳,帕特纳会一直陪伴着进入日晷时空的孩子。

一年级开学后的第七天,昊天第一次进入日晷馆的沙漏小屋。那一天,数学老师霍头带着他穿过阴阳树,经过那只石狴犴,登上巨大的螺旋形电梯,来到这个神秘的地方。霍头用一枚小小的日晷钺打开沙漏小屋,一股独特的气息迎面而来,他能够辨认出雨后泥土的腥味、太阳的香味和牛奶巧克力味,都是他喜欢的气味!昊天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小屋。

昊天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戴上日晷镜的情景。他紧张地经历了温暖的黑暗,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已飞落在天象台。自己身边站着一只小青龙,两只肉翅膀拘谨地垂在龙身两旁,还不到一米长。小龙有一双细长的黑眼睛,怯怯地看着他,显出几分惊讶和意外。小青龙的身上覆盖着青色的鳞片,是一种非常鲜嫩的青色。他用手摸了摸鳞片,滑滑的、软软的、凉凉的。

小青龙对着昊天拍了拍翅膀,俯下身子,半蹲在地上。昊天抓着小青龙的凉脖子,从龙身左侧轻轻骑上了龙背。小青龙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竟然飞了起来,在天象台上空盘旋了一圈。昊天在心里给那只小龙取了名字“东方”,小青龙的脖子下面立刻挂上了一只青铜日晷钺,上面刻着六个金色的小字:有翼青龙东方。是昊天喜欢的魏碑体。

这只小青龙是昊天在日晷时空的帕特纳。

五年时间过去了,现在小青龙已经长大了,两只青色翅膀展开有一米五长,龙身也快到两米了,翅膀上青色肉鳞片隐隐闪着金光。据说六年级读完之后,有翼青龙会变色。

3

天象台是一个巨型的天文望远台,昊天经常骑着东方在天象台上空游荡。东方喜欢飞到穹隆森林深处,那是天象台的边界,一棵棵硕大的青桐巨树上放着各类望远装置。东方总是能够准确找到那棵最粗的青桐树,树梢顶端有一个小小的树屋。

这棵穹隆森林尽头的青桐树上经常会有其他的帕特纳,看来树屋中那架凯克望远镜似乎很有吸引力。有时他们稍晚点飞过来,会看到一只白色的鸟趴在青桐树最下面的树枝上,鸟脖子下也挂着日晷钺,上面刻着两个隶书的小字:西鸾。这只叫西鸾的鸟昊天很熟悉,她是高楠的帕特纳。这只鸟总喜欢趴在青桐树上,无聊地翻看着一本世界博物馆影像图册。

有翼青龙东方飞到穹隆森林深处,悠然地收起翅膀,落在那棵青桐巨树最高的树枝上。今天运气不错,青桐树树枝上空荡荡的,那只看书的鸾鸟没有飞过来。昊天从青龙身上爬下来,进了树屋。树屋里有一架直径三十米的凯克望远镜,长长的镜筒遥对着浩瀚的天空。在大口径望远镜的折射下,能够看到遥远的天体,尤其是带着巨大光环的木星,简直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晰。昊天打开望远镜,调整到木星的位置。木星在中国又名太岁,木星一年一次脉冲,这几天天象会有异动。他又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从沙漏小屋带来的饮料,一种混合着可乐和蓝莓古怪口味的东西。昊天一边喝着可乐蓝莓饮料,一边惬意地看着天象,这是他最快乐的时间。

在树屋看天象,时间过得特别快,有翼青龙脖子下面的日晷钺发出轻微的啸鸣声,到一个小时了,昊天该回庠序上学了。昊天很不情愿地起身,走出树屋,骑到有翼青龙的背上。他们从树屋旁边盘旋而起,飞到了穹隆森林的上方,向沙漏小屋方向飞去。

穹隆森林异常安静,东方飞得很沉默。

4

穹隆森林矗立着一棵棵巨大的青桐树,上午的阳光洒在巨树青绿色的叶冠上,茂密的森林弥散着一种令人担忧的空寂,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似乎在漫延着。昊天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慌,他趴在东方的背上,使劲低下头,透过散发着青桐树气味的薄雾,希望能够发现点什么。可是,除了不寻常的雾霭和沙沙沙的风声,他什么也看不见。

