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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9年第3期|二湘:暗涌(节选)

来源:《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9年第3期 | 二湘  2019年06月10日09:00

导读:

一个海外白领的环球之旅。作品中那个独属于今天时代的世界公民,已与传统记忆中漂泊四海讨生活的华人形象大不相同。

第一卷 喀布尔的白梨花

第一章

吴贵林一行到达喀布尔的时候,天已近黄昏。太阳如一颗没有温度的咸蛋黄,温软地挂在天际。从机场一开出来就是尘土飞扬,窗外灰蒙蒙的天,像是打底的薄薄的灰色秋衣,映衬着不远处一座座土黄的山,黄土崖上密密匝匝镶嵌着一个一个颜色斑驳的土房子,有几分像他小时候住过的土坯房。这让他对这个地方生出了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像是回到他的老家,回到童年那个天色清沉的梅雨天。他像是看到了一个遥远的小小的身影,站在高高的青霞山巅,山下是漆黑若梦的一片片瓦檐和绿油油的稻田。然而眼前那嶙峋的山峰又全然不似他的故土,故乡的山是清润而绵延的,他心里生出了一丝哀凉。

他们坐的是改装过的路巡,装了厚厚的防弹铁甲,如穿山甲一般在黄土路上行进。车子开了约莫四十分钟的样子,抵达联合国机构大院。此时暮色转浓,天边的群山不再嶙峋,而是成了一个淡黑色的剪影。防弹车在第一道门口停下,司机递给荷枪实弹的门卫一张证明。门栏升起,车子继续前行。到了第二道门口,警卫开始查车,他低下头,手电在车的底盘上晃动着——是想看看底盘是否有炸弹。车子继续前行。到了第三道岗,车子上来一个警卫,让他们每个人出示证件,贵林忙把他的美国护照递给他。警卫看看照片,再看看贵林,没有说什么,神情冷漠地把护照还给他。第四道岗的警卫带了条黑黑的警犬,穿制服的警卫领着和他一样眼光凌厉的警犬在车子周围绕了一圈。

贵林旁边坐着一个马来西亚人,是和他同机抵达的,名字叫恩达。他说恩达的意思就是鸟。他原先还在贵林耳边叽叽咕咕,四道岗哨查下来,他已经脸色苍白,再无半句话。这鸟人,贵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过,老实说,他也没有想到警戒这么严格,心里也生起了一丝惧意。他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会度过怎样的一年,不知道命运在此布下了怎样的迷局。

车子终于开进了联合国大院,推开死沉死沉的车门,他下了车,注视着眼前这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它如一座小小的城池,静默地横亘在他的眼前。而城池之外的远山已是漆黑一片,和黑色的天际浑然一体。

从美国到阿富汗没有直达的航班,他先是从旧金山飞到迪拜,再从迪拜到喀布尔。一整天的旅行,贵林觉得疲惫不堪,脑子发晕,脚上发软。一进临时的接待处,他就倒在床上。只是他躺在那,身上黏糊糊的,却怎么也无法入眠。他勉强起身去冲了个澡,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屋外隐隐响起一个孩子嘤嘤的啼哭,他追随着那个声音走出了房子,却走进了重重迷雾,连天连地的雾,看不见路,看不见他自己,看不见光,他大声地喊:“月月,月月!”世界在迷雾中寂然无声,周围没有一丝回响,他心里一阵凄然,凉的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醒转过来,在喀布尔的第一个黑夜里拭去了眼角的泪。

他醒得很早,外面有微光照了进来。他看到床头有一个古怪的八角形台灯,散发着陌生而神秘的气息。他不记得昨晚见过这盏灯,似乎这是一盏有魔法的阿拉丁神灯,忽隐忽现。墙上挂着两个时钟,蹊跷的是,两个时钟的时间都不一样。他努力放轻松, 让每一根神经慢慢适应这个绕了大半个地球抵达的地方。似乎这个新地方让脑子运转也迟缓下来, 他看着那钟表发了半天呆, 终于决定起身走动一下。他下了床,出了门,沿着小路在院子里走动。院子里有不少花草,小骨朵的玫瑰,一丛丛的,粉白的颜色,看起来即要开败,颓意洒在每一朵花苞上。绕过玫瑰丛,转过一大片灰白的砖房,蓦然之间,一个游泳池展现眼前。泳池大约是二十五米长,一池蓝莹莹的水荡漾着。旁边的绿草坪上铺着地毯,斜七歪八躺着晒太阳的人,男的光着上身,下面是条大裤衩,女的穿着比基尼,乍一看过去,白花花的一片。他站在那,有些发蒙。

