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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文学版2019年第3期|艾玛:芥子客栈(节选)

来源:《中国作家》文学版2019年第3期 | 艾玛  2019年06月18日08:53

4

后来,廉海砂又去蓝房子吃过几回饭。不过,他只在那过过一回夜。那是个周末,他过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搭出海的船回岛上看老爹老妈。小万再去码头买食材,发现潮哥在客栈过了一夜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海砂那孩子……”他们如是说,语气里颇多疼爱,像谈论自己家人。

于是她知道他其实叫“海砂”。有人很直接地问她到底是不是青岛人,青岛哪里人,多大了,结婚没,家里都有什么人,末了还不忘补一句:“那可是个老实孩子。”——像是有点担心她会坑他的意思。也不一定就是在说她不老实,毕竟她不是这鳌山湾一带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小万都懂,但无端就觉得讨厌起来。她只是想在此开个客栈度日罢了,哪个男人值得她去坑?于是潮哥再上线,问有房没,小万就答,没有。饭呢?饭,也没有!

如此,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廉海砂没去过蓝房子。但他时不时在网上给小万留言,把许多心事,讲给她听。有次他喝了点酒,竟跟她提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伤心得说不下去。他还给她讲了两件事,一件,有位业主家被人用鸟枪从小区围墙外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二楼双层玻璃射入墙中,业主受到惊吓,投诉他们保安队,那个月他们的奖金全没了。第二件,他妈加入的其实是哭教,常常哭得死去活来的,他和他爹都接受不了,尤其是他爹,老头一直努力地养家,从不打老婆的,他妈痛哭到底为哪般?小万很少回复他,只是听他说,但廉海砂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还是引起了一些变化,她感受到了他的不易,或者,是生活本身的不易,不再那么抗拒他的联系。渐渐的,他不再叫她老板、小万什么的,而是开始喊她姐了,她不恼,也不应,由着他。

入冬了,蓝房子院中的衰草开始结霜,正午方消。起风的日子,晴日里也冻得人直抖。小万开始烧壁炉取暖。入冬前,她就买了一堆苹果木柴堆在后面屋顶上备着,一根根齐檐码着,远看,屋顶上像是卷起浪花。小万小时候,她爹万师傅常逗她,眼瞅四周无人,冷不丁就把钥匙往树顶抛去。“小丽,钥匙!” 万师傅喊。小万总是应声跳起,她抓住一根树枝,借力往空中一跃,树如风吹,整棵都摇晃起来。小万跃到树梢,抓住那把钥匙后,双臂抱膝,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到树后去,完成这些动作时她的两条腿仿佛没有分别,双脚同时落地,并不能看出一条腿比另一条短。她看看掌中的钥匙,再回头看,树已弹回去,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渔码头地少,土薄,没有树。隔两天,小万就会在夜里去后院。“小丽,钥匙!”她仿佛听到那一声喊,于是纵身抓住檐下滴水,一翻身上到屋顶。屋顶没有钥匙,她会抱一抱劈柴下来,放到壁炉边烘着,这样烘两天后,烧起来没烟。苹果木耐烧,烧着还好闻,小万喜欢的。

天冷,来海边的客人,少了。那些眼神清亮、清晨看到海上日出会在露台上又蹦又跳的文艺小青年不见了,来的多是九折成医、饱经世故的糙客。送走了一个昼伏夜出、邋遢的摄影师后,初雪那日的下午,又来了一个中年背包客,打车过来的,网名叫“啸天翁”,大个,络腮胡子。他跨步走上露台时,站在门后的小万感到脚下的地板晃动了两下。不过啸天翁名字响亮,人却安静,进了房间后,门一关,再不见出来。小万觉得奇怪,却也不好打扰。开客栈,最怕遇到两种客人,找事的,寻死的。背包一丢就到处看,跑到屋外大喊大叫,或是发呆,都是正常的。下着雪呢,透过窗户往外看,朔风搅白雪,海天成一色,如此美景,换别的客人只怕就要疯了,啸天翁这样的小万没遇见过,于是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天渐渐黑下来。客人是点了晚餐的,小万权衡再三,备了个海鲜火锅,食材也都备好放在旁边,客人出来,如果想吃,小炉子拧开即可。小万想了想,又拿出一瓶老酒放到餐桌上,一来,冬天喝老酒,养人;二来,老酒度数不高,能喝的,一瓶下去,不至于发疯,不能喝的,喝完一瓶,不至于醉死。