青龙东方用力扇动着那双肉翅膀,很快飞过了显得有些怪异的森林。

昊天在自己的沙漏小屋摘下日晷镜,不经意间,他看了看日晷镜旁边的银色沙漏,沙漏上面的银沙似乎比往常要少很多,下面漏出了更多的银沙。一个小时内,沙漏漏出了更多的沙,意味着沙漏时间比往常快了很多。据说在日晷馆建成之初,老馆长墨先生从盛产水晶制品的萨提岛订制了这批水晶沙漏。昊天盯着沙漏里的银沙,细沙微微泛着银光,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这是一只近于完美的沙漏,棱锥形水晶闪着锐利的光泽,沙漏小屋中弥散着时间流逝的声音。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那种穿越森林之上的空寂感。因为他和青龙飞越穹隆森林上空的时候,森林的大树上面没有一只鸟,他没有听到一声鸟的鸣叫,就连平日里爱爬到树上和青龙玩的鼩鼱们也不见了……下面的森林似乎是空的,空到只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昊天手中的日晷钺再次响起来,上课要迟到了。他抓起地上的书包,又回头看了一眼静静流逝的沙漏,慌慌张张乘坐上螺旋形电梯,从日晷馆跑出来。

班主任阎玛莎尖细的声音似乎正穿过那棵阴阳树,刺向他的鼓膜。时间博物馆钟楼的钟声响了八下,昊天对着红喉挥了挥手,冲进了教学大楼。

第二章 乱糟糟的晨读

1

楼道里没有一个人,昊天悄悄走到六(三)班的门口。现在是早自习课,阎玛莎照例坐在讲台的桌子前批改作业。她今天穿一件猩红色的中式宽袍,领口上面露出化了浓妆的一张大白脸,袍子下面伸出套着黑丝袜的粗壮小腿。她一边批改作业,一边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教室,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对于每一个同学明显的不耐烦和不满意。

昊天急速向后退,他可不愿意这个时间被阎玛莎抓住!他急速地向后拔腿就跑,高楠正抱着一大摞作业本从楼道里走过来。昊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击了英语课代表高楠,高楠手中的作业本撒了一地。

“吴昊天——”楼道里响起了高楠愤怒的声音。她右手捂着自己的嘴唇,显然被撞疼了。

昊天说着“对不起”,却不敢看高楠,低头去捡拾地上的作业本。

丁义薄和马乐怡正在巡查年级卫生,听到高楠的叫声,从六(一)班的教室里跑出来。

丁义薄扶着眼镜,盯着高楠的脸,轻轻地嘟囔着:“他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我敢发誓!”乐怡瞪了一眼义薄,俯身帮着昊天收拾作业本。

高楠默默转身,留给昊天一个大大的背影,走到教室里给大家发英语作业本。乐怡捡起地上散落的几本作业,喊着高楠的名字,追了过去。乐怡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啊!高楠,你的嘴唇怎么……”教室里的背书声停顿下来,高楠很囧,她轻轻地摆了摆手。乐怡吐了吐舌头,咽下舌头上面打转的话。义薄从高楠手里抢过作业本,认真发了起来。乐怡拉着高楠的手,两个女孩子轻轻转过身,一起去校医室了。

2

教室里的同学们继续晨读,晨读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满脑袋的瞌睡虫到处乱飞。丁云天盯着前面王嘉媛的后脑勺,正在发呆。嘉媛天生卷发,蓬松的头发像松鼠尾巴一样整天跳来跳去,不时在云天的书本上甩来甩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云天有时动作过猛,不注意夹了一下“松鼠尾巴”,嘉媛就会瞪着一双大眼睛,大叫一声——丁云天!云天很烦嘉媛,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害得自己经常被阎玛莎批评。上个星期语文课上,云天把嘉媛的一缕头发缠在椅背上,顺带打了个结,下课之前又忘记打开了。嘉媛下课站起来的时候,疼得哇哇乱叫,还气势汹汹地哭了二十分钟。云天被阎玛莎罚站半天,还找家长了,云天叹了口气,女孩子就是很麻烦,想想都挺恐怖!