“亨利!” 贵林听到有人叫他的英文名字,回过头,是保罗,另一个和他同机抵达的联合国雇员,是个白人和黑人的混血。

“没想到有这么多女的,阿富汗多危险的地方。”他跟保罗说。

“联合国不能有性别歧视的。”保罗说,“这些女人身材真好呢。”他的眼睛发亮。

贵林的身体也不由紧了一下,抬起头,目光越过这座城池高墙上重重的铁刺滚网,他看到不远处清真寺细而圆润的湖蓝色螺旋尖顶,看到更远处的群山伫立在天地之间,清灰坚硬,而近在

眼前的却是一片蓝色泳池。不同的色调,不同的世界,静默无声地重叠在喀布尔的灿烂千阳里。

他休整了两天就正式上班了。他要去工作的地方是阿富汗国家统计局,他是联合国人口基金组织的雇员,被派去那里做计算机培训老师。他们坐的是联合国的车子,也是一辆改装过的路巡。车子穿过喀布尔市区,他凝神看着车窗外。街头是低矮的房子,多是土黄色和灰白,斑驳陈旧。车辆很多,机动车旁边还有骑自行车的人,路巡沉缓地在车流里慢慢前移,他像是又回到了上个世纪家乡的那座小城。只是眼前的这个城市更多了几分疮痍,不时有断垣在他眼前闪过,路上更是颠簸,有一处甚至有一个大坑,坑里的泥土还带着几分鲜黄色——十之八九是近日新炸出来的坑。

车子开了约莫二十分钟的光景,停在阿富汗国家统计局的门口。这是一栋两层楼的火柴盒式样的楼房,老式的结构。贵林记起小时候在大连上的向阳小学就是这个式样的楼房。他到达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有三两个统计局的雇员等在那了。他们有些穿着阿富汗传统长袍,有些穿着衬衫。贵林和他们用英语交谈,基本沟通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带着阿富汗口音的英语有几分难懂,他有几处没有听真切,却是不好意思发问。倒是他们之间有个小伙叫阿布杜拉的在他上课时问了好几个问题,有几处显然是没有听懂他带着中式口音的英文。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不算特别累的一天,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坏的,他想。坐在回联合国大院的专车上,他注视着车窗外的喀布尔。这个城市在暮色中再一次沉淀成灰黄,一弯残月斜挂远山,他看着那月亮,心情也再次沉郁。“操!”他骂了自己一句,他实在是憎恶自己的心情不受自己掌控,忽而就能坠入深谷。

他在临时接待处住了一段时间,被告知可以到联合国大院之外的地方租住,但是住宿的地方必须得到联合国安全官的首肯,必须拉好铁丝网,还要请四个保镖。他有些烦腻了联合国大院,主要是进出岗哨太多,实在太不自由。他于是在外面看了几处地方。有一处是另外一个联合国雇员租住的地方,已经拉好铁丝网了。房主是个菲律宾人,贵林去看房子的那日他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直盯着贵林,看得贵林有些慌张。还有一处是一个小旅馆样式的地方,看着还挺干净,但是他看到旅舍门口的字样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上面用英文和普什图语两种语言写着“司机不得入内”,白底红字,看起来冷冰冰的,让他想起“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为什么不让司机入内?他搞不懂。

还有一个地方是几个有钱人家的房子,每家带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连在一起,侧门打通,各成一局又可以融通。越过土墙,他看到后面小斜坡上一树树淡白的梨花,枝枝串串,香雪海一般徜徉在整个山坡上,一脉脉清香也从那梨树上飘然而至。他心里一动,熟悉的花海,就是它了。据说房主都去了国外,他就和房主的代理签了合同。墙上的铁丝网也已经拉好了,他请了四个尼泊尔的保镖,又请安全官去视察了一番,确信足够安全后,他在一个星期后搬了过去。和他一同搬过去的还有恩达和保罗。

搬到这个地方后出入的确自由了很多,尽管出门还是有很多限制。一个周末他一个人偷偷地出了门,穿过一座石桥,没走几步就到了正街上。大街上声音嘈杂,放着普什图语的歌,有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他身后响起,一个裹着头巾的男人从他背后倏地飞驰而过。没走几步,他居然看到一家花店,一朵朵盛开的鲜花插在红色的塑料水桶里,灿烂招展,整条土灰的街也跟着明亮起来。这样的鲜活是坐在防弹车上无法感受到的,他心里不由清爽起来。刚走过花店没多久,他就碰上了一个人,留着小胡子,穿着灰色的衬衣。他把贵林拦下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他是便衣警察,要查他的证件。

“现在很多塔利班的恐怖分子经常在这一带出没。”小胡子说。

“难道我看起来像恐怖分子?”贵林大吃一惊。小胡子磕磕巴巴地解释说塔利班很多人是哈扎拉人。哈扎拉人是蒙古人的后裔,和华人看起来是有几分像。这可是贵林没有想到的,他只好拿出身上的一个工作证给小胡子看。小胡子说这个不行,要护照。贵林说没有护照,谁会带着护照出门呢?

