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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上行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 山哈  2019年06月29日08:59

风景遇上合适的老歌,便完全没有了抵抗。就如眼前的风景,瞬间陷落在老歌的旋律里不能自拔。心里、眼里、脑海里都被一首老歌粘着,扯着。

其实,音乐的旋律埋在心里,好比一段隐私,不说,别人是不知道的。要不是走的山路长了,要不是山里的风景实在太美了,《垄上行》绝不会自己轻轻地爬出嗓子。

“……我从乡间走过

总有不少收获

田里稻穗飘香

农夫忙收割

微笑在脸上闪烁

……

这轻轻一哼,便是35年。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张明敏在春晚唱《垄上行》的那年,1984年,他和我都正青春。

那真是激情荡漾的80年代啊。那时候,满眼望去,纵是乡野的春播、秋收,都显得那么轰轰烈烈。

眼下,不是秋天,也不是“田里稻穗飘香,农夫忙收割”的金色垄上。眼下是小满,是一年四季中南方稻子拔节,北方麦子挂浆,山竹摇着新枝,满世界绿得发油的季节。

这么说吧,“小满”一过,乡村就到了孕育的季节。春天,是万物生长、“有女初长成”的季节,充满了甜甜的羞涩。过了立夏,至小满,树和树,山和山,水和水,蓝天和白云,阳光和轻风,满世界都明媚地、火辣辣地孕育着。

我走的是山垄,它们一直藏在天目山麓的深处,是一条缭绕的山道替我牵出这个叫“龙门秘境”的地方。平心而言,见过的风景多了,原以为不过如此,只是到了此处,还是免不了怦然心动。

“龙门秘境”其实离繁华不远。杭州西去,驾车不过一小时余,却因天目山的遮挡,或宣传不多,晓得的人不多。这也好,就此生生挡住了许多世间的尘气,以至于我走在田间的垄上,野径小道中,发觉此处如此寂寥,如此原生。

到底是落脚的民宿叫“垄上行”,还是自己走着走着就陷进了“垄上行”?反正,从落脚那刻开始,音乐的滋味就从心底四处洇润开来。

“龙门秘境”是当地政府着力打造的乡村文旅融合体,它有个官方地名:高虹镇。一条曲里拐弯的乡道串起大山、龙上、石门村,串起周边七七八八个自然小村落。

前些年,山里的男人女人像蒲公英种子,顺着风飞出大山,去了城里。去城里的男人女人在城里落了地、生了根,而他们童年的村落,久经风雨,渐渐败落,渐渐形影相吊。

近年,人们发现,这些凋零的村落和深藏村落四周的高山草甸、金钱松林、冰川遗迹、古道、梯田、村落民居,美得令人心醉,于是“龙门秘境”便流传于世人口中,乡村也就此渐渐热络起来。加上这些年政府投入巨大,经过一番“乡村整治”“五水共治”“三边绿化”,旧风景略稍打扮,便如新嫁娘一般惊艳起来。

但真正吸引我的,却是历史的深邃。

极目山野,“龙门秘境”竟藏着许多不为世人所识的秘密。如果你到龙上村,随意找一位老者聊诗,他都会掰着手指和你理论五言七绝、对仗平仄。原来,龙上村至今繁衍生息着诗圣杜甫的后裔。再比如,世人知道杭州龙井茶,却不知,杭州龙井十八棵御茶正是由此处散发而去,龙井茶的根或者说魂儿,还在大山村。还有,不远处的天石滩,有条1580米的石瀑,竟然是一亿五千万年前,燕山时期火山爆发形成的火山岩石谷,又经历了第四期冰川运动才有了现在这般模样……

当然了,有些隐秘不足百年。

在龙上村,我给江西安福县委贺书记发了几张照片,拍的是新四军将领刘别生策马扬鞭的雕塑,我说:贺书记,我在天目山的深处,眼前这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四军,是你们安福的儿子,1945年3月至5月,新四军苏浙军区一纵队一支队队长刘别生和夫人苏迪在龙上休整,一个月后,30岁的刘别生牺牲在新登战场。

龙上三月,刘别生和子弟兵们,帮村民砍柴割草,开荒种地……直到今天,龙上的百姓还怀念着他们的刘队长。

纪念墙上另一张照片同样令我注目:那是1939年的3月,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横冲直撞,天目山禅源寺的百子厅里,挤满了抗日军民,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周恩来登高挥臂演讲,他对着临中近千名师生,行署官员和数百名集训的政工队员,分析抗战形势,当前任务,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倭为例,对大家说,浙江历来有抗击外侮的英勇传统,大家一定要有抗战必胜的信心……

龙上一夜,青山无语。

次日晨起,已是清风徐徐,新绿扑面。远处的狮子山被朝阳点亮,裸露着的岩石,在朝阳里泛着金黄。听人说,狮子山已被外国朋友列为攀岩圣地,它独特的花岗岩石壁,百余条难易不同的攀岩道,成为攀岩爱好者一试身手的绝佳去处。

我不是攀岩爱好者,也对即将申报的“国家攀岩小镇”关注不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既盼着“龙门秘境”被世人所知,又害怕“秘境”成了旅游爆款,从此又失去一处难得的幽静。

还是唱唱老歌吧,有些歌是永恒的,至少在我的心里,如《垄上行》。

……蓝天多辽阔

点缀着白云几朵

青山不寂寞

有小河潺潺流过

我从垄上走过

心中装满秋色

若是有你同行

你会陪伴我

重温往日的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