无聊的早自习课,云天看着眼前蓬松的大“尾巴”,心里还是痒痒的,想抓着玩一玩。唉,家里的猫咪大黄也不让他摸,还老是凶他。云天想着昨天晚上的球赛,老爸只给他看了二十分钟,不知道最后那一球进了没有。他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前面,义薄——自己那个品学兼优的哥哥,是英语课代表高楠的小跟班,此刻一本正经地绷着脸,替高楠发作业,似乎被昊天撞伤的是他的嘴巴。

晨读结束了,云天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操场,鲁辰元昨天说,今天有惊喜给大家。

3

六年级的男生都有自己课间活动的秘密地带,这种活动区域的划分类似于动物撒播尿液或者气味占领地。庠序六年级的孩子课间大多不爱去操场疯跑了,走廊和楼道成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头的地方。

六(三)班终极战斗小队一般活跃在一楼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楼梯间在大理石楼梯下面,隐蔽而安静。鲁辰元和丁云天站在楼梯间,正在低头看着手机。辰元一米七的个头,瘦而高,在六年级学生中显出鹤立鸡群的样子。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高度的优越感,伸长脖子环顾四周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辰元的发型梳理成摇滚范儿,四周剃得只剩下青青的发茬,中间留下一丛头发,这丛头发上抹了很多发蜡,发丝一根根地竖立着,看上去湿漉漉、脏兮兮的。今天辰元穿着一件苹果绿的短袖T恤衫,下面是一件白色的同款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限量版达克鞋。云天站在辰元旁边,肩膀宽厚,四肢短小,显得更加像个矮方块。辰元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诡异地笑了笑,长脖子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楼梯间除了他俩,确认没有别人。这时,辰元才点开手机,翻到相册。远远地传来他们压抑的窃笑声,好像是什么神秘的图片,显然是非常有趣的东西。

辰元弯下细长的脖子,神秘兮兮地对云天耳语:“敢发给女生吗?”

云天不屑地吸了吸鼻子,这是他说话前的习惯性动作。辰元缩回自己的鸭脖子,云天有严重的口臭。云天有点失望地看着辰元,张大了嘴巴:“就这图片,算惊喜?” 其实云天尽管觉得图片好玩,可还是没有看明白,这样的图片有什么可笑的!

云天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不满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还以为是梅西的进球照呢!”

第三章 幽灵纸团、女生马尾小队

1

庠序很古老,庠序的老派体现在青铜大门和胡同边的大槐树上。庠序也跟得上时代,有一座神秘的日晷馆。

庠序历来重视数理化的学习,数学课带着正大庄严的意味,时间大多在上午,安排在孩子们精力旺盛的时间段。数学课还显示出无与伦比的严肃性,标志是上数学课的时候,庠序各个年级的同学们都坐得笔直。

霍头是六(三)班的数学老师,总穿一双软底布鞋,像个小老头一样。霍头是霍小老头的简称,他其实才三十五岁。

今天霍头又穿着那件难看的深绿色T恤衫,搭配了一条咖啡色长裤,足蹬千年老布鞋。霍头在黑板上写了几个词:一只羊、一条绳子、一片草场、一道围栏。霍头让大家组织一道数学应用题,补充说:“注意,在学分数,各小组可以展开讨论。”

霍头吩咐完题目,一如既往地坐在讲台前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三十个人迅速地分成五堆。按照孔老夫子的教诲,班主任阎玛莎把六(三)班分成了仁、义、礼、智、信五个小组,仁组、义组、礼组、智组和信组欢快地进入了神聊状态。

礼组的讨论沿着草场和羊的关系开始。

云天:“草场和羊的关系,是不可数名词与可数名词的关系。”

武二打断他:“用绳子赶着羊……我是那小小的牧羊姑娘……”

辰元咧开嘴,拉长了声音:“喜羊羊,我的小乖乖,我是红太狼妈妈……”

昊天实在听不下去,扭头对着旁边仁组的石越低声说:“数学白痴!”

石越正在和乐怡讨论,草场和围栏之间是否有空白地带。

昊天插进来:“数学就是抽象各类条件,人为设置理想条件,比如羊会像机器一样吃草,围栏是非常规则的形状,绳子的长度刚好适合分数的计算……”

仁组五双眼睛看着昊天,嘴巴一起张开,齐声说了句:“天哪!怎么能讲得这么明白!”

