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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

来源:光明日报 | 苑金江  2019年06月05日07:52

记得,女儿出生后的一天,母亲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可爱的虎头鞋。我看了以后很感动,我知道,那是母亲用心缝制的。看到它,就想起童年的我,时常穿着五颜六色的布鞋满村跑。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布鞋成了稀罕的纪念品。看着女儿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它,不禁感叹岁月如梭,三十多年一闪而过,过去的日子是让人留恋的,青春也是在幸福中度过的,时光虽留不住,美的东西却还在延续。

小时候,印象中只能在两个特殊时间点穿新鞋,入春时和过年时。母亲一年到头都在操劳,好像有干不完的家务活等着她,只有冬天才有些闲暇,能陪我们在温暖的小屋里,围着烧得通红的火炉,说说她小时候的故事。就那一刻,她也不闲着,在火炉上支上平底锅,有时烙烙面饼,有时炒炒葵花籽。我再大些,就可以帮着照看火炉上的平底锅了,她便会拿出一个高粱秆做的簸箕,里面有针头线脑、碎布和几双没完成的千层底。

不太忙的时候,母亲会把家里闲置不用的衣物裁剪开,然后用报纸剪出家里每个人的鞋样。母亲会把这些鞋样夹在一本书里,日子久了,那本书鼓鼓囊囊的。现在想起来,要是能把那本书留下来该有多好啊。为了我们穿着舒适,母亲会把鞋底纳得厚厚的,一圈圈针眼很密,看起来像手指纹,纹理规则缜密,再配上黑色条绒布的鞋帮。一双鞋即将做好时,我会趴在跟前看,等着最后那个结被打完,着急地捧着它、欣赏它,想象着它穿在脚上的样子。

通常在除夕,母亲会把做好的新鞋正式拿给我们,那种欣喜难以忘怀,就盼着快些天亮,然后穿着它向伙伴们炫耀。大年初一,要抢着先出门拜年,一路上眼睛都朝下瞅,瞅自己的新鞋,走路特别注意,生怕雪或是泥巴玷污了它。回家后,母亲会问,新鞋挤脚吗?其实新鞋是挤脚的,可我从来不说。

母亲做的布鞋,我一直穿到初中。到了县城上中学,记得母亲给我买了一双黄色系带的牛皮鞋。那是我穿的第一双皮鞋。记得穿新鞋上学的那天,感觉都不会走路了,生硬的牛皮远不如布鞋舒服,晚上回家,脚后跟磨了水泡,第二天赶快自觉地换上了母亲做的布鞋。我上大学离家的时候,母亲带我到县城买了一身新衣服,还有一双真皮凉鞋,穿着很舒服。这双鞋,我印象很深刻,它见证了我第一次在社会上磨炼的足迹。上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做起了销售员。一个暑假,我穿着那双凉鞋,早上从城市的东边走到西边,晚上又从城市的西边走回东边,一路上看到了各样脸色,听过了各种善言恶语,体会了一个年轻人行走在陌生城市里的人情冷暖和酸甜苦辣。一个暑假,我的销售业绩一直排名靠前,小伙伴们问我经验,我说没有啥,非要说,可能是你们出门更多是乘车,而我是靠这双鞋一路走来的,这才有了更多机会。

大学后,我顺利地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母亲做的布鞋。她说,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想穿什么鞋就买什么鞋,连农村都不做布鞋了。是啊!那些布鞋已经不是人人都有的必需品了,它逐渐成了唤起人们回忆的亲情符号。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些最美好的岁月,其实甜蜜中都带有痛苦,只是回忆时才感到幸福。我是幸运的,童年里我有温暖的布鞋,我从布鞋穿起,一路见证了祖国这四十年的沧桑巨变;我的女儿更是幸运的,她出生在新时代里,她的童年比我更快乐,有一筐筐对美好生活的梦想,正等着她去实现。

(作者:苑金江,系中国文联人事部干部处处长。本文系《人民文学》征集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