小胡子便说我用车子送你回到你的住处吧,到了你那再查查你的护照。贵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贵林听说最近很多恐怖分子装成警察把人给绑架了。别不是小胡子自身就是塔利班吧?小胡子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心,说好吧,我们先去

前面的警亭。贵林悬着心跟着小胡子走了几个街区,看到一个土黄色简陋的房子,房子从外面看和别的民居没有不同,只是门是向着街的方向开。里面有几个穿着浅灰色制服的警察。贵林算是放下心了。

他坐上他们的皮卡,一开始还有些拘谨,慢慢地也放松了。车上两个警察挺友好,小胡子问他从哪里来?贵林想说中国,马上意识到自己明明是美国护照,从加州飞到喀布尔的。他于是回答,他是中国人,从美国飞过来的。小胡子看看他,有些疑惑。贵林本想跟他解释一番,想想还是算了。他的路线迁徙图颇为复杂,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现在又从西到了东。“中国的东西好。”旁边一个胖胖的警察说:“便宜,不过质量不太好。塔利班经常炸不中目标的时候就说炸弹是中国制造。” 贵林颇有些尴尬。说话间,车子就到了他的住处。他上了楼,拿了他的护照给他们看。小胡子看看护照上的相片,再看看贵林,“这是你?比现在年轻多了。” 贵林拿过那本护照,还是三年前的相片,那时的他的确年轻。额角没有一根白发。“这是我吗?”他重复着那句话,没有回答小胡子的问题。

隔壁房间的恩达看到几个警察,问贵林怎么回事,贵林如实说了。“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恩达一直想出去走走,却没有那个胆子,他有些怕塔利班。比起来贵林更怕联合国的安全官。他们要是抓到联合国雇员私自出行,是要开除的。过了几天,恩达又央求贵林带他出去,贵林想想答应了。两个人便偷偷地溜了出去。一开始还在正街上逛荡,走了一阵,恩达说是要解手,他这么一说贵林也觉得憋得慌了,两个人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不远处是一排排的铁丝网。

恩达突然说:“看!”贵林抬眼看到不远处冰蓝的天空上晃晃悠悠坠下来七八个伞包,黑色的伞包。像是一个个硕大无比的乌鸦从天而降。贵林一边撒尿,一边看着那些伞包慢慢地坠了地,匍匐在大地上,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屋。而在那些黑色的羽翼包裹之下,是一个个巨大的木制集装箱。

他们两个起了好奇心,绕了过去,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美军空军基地。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美国大兵。

“走吧。”恩达拉着他往回走。贵林正要转身,门口又来了一个士兵,是个亚裔的士兵。像,太像一个人了,贵林这么想着,忍不住冲着那个人喊:“雅各布!”

一阵枪声响起。

贵林惊得凝住了,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旁边的恩达已经倒了下去。

贵林忙蹲下身扶他,周围又是一串串被子弹打起来的土泡泡。再看恩达,脚背上在流血,好在不是子弹打的,而是子弹打中的碎石头反弹到脚背上。

两个荷枪实弹的美国兵走了过来。贵林忙用英语解释说他们是联合国组织的雇员,只是偶尔路过这里。大概是他的英文比较流利,士兵脸上不是那么紧张了。

“这个地方闲人不能靠近的,你们知道吗?”一个高个子深褐色眼睛的美国士兵说。

贵林连连点头,想从兜里掏出证件,不想却把手机掏了出来。

“把手机扔掉!”高个子的士兵瞬间又变了脸,厉声喝道。贵林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把手机扔了出去。

“恐怖分子用手机引爆炸弹,你不知道吗?”过了良久,美国兵看看没什么反应,声音又柔和了一些。贵林点头,他又看到了旁边的那个亚洲兵,高高的亮亮的额头,像,实在是像,可是他怎么好像压根不认识自己呢?贵林不敢再说什么,美国兵捡起手机还给贵林。贵林扶着恩达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贵林不太敢出去,只是闷在房间里。后山坡的梨花慢慢败了。梨花的花期短,先是刮了一阵风,落了半树芬芳,树上的花变得稀稀落落。又连着几天雨,梨花落尽,地上缤纷落英,雪白地铺了一层。