仁组的讨论停了下来,礼组也停了下来,接着义组、智组和信组都停止了讨论,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昊天也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数学对于昊天来说是大脑体操,这种小儿科的应用题,真的让人不屑。

昊天有点不知所措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在整体的安静只存在了三十秒,不知缘由的安静又被嗡嗡嗡的讲话声掩盖。昊天舒了口气,回过头看自己的小组,礼组的辰元和武二都懒懒地靠在桌子上,只有云天和嘉媛还在商量着怎么把题目出出来,每个组都要交一个!

2

霍头在二十分钟后,准时睁开眼睛,他盯着辰元的眼睛,暗示他站起来。

“说吧,如何组合成一道应用题?”

辰元慢慢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数学课弄得这么玄乎,有必要吗?”他看着武二,显然希望能够有增援。武二早忘了牧羊姑娘,低着头,假装在看书。

云天和嘉媛扭过头看着昊天,嘉媛在昊天后面悄声说:“这个星期,礼组课堂表现还是零分……”

昊天看了看组长嘉媛的大眼睛,心里叹了口气,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一只羊被六十米长的绳子拴在了一座长方形围栏的一角,围栏长是二十米,宽是十米,围栏外面是草地。这只羊能吃到的草地面积是多少平方米?”

霍头点了点头,嘉媛兴奋地对着昊天竖起了大拇指。

“当然,如果遇到红太狼、灰太狼,这道题就不成立了。”昊天说完,看了辰元一眼。

霍头看着昊天,“对于数学思维好的同学来说,还应该挑战更高的难度!”

下面嗡嗡嗡一片,从对计算的考虑转向对难度的思考。

仁组得出的结论:更高难度应该这样设计,羊在被拴的情况下,如何让羊在某个范围内吃到更多的草。

智组提供了另一个悖论:把羊放开不就能吃到草场上所有的草吗?这样的计算是弱智。

石越站了起来,很认真地看着霍头:“如果在特别的条件下,比如把羊换成人类,把草场换成资源,把围栏换成银河系,各类限制条件似乎都非常必要……”

下课铃响了,霍头的课总是结束得很快。

3

英语课完全是另一番天地了,发发呆,开开小差,孩子们随意地打发无聊的上课时光。幽灵纸团不时出现,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纸团让六(三)班充满了戏谑的欢乐风。

六(三)班英语课飘荡着红黄蓝三色幽灵小纸团,幽灵纸团们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藏匿在教室各个角落里。飞行的纸团带着班级八卦,随着英文单词一起在教室里游荡。

英语课上,嘉媛发现自己的笔盒里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纸团,它隐藏在文具盒第三个夹层的最里面,她在拿橡皮时发现的。小纸团是谁放进去的呢?什么时间放进去的呢?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同桌义薄盯着英语老师凯西的嘴巴,嘴里喃喃地念着:Jack was a monkey!他们正在学过去时。

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自己周围。前面石越正在看足球漫画,后面的同学大多在低头抄笔记。左边的高楠低着头,沉迷在英文小说《城堡》中,她已经考过了剑桥英语(CAE)四级了,凯西的中式英语发音对她是巨大的生理性折磨。嘉媛和乐怡隔了一个过道,乐怡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凯西,一边咬着右手食指的指甲,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嘉媛悄悄打开幽灵纸团,上面有一幅画:一棵树,显然是那棵著名的阴阳树,五个扎马尾的女孩在吃冰淇淋。右下角一行工整的小字:午休时间,好朋友一起嗨,女生马尾小队。

4

嘉媛很好奇,中午跑到那棵阴阳树下,她发现树下已经有三个“马尾辫”了:龚一帆、郝晓晨和乐怡。龚一帆走过来,拉着嘉媛的手:“欢迎来到女生马尾小队!”

嘉媛看着三个女孩:“女生马尾小队怎么回事?”

一帆:“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行动一致!爱好一致!就像我们的马尾。”

晓晨:“比如,今天午间休息,我们一起去吃芥末青豆,怎么样?”

