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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丛刊》2019年6月/上旬|袁磊:豹子(外六首)

来源:《长江丛刊》2019年6月/上旬 | 袁磊  2019年06月21日09:02

豹 子

旷野适合飞纵术,调息、运气

作翱翔之状,助跑时

我就能在身体里找到豹子,借丹田

发出困兽的声音,深信能飞起来

但总局限于跑,一直跑、拼命地跑

奔跑替我诠释着飞翔和无法抵达的尽头中

失败的虚无主义立场

我将局限暴露无遗,体力与美学的透支

惰性与妄念的轮番轰炸

但旷野始终对我开放,天空始终接受着

我的挑战与命定。牛筋草、苋都承担着

我失败的重量,并一次次弹回去

我是豹子,我爱上了奔跑也就爱上了

种种不可抗拒的孤独

同样,我是豹子,就拥有鲲鹏一样的

速度和羽毛,拥有驰骋者深谷、绝壁

与星空般的传说

 

朗诵者

在广场上颂诗时,我心不在焉

心里的句子缺席现场

那只是孤独的必需品

在广场,我拒修平衡术

不屑用虚妄的声音抬起高度

宁愿被众人逼视

宁愿带上枷锁

孤独击穿肉身

我宁愿朗读现场是一片废墟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读出铸鼎之词,我也可以是不存在的

或被判终身监禁

是的,我被诗歌判了终身监禁

我的书桌、手稿全都交了出去

我能听到断翅之声

我甘愿加入

这用血抵达的生命绝唱

 

抵 达

该如何抵达这些词

这些我命中的坟地与释迦牟尼

注定的失败,一路乔装打扮

混进诵经、打坐的队伍

我曾在这条取经路上盲目取舍

偏信、逃避、追杀轮番上演着语词革命

这些别开生面的阴影,又从朝堂上拽下来

但我依旧身披甲胄,像个美学上的衙役

一次次羁押着虚空

怀抱楚辞的理想和世界观

什么时候才能经由内心抵达这些词呢

在九曲回廊的命途中,静悄悄地来

静悄悄地去,内心则住着一个爱诗的和尚

不论疯魔时,不论死生事

 

对天空展开想象

对天空展开想象时,我主动接受天空

对内心犁庭扫穴式的革命

这些命定的词或乐器,全都找上门来

一一被我奉为上宾,陋室之中

我一再向天空索要清风、流水和白云

并拿出祭神的供果,作为招待的必需品

我邀请他们过来

我已向夜赊下一点白银

若不嫌弃,天空,我也邀你过来

我们在田野上走一走,我都给你

我的真诚、冒犯和心事

也可以在林间轻声细语,留给恋人的

我都给你。如果结局需要,我们也可以

反目,或隐去

我会接受你传递给我的所有风暴和闪电

也请不要拒绝我的想象抵达你,落下泪来

这些注定打扰到你的雨滴

 

夜读聊斋

夜读聊斋,我想读得不紧不慢

像风,清风徐来地翻过孙子楚的痴情

王六郎的侠义,叶生的怀才不遇

我想读得像个中年人,历经世事,胸怀宽阔

但我悲从中来,终有不能

夜读聊斋,就是要将命押进去读

读出劫数中的翻转,世事中的呼应

读出一个穷书生,他的软弱无力

他的求索、宏图与不堪

就是要将所有魍魉魑魅的悲情读进骨子里去

替老贡生退出这个时代,还原鬼狐的修行

孤独地成全自己。就是要站在天地大义上

读出孤坟上荒草的沧桑,让革命者、殉情者

让千千万万悲苦的人借我之身站起来

但我终有不能

仿佛每个人物都抵达我,成为亲历

纷纷涌过来,仿佛我就是那千千万万的

命中注定,任凭这个老贡生在笔下的时代

不断地替我反击,替我正名

 

第一次是在婚礼上

仪式进行时,我拼命鼓掌

像是为自己,光

打过来了,就那么一瞬

我站在台下,经由这对新人

传达给我的,我感受到了

第二次是在高速上,太累了

我歪在汽车后座上打盹

想到回家,和接下来的生活

光就从车窗斜刺了过来

第三次是在天黑下来以后

在宿驾转盘,在我想独自行走的路上

光全都射向我,一个身披露水的人

在被照亮了的田园

 

行走

行走似苦修。但在旷野中我依旧期待

能走得更远些,我相信远方

能照见来处,并告诉我,它所照见的

所以在旷野中我的行走具有宗教性

所有的意义都在于行走

所以我爱苦修,爱暮色磨平须臾

我甚至期待夜晚来得更快些,好配合我

行走的难度。作为这片旷野的

苦修者,我深信有神,在旷野中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