小万回到房间后,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到夜深也没听到客人开门出来的声音,就好像那屋里根本没住人。如果是寻死的……小万想,拦是拦不住的。如果是找事的……小万有些不安,但又自忖自己拳脚上远不如爹的功夫好,江湖上不曾扬名,不至于招惹人。一个从小多病、练拳健身的弱女子而已,怎会有人想来会她?拳头上赢了她又能博得什么名声?!除非——小万想起阳谷县那个拳师来。好好的日子过着,突然那人上门挑战,无冤无仇,打得她爹吐血而亡。虽然她娘总说她爹不是被打吐血的,是食道生病吐的血,但小万还是觉得跟阳谷拳师有脱不了的干系。尤其是后来听说他竟以赢了青岛最厉害的螳螂拳手这噱头在阳谷扬名,人称醉拳韩。过了多年后,小万终究是没忍住,跑去阳谷县扇了那人两个耳光,夺了本就不属于他的那点虚名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阳谷拳师小万倒是不怕的,怕就怕他暗中使坏,乘她不备来阴的。这世上糟糕的事情愈来愈多了,有人用两包香烟就能买个凶替自己去杀人,各种花样翻新地吹香、拍花子也时有耳闻,比以前的蒙汗药可下流多了。小万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备无患、了解一下啸天翁比较好,毕竟从他行路来看,是有身硬功夫的样子。小万于是上网搜“啸天翁”,掘地三尺,只搜到个画家,后人评其画作,“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倒让小万想起她爹教她拳时讲的话,脚下如石,要沉稳有力,拳下如风,要生机勃勃。小万于是想,这世上许多事果然都是相通的呀。不过画家辞世已三十多年了,显然不会是刚入住的这个傻大个。小万又想找以前练拳的朋友打听下,看他们知不知道这么个人。犹豫了一阵后,小万打消了这个念头。近几年来,她已与他们都断了联系,彻底退出了武林——如果那也算是武林。一旦联系上,打听不到什么还好,如果得了什么消息,欠下人情,以后再不联系,反倒显得薄情寡义了。小万住的这间屋子距壁炉远,冷,睡不着,于是她干脆起床,拉开窗帘,迎着外面的雪光,默默打了一套拳。“十年太极不出门,一年螳螂打死人”,但小万练的这套拳,旨在强身自卫,说白了,就是一套以螳螂拳为基础的女子防身术,不以攻击为目的。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爹根据她自身的特点,为她创立的这套拳,无名,无定式,讲究因地制宜,随机而动,每一招都能变守为攻,是十分实用的。小万从小练到大,三十多年了。有拳傍身,小万平静了不少。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真有事,躲是躲不过的,该来的,就让它来好了。于是小万不再想客人的事,洗洗睡了。

5

第二天天刚擦亮,小万就醒了,毕竟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她开门一看,餐桌上的食物已一扫而空,酒也喝光了,不知客人是什么时候吃的。壁炉里又添了两根木柴,噼噼啪啪烧得正旺。一双硕大的运动鞋烘在壁炉边,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小万走过去看,鞋子是湿的,显然客人夜里出去过。小万不由一惊,装修时她在门窗周围埋了一根拉线,连到她卧室里的两块碎玉片子上,这两块玉片子是用崂山玉磨成的,书签大小,白天取下一片,夜里装上。装上时,有人进出,门后合页扯动拉线,碎玉片子相击,会叮当作响。玉片响,她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她一向警醒的。小万仔细检查了下门窗周围,发现大门背后的墙上被人钉了个图钉,正好在拉线的位置。江湖小伎俩。小万看了一眼紧闭的客房门,门后一点动静没有。小万穿上外套出门去,雪停了,没有风,空气冷冽清新,白雪铺到崖边,衬得那海深邃如夜空。院子里果然有一串大脚印,朝着房子而来,出去时留下的脚印已被雪覆盖,看不大清了。看来夜里客人在外待的时间不短。

小万沿着脚印走,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小万出小院左拐,下到一片黑色礁石那。在那几个旧养殖池边,脚印消失不见了。早上潮水上涌,抹去雪,抹去了一切。

廉海砂拎着一个壁挂暖气机上门,进门就对小万说,我看你淋浴间还缺一个。他还带了把小电钻,小万没来得及说什么,廉海砂就把暖气机装上了。小万过去试用了下,浴室很快就暖和了。

小万泡了壶茶,和廉海砂坐在窗边。她把暖气机的钱转给廉海砂后,问,怎么又回家?家里没什么事吧?廉海砂进门时说顺道路过,来装个暖气机。见小万关心起他家里来,廉海砂很高兴,又感动,说,没什么事,托姐的福,都好着呢。廉海砂说着话回头看了客房门一眼,压低声问:

“姐,什么人这是?大白天还关着门。”

门厅有一双大码的鞋,廉海砂路过渔码头时就都听说了,客人对风景没兴趣,下雪天,没海赶,没落日可看,但风雪中的渔港,美的呀,谁路过不得驻足观看一阵,拍几张照片?那人可好,头也没抬,看守妈祖庙的老头问他去谁家,他也没搭理,怪的。

小万就把手机给廉海砂看,预订房间时留下的信息很少,说是两天,费用是入住时现金支付的。廉海砂就说,还是得正规一点,如今大酒店住客信息登记很全的,除了身份证,还扫脸……小万把脸扭向窗外,不想听。小万说:“一个人想隐姓埋名躲到某地清净两天,怎么就不行?”

