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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19年第5期|马骥文:生日及其他(组诗)

来源:《朔方》2019年第5期 | 马骥文:生日及其他  2019年05月30日09:33

 

 

    马骥文,回族,1990年生,宁夏同心人。作品见于《诗刊》《上海文学》《十月》《回族文学》等。出版诗集《唯一与感知者》。2017年参加诗刊社第33届“青春诗会”。曾获首届草堂年度青年诗人奖、第二届朱自清文学评论奖、第六届光华诗歌奖等。

生 日

 

是什么在夏季

创造出人们永远的回忆?

那些脸、分钟和雨水

在你我的周围旋转成死去

而不变的,闪着淡淡的颤抖

是我们唯一真实的紧握

傍晚,又一次宇宙的水声响起

薄云与你,成为最美的形式

啊,看不见的总是这借来的命

二十七周岁的最后一天,你

用温柔系住全部的悸动,成为

我唯一的第一次,冒着绝对的汗水

我们匍匐在月光之内,甜美

如一次火山喷发后的伟大叠升

无数次,听着这拍手的祝福歌声

我竟看到那天使临死的挣扎

哦,在那明亮的烛光内

谁又是另一个不得不被遗漏的人?

那被我们呼唤的明天

正撬开这爱慕的心房,灌进新的

颜色和淹没,隐隐如这过渡的一生

在光消失的一刻,我听见

唱赞声,听见蝴蝶,听见古老的钟鸣

多么想再爱一次啊

这引入,这振荡,这致死的岁月

 

红心蜜柚

 

黄蝴蝶飞走,影子却落在世界的

表皮,泛着沉荡与跃飞的快感。

肥厚的海绵质,透出纯洁深意,

仿佛在它之下包藏着爱欲的奥秘。

这痴人看着你,他好奇的味蕾

正发出猎狗般的吠叫。但他仍如

花豹一般克制,耐心而足够机警,

只用那细刀慢慢划开这赤金皮囊,

仿若给暴毙国君进行隆重的解剖。

他只是需要一个整体,如红日,

并企图沿着原始的脉系来感知。

窗外,秋风又吹落一层脆叶,

万物均在寂静中转化着自身。

他手下的果实,已被他从宇宙的

混沌中撕剥而出,红润、迷人,

一种对于新生的钟爱包围着他。

四年前,那第一次练习的手法,

如今,已更加熟识、精准和热爱。

那时,在长春持久的冬日里,

他穿着厚实的衣帽和鞋,

从校南门的水果店买上它,孤身

踩着太阳系的冰雪,披星戴月,

恋人般将它拎回那空寂的六层大楼。

他曾研习它的外形、质地和滋味,

如今他也读懂它的爱与痛苦。

一只鸽子从窗台惊飞,先知般

停落在远处楼房的顶部。而被他

捧在手心的圆形果肉,此刻,

更像他自己的心。当他吞咽时,

那酸甜的汁液暴雨般降在

他干旱的体内,洗去那全部命运的

灰尘。在这分裂、空洞的世界,

它不仅是美味,也是他一生的

友伴,信心,和喜悦的阵阵水声。

 

端午日记

 

十点,工地铁器准时震怒,

那浅睡的人,在浊气的室内

醒来如病倒。昨日的杏花

已是今日体内幽深的美洲豹。

他终于起身,踩上拖鞋

穿过乱书、水仙和列宁像

来到窗前,看见屋外

雾霾如旧情人令人心悸,

他放下窗帘,大口吃泡馕。

稿约期限将至,他硬写一首

戏谑之诗,而后苦笑删去,

抱起手机将愤怒小鸟打通关。

十二点,瘦身体皮屑自落,

韩国友人约饭,仿佛拯救。

他草草抹脸,出门,蹬车,

沿途,鸟声从林间捷报般传来。

为了散散心,他在校园内

遛了一弯儿,游人们兴致高昂,

他们粗壮的臂膊闪着淫光。

下午,他逃回暗室躺尸,

立志重拾那十年前的好睡眠。

可是,隔壁南鸭子话音尖俏,

嗲声穿透薄墙,一心静水

变为满身尘埃,妖鬼般不散。

他于是戴上耳机,听见

头脑警察温柔的嗓音,给他

递来一束天鹅绒花朵。

夜已悄悄降临,城市在灯火中

愈加坠落。在这星球上唯一的

床榻,他恍如隔世般苏醒。

诗人的末路在重复,他的心

并不哀伤,却沉溺于这片漆黑,

仿佛他从未生,也从未死。

他感到饥饿,于是点了外卖,

为了不伤害这忠实的黑暗,

他只拧开了台灯,那小小的

一团光,照出他庞大而寂寥的影。

他终于翻出床下的楚辞,

在这海底般遗世孤绝的室内,

他忽然听见无数鲸群的低吼,

清晰、悠长,带着悲壮——

仿佛来自他卑微一生的最深处。

 

精 灵

——寄海鹏

 

火花夜,那最警醒的人,

在小屋内,看见黑白天鹅

纷纷赴死。他围炉独坐,

写下一生悔恨。背后,

心灵的妙体哀悼而狂舞。

什么时候,你的炉火中升起

只属于麦尔彦的晚脸?

伟大而跌宕。也是痛苦。

也是无尽的消隐。不甘的爱。

他说:“还不够苦涩。”

所谓真理,因人而异。

不够熬过这长夜,冷的刑罚。

赶路人接过落水者手中的雪,

那时,紧紧的玫瑰之门

曾为我打开,并使我染上

飘移之红,我因此而失去。

而碎裂。而沉迷于不能。

此刻的花冠像极了你。

当阿拉伯银表停止在一点一刻,

那蓝光的你,也曾

静静地满足、惶恐和崩溃。

这是多么漫长的等待。心的空旷。

在另一个黎明,唯一之光

将引导我找回那离去的朋友,

他们的手掌,仍然

轻抚在我冷冽而孤绝的脸上。

 

10月24日夜

 

东方,戴苜蓿花冠的巨人

锻打心灵的金饼,他痛苦的

手臂上,反射出坚硬的光:

你,会在地狱门前迎接我?

 

他把他唯一的铁戒指递我,

我则回他以毒吻。群鸟惊起,

大而亮的圆月,正在高楼之间

亲眼看见我们的破碎。

 

还有什么是坚固的?在雾雨中

能给我暖意?世纪之子,已落入

人群背后的蒿丛中,与自身搏斗。

我不忍心死去,正如不忍心活着。

 

洗衣女,她河边的手在月光下

搓洗着无数失败的心。今夜,

无人可以变得洁白,无人回家,

工厂上空将飘扬我焚烧的瘦影。

 

今世,我只祝福那痛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