学校对面照例会有各式各样的小店,庠序旁边也有一家叫“闲适”的小店,到了中午时间,“闲适”一点也不闲适,可热闹了。孩子们陆陆续续从青铜夔纹门里拥出来,到小店里买吃的。庠序的午饭是餐饮公司定点配送的外卖,这种饭菜照例味道变形、卫生状况堪忧,孩子们中餐勉强填饱肚子了事。抱怨伙食之后,大多有个理由溜出去买零食。

四个女孩到闲适小店买了芥末青豆,一起躲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里。芥末青豆一颗有黄豆大小,豆绿色的小圆球球,大家每人手里拿了一颗青豆,龚一帆喊了一句:“吃!”

青豆的芥末味很呛人,从鼻根处升起来的酸疼,放射到眼睛,眼泪鼻涕全都出来啦。乐怡和嘉媛嘴里一边发出“啊——”的声音,一边在原地转起了圈。一帆和晓晨似乎很镇定,吃完青豆,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两个人的狼狈样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一帆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呵呵,看你们,太不经折腾了,哈,笑死我了——”

嘉媛感觉自己都快被呛人的芥末味给窒息了,好容易呼吸正常点了,看到一帆和晓晨在一边幸灾乐祸,心里有点别扭。

“有点同情心,好吗?”乐怡已经能说话了,她抹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一张给嘉媛,自己也拿了一张,开始擦眼泪和鼻涕。两个人面面相觑,真不知马尾小队原来是这样的!

这些天嘉媛很纠结,自己是不是还参加马尾小队的活动。不参加的话,每天只能自己一个人,下了课,无聊得不知道干什么好。唉,总比自己一个人待着有意思吧。

每天午休,照例是女生马尾小队活动的时间,大家大多聚集在阴阳树下面。嘉媛不知道这次统一行动是什么,但愿别再是吃芥末青豆。晓晨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树脂塑料盒子,她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是几根黑色的草。晓晨告诉大家,这是鱼腥草,据说是草药,可以治病的。那段小小的鱼腥草在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帆拿起一段鱼腥草,放到嘴巴里面,嚼着嚼着,皱着眉头咽下了。

“怎么样?”

“统一行动,吃了再说!”

乐怡和嘉媛对视了一下,嘉媛低头闻了闻,没什么气味。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拣了一根最短的,塞到嘴巴里面。一股莫名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气味从舌根处一直到鼻腔,恶心的感觉让嘉媛几乎直接晕过去。恶心又呕吐不出来,嘉媛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肿胀起来。吃了鱼腥草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到嘉媛扭曲的五官和表情,一帆和晓晨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乐怡看到嘉媛的面部表情,已经扭过脸去,她决定不吃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乐怡转身逗弄身边盛开的伊丽莎白月季。

嘉媛说不出话,心里愤愤地想着:世界上怎么有这么难吃的东西!难吃的鱼腥草!幸灾乐祸的同伴!

中午休息时间变得不可捉摸,嘉媛不知道下一个中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难吃的东西!午间休息变得很尴尬,在一起玩比一个人感觉好多了,她不愿意和好朋友闹不痛快,可是……在嘉媛的强烈要求下,女生马尾小队决定不再一起吃怪味食物。但是一帆和晓晨坚持:做任何事情必须一起行动。

她们俩说:“好朋友,就应该什么都一样!”

午休的时光变得不一样了,想到女生马尾小队,嘉媛的眼神暗淡下去。

第四章 槐树荫下的秘密

1

阎玛莎像一片巨大的猩红色阴影从教室里移了出去,昊天跟在她后面,低着头,他又迟到了!昊天心里想着:第三次被阎玛莎抓住,一周内……等他跟着阎玛莎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语文课了。

阎玛莎花了很长时间写板书,用瘦金体抄写郑燮《竹石》和于谦《石灰吟》,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字,在黑板上呻吟着。嘉媛从小练书法,总觉得这两首诗用这种字体写出来,有点怪怪的。不过,白胖脸的阎玛莎特别爱用瘦金体抄词语,似乎瘦金体能够让她瘦下来。

阎玛莎的语文课对于一些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今天上古诗词,阎玛莎提问:“郑燮是谁?有谁会背《竹石》?”教室里一片静默。阎玛莎用教鞭(那根电子指示杆)指了指石越。她喜欢提问上课走神的同学,体现出某种暗示的惩罚。石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阎玛莎,依然沉默不语。阎玛莎眼神中满满的轻蔑,她指着石越的鼻子说:“沉默是傻呆!”

