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19年4月上半月刊｜李庄：但没人知道那只黑色的开关，在哪儿
来源：《诗刊》2019年4月上半月刊 | 李 庄 2019年06月20日08:53
无人能够阻止玫瑰怒放
无人能够阻止玫瑰怒放
即使剪断枝条
揉烂花蕾
甚至用推土机推掉一万亩花圃
玫瑰仍将怒放
这是大自然的律令
玫瑰用刺、用你的血
在你手指手臂胸口嘴唇怒放
即使被焚烧
玫瑰就用火焰
抽搐着抖动着翻卷着
纠缠着你疼痛的记忆怒放
即使剩下一捧灰烬
玫瑰也要在你的黑发上怒放
在你夜半梦醒后散发致命的芳香
即使你死去
玫瑰就在你骨灰中怒放
用花瓣为你的凋零押上尾韵
即使你的骨灰撒入大海
你看——蔚蓝的波浪上
十万朵洁白的玫瑰——怒放
火 柴
我喜欢收集酒店的特制火柴
国内国外各种样式，当作纪念品随身带走
——小小盒子里藏着火的种子、礼花的梦
闲时，坐在自家阳台把玩
点上一支烟，慢慢想起这盒火柴来自
哪座城市，想起那里的景色、风俗和人
满盒的红头火柴拥挤，像
等候的人群，是晚点还是乌有？是哪一只手
将它们填满，又是哪一只手将它们一一抽走
我曾不慎将它们集体引燃
领教了压抑已久的激情——“哧”的一声
我的中指拇指焦煳，疼痛蔓延至心脏
一根点燃一座军火库的火柴和点亮一盏灯的
烧荒的烧饭的甚至自燃的火柴有什么不同
燃烧自身才能燃烧其他，这燃烧有什么道理
我只是无法忍受火柴盒里仅剩下一根
火柴，就像烟盒里剩下
最后一支烟——我独自躺在床上，失眠
我将空抽屉一样的火柴盒放入抽屉
将回忆放入下一次的回忆
我嘴角叼着的烟缩短着时间、空间
这珍藏不是怪癖——你看药皮上一道道
粗暴的凌乱的擦痕，如诗降临时那致命的
轻巧的一划，那一瞬像不像你的一生——闪过
凝 望
夜半酒醒，摸黑去厨房喝水
见对面尉署街4号楼1门301室
还亮着灯光
我曾在其中居住，那里
依然传来笑语、哭泣
女儿在那儿出生
父亲、妻子在那儿去世……灯光
不知那只手何时将电灯关掉
我知道开关就在门边
白色塑料上是生活的油腻、污垢
哦，那几根曾触摸过的
亲爱的手指
但没人知道那只黑色的开关
在哪儿
土 豆
切土豆切到了手指
你才体会到土豆的疼痛
——土豆丝淌出鲜红的血
有谁懂得土豆的恐惧
你我在舒适的床上做梦
还没有被摁在案板上
土豆从土中被扒出时一声不吭
它们甚至庆幸见到了光明
暗自祈祷自己好运
从外貌上看土豆憨厚、拙朴
一颗挨着一颗的确有血缘关系
但它们在冬天生出有毒的芽
大宗土豆的去处——厨房
烹炒煎炸各种菜式——呵，土豆泥
少部分被加工成工业淀粉、酒精
哦，一颗烂土豆被抛弃，竟然
在食堂的垃圾堆中茁壮成长
留种的土豆被消毒后养尊处优
但季节一到，照样被切割成丁
埋入湿润的黑暗中繁衍后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