眼看窗外潮水涨上来,廉海砂急着去赶船。他妈离岛去外地会教友,好几天音信全无,他得赶回家去安抚安抚他爹。临走前他问小万,想不想跟他去岛上耍两天?反正这房子人也搬不走。小万看看窗外那个岛,淡墨抹就的一般,风可以刮走的那种,显得极不真实。小万摇头。

廉海砂走后没多久,港东派出所的王警官就来清查外来户口,说是近期打黑除恶专项检查,要挨家挨户登记外来人口信息。小万来这日子不短了,第一次有警察上门,她猜大约是廉海砂跟王警官说了什么。也不等小万说话,王警官进门就“砰砰”地敲客房门,嚷着看身份证。原来客人是河北容城人,属于雄安地界上了,俗名肖田翁,湛山佛学院本科毕业,曾在海会寺修行十年,现已蓄发还俗。王警官的声音温和下来,又问了客人一阵,都是问得多,答得少。问及还俗原因,客人说,没意思。王警官就笑,对客人说,那是,我要是你我也还俗,赶紧回雄安去娶妻生子,如今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王警官查户口时,小万一直在厨房忙着。听到“肖田翁”,听到“湛山佛学院”,不免想笑,一个出家人,却叫“啸天翁”。小万在湛山脚下长大,小时候,每天天不亮她就跟着父亲到湛山上练拳,寺里的小师父也常在那个点做早课,“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类似这样的话她可是打小就听得耳熟。她手里剥着蒜,眼睛不由自主地将客人仔细打量了下,面生的,站姿萎靡,肩沉,背驼,回答王警官问话时总是慢半拍,说不出来的感觉。王警官跟他说笑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也许……也练过太极。”小万想。

“没事。”王警官走时笑着对小万说。他留了个电话给小万,让小万存手机紧急电话,一键直拨那种。小万笑笑,不语。

这晚小万准备了干蒸鳗鱼干,蟹黄包子,杂菌无花果鲍鱼汤,小米海参粥和蛰头拌苦菊。小万用尽心思做了这顿饭,她想,若是找事的,横竖还欠他一顿饭;若是个寻死的,一顿好吃的饭,会让人吃了还想吃,只要还想着吃,这人的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6

肖田翁立在餐桌边,对小万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万谢过,坚辞。肖田翁坐下来后,说:

“也请给你自己做点好吃的吧,今晚还有事请教。”

小万明白了。她洗了个苹果,坐到操作台内的一张高脚椅上吃起来。等肖田翁吃完饭,小万起身收拾桌子。肖田翁让到一边,看着小万,说:“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小万一笑,问:“韩拳师是你什么人?”肖田翁拱手道:“好个聪明人!我奉师父遗言,前来讨教几招。”小万这才知道,醉拳韩死了。三年前,小万去阳谷,在韩拳师武馆里只见过他二弟子,不见大弟子,传言大弟子出门云游去了。眼前这位,想必就是那大弟子了。

小万上下打量了肖田翁一眼,道:“他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怎么拜……”说到一半小万闭了嘴,心想这是人家的私事,问就唐突了,再说,醉拳韩人都死了,死者为大,语出不敬不好。

肖田翁一直立在桌边等着,小万收拾完,在他对面坐下来后,肖田翁才坐下来,他看着小万,说:“今天你说的一些话,让我很犹豫……”小万问:“什么话?”肖田翁说:“你朋友劝你实名登记时,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抬眼望着屋顶,道:“如今这世道,庙不像庙,道没个道,只有那些酸文假醋的文人,自己给自己弄个假名,倒哪里都去得,天南海北聚会切磋,整得倒像个侠义江湖,偏我们这样的寸步难行,连把宝剑也带不出门。”小万平静地道:“如今文坛在朝,武林在野,两码事。再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今时不同往日,都是迟早的事。”

小万看着肖田翁,又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为什么去阳谷,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肖田翁点头,又摇头,慢吞吞地道:“可我,答应过我师父。再说——”原来去年他就来过一次青岛,那时小万新寡,所以他一声没吭又回去了。小万就站起来,说:“如此,我就不废话了,恭敬不如从命。昨夜想必你已挑好了地方,说吧,哪里,几点?”