石越显然已经习惯了阎玛莎的侮辱性用词,只是回头看了看教室后面被罚站的昊天。昊天站在教室后面,拿着语文课本,这是阎玛莎对他一周内三次迟到的惩罚。趁着发怒的阎玛莎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昊天悄悄向石越砸了个小纸团,纸团打在石越的后脑勺上,弹到高个子女生郝晓晨身上,惹得后排男生一阵骚动。好在下课铃响了,石越快速从郝晓晨身边捡起纸团,塞到左边的裤兜里。

2

从五年级开始,每个月有一天,终极战斗小队三个该死的家伙会在胡同口拦住昊天。鲁辰元站在一旁,武二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藏刀,武大手里会拿着一支烟。每到这个时候,昊天看着武二那闪着光亮的刀锋,会乖乖地停下自行车,强忍着不发出叫声,以最快的速度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十块钱,递给站在武二身边的武大。他心里挺害怕,默默地低下头,快步推车走过去。武二拿了钱,还会在后面起哄,学着女生尖声尖气地喊:“好宝宝,乖!”

他知道鲁辰元是故意的,为了报复自己嘲笑他“数学白痴”。三年级的时候,辰元刚刚从外地转学到庠序。在霍头的数学课上,昊天看到辰元回答问题的傻样子,禁不住撇着嘴,喊了句:“数学白痴!”没想到,这个绰号一下子就传开了,大家私下里都叫辰元“数学白痴”,叫了快三年了,有时干脆简称“白痴”!

辰元是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家里似乎很有钱。刚来庠序的时候,他满口方言,简直土死了!大家叫这个绰号的时候,嘴角都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到了四年级的时候,他和武大、武二一起成立了一个终极战斗小队,在校园里惹是生非,总是打架。三班的同学才不敢当面喊他“数学白痴”。然而,他除了几个小跟班之外,依然没有朋友,总是伸着细长的脖子到处转悠,显得很孤独。

3

庠序大门外面是幽静的成贤胡同,两棵高大的槐树伸展着枝叶,立在庠序大门的两旁。浓密的树荫下,辰元和武氏兄弟站得很有气势。武大和武二是异卵双胞胎,脸长得一点都不像,体型倒是像复印出来的,是这些年流行的肥胖儿体型。圆脑袋和圆肚子叠加在一起,眼睛被胖胖的脸蛋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鼻子、嘴巴和眉毛都渺小得需要戴上眼镜寻找,两兄弟胖得像三维立体的充气相扑。武大和武二一边一个,站在瘦长条鲁辰元的身边。在槐树高大的阴影中,武大左手里还有火星在闪动,似乎有烟味弥散在胡同的空气里。

昊天推着自行车从青铜大门里出来,对面时间博物馆钟楼的钟声敲了很多下,庠序大门缓缓地关上,看门人太岁依然非常准时。

昊天早已看到三个人站在槐树树荫下,他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准备像风一样逃过去。昊天很害怕,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他对自己很生气,他每天上学都会遇到这三个讨厌的家伙!每天都很害怕!

昊天骑着自行车,奋力向前冲过去。这次三个男孩似乎并不想拦住他,抱着胳膊站在马路牙子上,嘴角的笑容有着一丝诡异,他们让昊天径直骑了过去。这是一辆菲尼克斯牌27速山地自行车,机械双碟刹,高碳钢车架,特殊减震功能……平时昊天骑着它,感觉像风一样自由。现在,他感觉山地自行车和自己一样浑身燥热地向前冲去。不怀好意的笑声尖锐地跟在后面,突然自行车前轮猛地停下,车速太快,后轮高高扬起,昊天整个人被抛了起来,重重地摔在马路边。昊天右边的脸磕在马路牙子上,疼痛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嘴里。昊天看着身边摔得变形的加粗减震前叉,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好宝宝哭了!哈哈哈……”辰元、武大和武二吹着口哨,发出嘲弄的叫声。他们远远地走过来,夕阳中,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宽,像三块巨大的阴影覆盖过来。昊天的眼泪冻结在眼眶里,屈辱感竟然能让疼痛消失。他站起来,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覆盖在面前的三个阴影。

