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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节的头饰

来源:今晚报 | 刘心武  2019年06月03日08:06

孟玉楼是作者肯定的人物,全书最后的结尾诗有一句就是“楼月良善终有寿”,把她与吴月娘并列,而且还排在吴月娘前头。吴月娘恪守封建礼教,从一而终,在那个时代堪称女性楷模,孟玉楼虽然天性良善,却两次改嫁,她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绝不愿意苦了自己去做一个“节妇”,总能以个人幸福为前提,在生活中朝前迈步。

书里写西门庆求娶孟玉楼的时候,头一回见到她便惊艳,“长挑身材,粉妆玉琢;模样儿不肥不瘦,身段儿不短不长;面上稀稀有几点微麻;生的天生俏丽,裙下映一对金莲小脚,果然周正堪怜;二珠金环,耳边低挂;双头鸾钗,鬓后斜插;但行动,胸前摇响玉玲珑;坐下时,一阵麝兰香喷鼻。恰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下瑶阶”。其中“金环”“鸾钗”“玉玲珑”都是非常讲究的装饰品。西门庆问其年龄,她坦率告知“奴家青春是三十”,比西门庆大了两三岁,媒婆此前对西门庆谎报她“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一旁忙圆谎:“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西门庆又听说孟玉楼会弹月琴,便果断将这位姐姐娶进了门,作为第三房。

书里在情节发展中,多次刻意写到孟玉楼的头饰。孟玉楼是阔寡妇嫁过来,不但手里有大把银子,还搬来两张象征财富的拔步床,西门庆把女儿西门大姐嫁给东京陈洪的儿子陈经济,来不及准备超豪华的嫁妆,就把孟玉楼带过来的一张拔步床拿去陪往东京陈家,大增颜面。孟玉楼的头面,也就是装饰品,自然很充足,也都相当值钱。如果仅仅是值钱倒也罢了,难得的是她的首饰还往往具有创意。第十五回写吴月娘带着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去往狮子街,到李瓶儿那两层楼的居所赴约登楼观灯,当时李瓶儿还没有被西门庆娶去,热情接待了吴月娘等人,有对这些妇女装束的细致描写,吴、李、潘都只写到服装,唯独对孟玉楼除写她穿着“绿遍地金比甲”,还特别写到她“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鬓后挑着许多各色灯笼儿”。珠翠凤钗不过是显示富贵,令人称奇的是,孟玉楼居然还有应时应景的特殊首饰,灯节中特意在鬓后装饰许多小灯笼,既美化自己也娱乐他人,这显示出她是一个富有情趣的人。

书里写西门庆死亡后,孟玉楼一度伴着吴月娘,但在一年后清明给西门庆上坟时,她邂逅了李衙内,芳心摇荡,便又嫁给了李衙内,又随公公迁官到了南方严州。陈经济被吴月娘赶出了家门后竟跑到严州去讹诈孟玉楼,陈经济所凭借的,就是当年在西门府花园里拾到的一根金头莲瓣发簪,上面刻有孟玉楼的名字。可见作者在设计孟玉楼这个人物时,不但注意刻画她的头饰,也有意从她的发簪引出一段离奇的情节。孟玉楼李衙内夫妇虽然被陈的讹诈一度受损,但终究还是安度余生。

灯节中孟玉楼鬓发后挑着许多各色灯笼,这一笔显示出《金瓶梅》作者利用细节营造文本魅力的功力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