不出小万所料,肖田翁选定的地方果然是废弃的养殖池,整个港东村,也就那里没有摄像头了。自从那几个池子不养东西后,为加强渔码头的治安,原先装的一个摄像头被调了个方向,背对着那一片海了。

“午夜一点,不见不散。”肖田翁说。

小万明白,那个点,开始退潮,大约只有养殖池的水泥池边是露在外面的。那些长方形的池边只有一巴掌宽,因常年浸在海水中,长满了海藻和青苔,雪后天寒,只怕会结冰。韩拳师一门,说是拳,但多是脚上的功夫,戳脚。冰,他大约是不怕的。

为防意外,也为免生麻烦,两人按规矩约定各自写好遗书。小万回到房间,翻出来一双轻便钉鞋穿上,对结着冰、冻得梆硬的地面来说,这鞋实际上没什么用,不过,聊胜于无。小万穿好鞋,坐下来写遗书。这不是她第一次写遗书了,那回去阳谷,事先她也是写过遗书的,她在遗书里叮嘱她丈夫蜘蛛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她妈。眨眼,才几年工夫,她妈病死,蜘蛛摔死,把她一人剩在了这日趋无趣的世上。现在她已无什么亲人需嘱托,想了一阵后,她决定把客栈留给廉海砂,条件是入住时客人无需实名。写完这句话,她又觉得不现实,划掉,重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要求客人刷脸。

这个夜晚风清月朗,岸边白茫茫一片,倒也不觉得黑。小万下了礁石,见肖田翁已在养殖池边背水而立,跟小万一样,他也穿着某个户外品牌的紧身衣,这种衣服保暖轻便,有弹性,适合实战,那种众人皆知的对襟练功服其实只适合表演。

海水荡漾,浮冰撞击水泥池边,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小万纵身跃上池边,果然结了冰,脚下打滑,小万暗中提气,稳住了身子。肖田翁也不多说,身子一矮,拉出一个架势来,是无极桩,却又不全似,为适应脚下方寸之地,收了不少的,总之是稳扎稳打的路子。小万于是也不废话,一个快步向前,想着天寒地冻的,早点分个高下,也好回屋暖和。肖田翁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仗着身高力大,迎面破门而入,使出一招玉环步,直欺小万中堂。玉环步是螳螂拳一派最出名的招式,肖田翁这招表面上看是向螳螂拳示敬,含谦让之意,实则有一招跌翻小万的意图。虽说小万只打他师父两个耳光,可阳谷大街小巷都传师父挨了她十几、二十几个耳光,甚至有人说她打累了才停下来的,否则老韩还要挨得更多!这些流言蜚语,令师父含恨而终,也使醉拳韩满门蒙羞,声名扫地,武馆难以为继,一帮师弟师妹流散,肖田翁想想,恨的。他这一招颇费心思,偏小万动起拳来,就似天真简单的孩子,眼里向来只有拳,只依对方拳脚顺势而为,没有揣摩他人心思的习惯,肖田翁这番示敬谦让也好心思狠毒也罢,她竟一点也没领会到。她自幼习螳螂拳,对玉环步再熟悉不过了,见肖田翁拳到门面,于是立马屈膝后撤,侧身避过。很快,两人一来一往,十几个回合过去,竟难分高下。肖田翁有些不耐烦起来,寸步跟进,一记狸猫上树,跟着又一记穿心脚,小万急忙回肘防御,无奈脚下一滑,收腿不及,下方露空,右腿连中了两下,一个后仰跌坐在池边。肖田翁乘胜追击,又一招叶里藏花,脚尖发出哨音,直冲小万头顶而来。养殖池边狭小,小万退无可退,索性险中求胜,以短制长,于是双膝扑地,一个蹬里藏身,人如流水入窟,眨眼就钻到肖田翁身后,起身时,就势对着肖田翁右后腰来了一招风顺暴雨,肖田翁收腿不及,身子前扑,差点跌入海中。肖田翁游方多年,见多识广,又习武不辍,应变也是极强的,吃了这一亏后他并不慌,回身一招飞箭手,将小万逼退,同时身子一矮,脚下连连后撤,一时冰碴飞溅,面不改色地稳住了自身。瘦弱的小万,力道却不小,肖田翁于是拿出看家本领来,生花手加鸳鸯腿,凭借优势站位,如蚕食叶,直把小万往海中逼去……为利于排水,海参池一般都修成坡状,向海中倾斜,池边又结了冰,小万身处下方,十分被动。肖田翁拳脚生风,千变万化的攻势,如一堵移动的墙,向小万压来。小万身后几步之外就是海,退无可退,她闭上眼,把肖田翁想象成了一棵树,一棵风中之树。“小丽,钥匙!”她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喊声。她睁开眼,看到钥匙带着一点银光,淡若星辰,正往那棵风中之树的树梢飞去,小万侧身跃起,像抓住一根树枝那样,往肖田翁凌空踢来的腿上一点,瘦小的身子被高高弹起,她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把钥匙!小万双臂抱膝,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到了“树”后。小万松开拳头,想看看那把钥匙,这时,她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小万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回,那棵风中之树没能弹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