“只要说一句,我是狗屎,就两清了。”武二手里拿着手机。

昊天依然低着头,心里有一只小老鼠在跑来跑去,他怕鲁辰元和武氏兄弟。

鲁辰元看着昊天,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果然是个胆小鬼,好宝宝都是胆小鬼吧。躲在妈妈的怀里!”鲁辰元一边骂,一边抬起右手,朝着昊天的脑袋狠狠地打了一拳,“叫你还敢嘲笑我!”

昊天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他感觉不到疼,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让他不知所措,可是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狂暴的男孩,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嘴角流出了一丝丝鲜甜的液体。他吞了下去,液体有一股铁腥味。

夕阳中的三个阴影逐渐远去,昊天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很痛,很痛。

成贤胡同的槐树开着淡紫色的花,傍晚的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槐花香味中隐匿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五章 一张令人不安的图片

1

星期四照例显得非常漫长,终于放学了,嘉媛的“松鼠尾巴”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经过阴阳树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去沙漏小屋。嘉媛走过庠序的五彩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是那棵有名的阴阳树。她经过阴阳树的时候,亮出自己的贝壳日晷钺,红喉姬鹟正在阳面树上打盹儿,看都没看她一眼。

今天是嘉媛的生日,她却高兴不起来。今天中午,有同学给她的微信发了一张非常恶心的图片,她看了以后,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又像是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嘉媛想到了芥末青豆和鱼腥草,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那种令人厌恶的味道像影子一样跟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

六年级的烦恼有点儿多。

泰山石狴犴蹲在日晷馆的门前,比起往日来,似乎多了一份忧虑,没有那么气势逼人。嘉媛登上无声的螺旋电梯,到了0511号沙漏小屋。她的小屋里挂满彼得兔,她每年过生日都会收到彼得兔玩具,粉色和蓝色最多。她坐到贝壳日晷前,戴上了日晷镜,她的日晷镜头套上用白色丝线绣着一只长耳兔。等了很久,她都没有等到那种熟悉而温暖的风。嘉媛睁开眼睛,她依然在沙漏小屋里,她第一次无法到达日晷馆。小屋中充满了她喜欢的樱花香味,那种四月春天的气息,可是她依然快乐不起来!

嘉媛盯着日晷镜旁边粉色的沙漏,不经意间,细沙悄无声息地流动着……手中的日晷钺发出啸鸣声,她已经在沙漏小屋中待了一个小时了。沙漏中漏下的粉色细沙比平时要多,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嘉媛不情愿地离开了沙漏小屋,在螺旋电梯上遇到了高楠,高楠的嘴唇肿得很厉害,比平常厚了许多,有着几分滑稽。

嘉媛看到高楠的样子,竟然扑哧笑出了声。她拉着高楠的胳膊,小声地问她:“疼吗?我上次追猫磕破了上嘴唇,妈妈给我抹一种消肿软膏,一下子就不疼了,我给你带点吧。”

高楠看了看嘉媛,感激地说:“谢谢!哎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赶上抹粉的阎玛莎了!”

嘉媛默默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诉高楠那张图片的事情。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走过了阴阳树。看门人太岁依然在门厅里打盹儿,铁门上的夔纹无声地闪了闪,庠序的大门打开了。对面时间博物馆的钟声敲了很多次,她们俩同时向钟声的方向凝望了一下,互相摆了摆手。

嘉媛低着头,耷拉着“松鼠尾巴”,默默转身走了。

高楠对着时间博物馆的方向,嘴里喃喃地说:“沙漏小屋的时间变快!穹隆南森林没有一只飞禽走兽……”