梨树枝头站立着一种说不出名的鸟儿,有些像鸽子又有些像乌鸦,土灰的颜色,羽毛全无光泽,头比鸽子小。每日清晨就在枝头咕咕地叫个不停。夏天就在这咕咕的叫声中倏然而至了。喀布尔的日头不是一般地烈,简直是白日灼心。阳光从各个空隙里流淌出来,空气里的湿气瞬间抽空。整个城市像一碗热干面,又干又燥。贵林那天出门上班一看这日头,赶紧回到房子里拿出防晒霜,想了想,又把它扔了回去。以前秦翊欧出门前总是在脸上涂一层厚厚的防晒霜,还一定要给他涂,他总是不肯,嫌太油腻。他找了个棒球帽,戴在头上。

有一天到了阿富汗统计局,贵林发现来了个中国人,这回是实打实的中国人,而不是他这样的假洋鬼子。来的人名叫沈昌,是中国国家统计局派出来的,他在阿富汗待了快一年了,前一阵回了趟国。他年龄和贵林相仿,长得白净,一个啤酒肚子,像个暄暄乎乎的大馒头,北京人,说起话来刹不住车。贵林好久没听到人说中国话了,见到同胞,顿生亲切,两个人用中文聊得痛快。这之后中午两个人就都是凑在一起说说闲话。

秋天却是悄然而至了。喀布尔四季分明,但是因为山上没有多少树,秋意不是那么张扬,只是夏天那股肆热如潮水一般退去,人顿觉清爽了好多。很快便到了阿富汗的开斋节,这是穆斯林最大的节日,也是斋月的最后一天。斋月里,穆斯林日落之前都不能进食,日落之后方可用餐。贵林上班时看几个同事都是有气无力,好在过了开斋节,就可以正常进食了,不禁为他们松了口气。不过,他们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穆斯林每日要做五次祷告。统计局有一个专门的房间给他们做祷告。贵林有一回看到他们在做祷告,先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护在心口,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额头、鼻子、嘴,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虔诚至极。

开斋节过了没多久就是中秋节,小沈说要带贵林去一家中国餐厅好好地吃一顿。中秋那晚两个人就去了一家叫金筷子的中餐馆。外面没有任何招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院落。里面倒是和国内的餐馆类似,一个大包间,窗上挂着两层落地窗帘,一层厚厚的暗绿色的布帘,一层浅白的纱帘。里面开了两大桌,原来这是阿富汗中国商会的中秋聚餐。坐在贵林左首的是新华社的一个记者,叫李羽,是云南景洪的,傣族人,快五十岁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女。再过去的一个叫张游保,温州人,是做钢材生意的。

穆斯林不让喝酒,这边很难买到酒。大家喝着茶,聊着天,抽着烟,房子里一片浓稠的乡情。门帘掀开,一个穿着月白色衬衣的女子端着一大盘生煎包进来了。她中等个子,瘦瘦的身子,鹅蛋脸,眼睛不大,浓密的睫毛和上挑的眼角让眼睛有了神。这是一张皎洁俊俏又有些冷淡的脸,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美。她从贵林坐的当口上菜,侧着身子,贵林一眼瞥见她右边的嘴角有一条浅浅的疤痕,这让她看起来和寻常女子有了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贵林也说不上。

她把手里的那盘生煎包子放在桌子正中,什么话也没说就退了出去。贵林不由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生煎包子是这家餐馆的招牌菜,上面白白暄暄,下面煎得金黄,还撒了芝麻。贵林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中国菜了,囫囵吞枣地吃了进去,再想夹第二个,早就没有了。没多久那女子又端上来一道菜,尖椒炒肉丝,刀工好,细细的肉丝,红色的辣椒片。穆斯林不吃猪肉,猪肉在这边很稀罕,餐馆的程老板说这还是他们借助驻扎喀布尔的美军的关系,通过美军的渠道从德国进口的猪肉,实在是珍稀。这菜没上一会儿,大家也是风卷残云地扫荡一空。

吃了饭,程老板说是来唱卡拉OK吧。这边娱乐活动少,有卡拉OK的也就是这么一两家餐馆,大家都说好。程老板就从一个小柜子里找出一大堆的光碟,大家就开始唱了起来,歌曲都比较老,贵林不唱,就和旁边的人聊天。做钢材生意的张老板说他的钢厂就是用阿富汗历年战争中遗留下的坦克、装甲车等废铁做原材料,变成一根根钢筋,再卖给阿富汗人造房子,修桥梁。新华社的李记者说有次采访车子爆胎了,刚停下来,就上来几个人把他们的包抢走了。贵林听得兴致盎然又有些胆寒。

……

作者简介:

二湘,女,毕业于北京大学和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著有长篇小说《狂流》等,中短篇小说见于《当代》《江南》《芙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