2

离青铜大门不远是成贤胡同,胡同口停满了接孩子的私家车,嘉媛爸爸早已等在胡同口了。

嘉媛爸爸是当下流行的奶爸,女儿奴的爸爸时刻等候着嘉媛的召唤。嘉媛六年级了,不再像个小女孩一样跟他撒娇,这让他很失落。今天是嘉媛生日,因为是周四,生日聚会推到周六中午。嘉媛爸爸明显感觉到嘉媛今天上车时情绪有些低落,看来女儿对于生日没有聚会不开心。回到家,嘉媛只吃了一点点晚饭,怏怏的,提不起精神,身体似乎也有点不舒服。妈妈哄着嘉媛喝了杯牛奶,洗了个热水澡。

嘉媛总算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本心事重重,准备着失眠,不过,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洗完澡,浑身舒坦,她竟然一会儿就睡着了。

嘉媛睡熟了,床头柜旁边的小夜灯发出柔和的光。嘉媛妈妈将粉紫色包装的礼物悄悄放到嘉媛的床头柜上,在嘉媛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心里悄悄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生日礼物照例是一只彼得兔,这次是粉紫色的陶瓷兔,嘉媛爸爸在景德镇出差时特地定做的。

嘉媛妈妈正准备离开卧室,这时嘉媛的智能手机闪了一下,快没电了。家里没有人玩游戏,电视机也几乎常年不打开,嘉媛不玩游戏,偶尔上网也是收发邮件。嘉媛的爸爸妈妈对自己的乖乖女很放心,专门给她买了只智能手机,带着上学用。在学校有需要的时候,嘉媛随时可以用手机和爸爸妈妈联系上。

嘉媛妈妈伸手拿过手机,插电源前随手点开了微信。孩子的微信好友不到十个人,天鹅睡美人、夏花绚烂、战神、金刚熊、一颗橡子……全是这种卡哇伊的东西,挺有意思的。嘉媛妈妈一时好奇心起,想看看孩子们在微信里会聊些什么。她打开“一颗橡子”,里面是嘉媛发的小组活动通知,“一颗橡子”回了一个慵懒的表情。点开“天鹅睡美人”,里面是给嘉媛发的“五月的鲜花”录音文件。嗯,还有一个“战神”,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图片,点开图片时,嘉媛妈妈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瞬间石化了!

嘉媛妈妈拿着手机,浑身冰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看着睡熟的嘉媛,心里一阵难受,拿手机的手竟然哆嗦起来。她拿着手机轻轻地走出女儿的卧室。嘉媛爸爸看了图片之后,一言不发,显然觉得事情很严重。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看了这样的图片,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

3

乐怡上次没有吃鱼腥草,一帆和晓晨责怪她破坏了团队游戏规则,不搭理她了。她和好朋友嘉媛最近也有点小别扭,嘉媛似乎有什么心事,老是一个人发呆。尽管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滋味并不好受,乐怡也不想总黏着嘉媛,显得自己总是讨好人似的。

乐怡打定主意今天中午不去阴阳树下面,让女生马尾小队见鬼去吧。乐怡一贯嘻嘻哈哈,她可管不了那么多。自己不想再吃什么恶心的东西!乐怡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合唱团唱歌,她已经三次没有参加合唱团的训练了。

乐怡整理书包的时候,在书包的外夹层发现一个黄色的幽灵小纸团,哈,神出鬼没的幽灵小纸团又出现了!她悄悄打开小纸团,小纸团被揉得皱巴巴的,展开后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长方形小纸条,画着连环的两个桃心,一支金色的箭头穿过桃心,右下角一行工整的小字:谁和谁最CP?

乐怡看着纸条,禁不住嘴角上翘,嗯嗯嗯,倒是比女生马尾小队更有意思。

合唱团正在音乐教室练习新曲目,传来《放牛班的春天》那个怪怪的调子。乐怡讨厌法语歌。她喜欢《前门情思大碗茶》那样的,敲着小鼓,唱着京腔。唉,想到自己没有考上京剧队,心里隐隐泛起纠结了五年的怨气,越发不想唱了。高楠被老师叫到前面去了,她的音高特别准,老师让她给大家唱一段。高楠的白色校服衬衫的左上角绣了一个小小的金色五线谱,她的声音轻灵通透,听起来非常干净。乐怡突然想到早上的小纸条,高楠和昊天CP似乎很合适。她跟着高楠的歌声,嘴里轻轻哼着……乐怡第一次感觉法语歌的调调也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