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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厚生老

来源:文艺报 | 逄锦来 吴乃顾  2019年05月24日08:56

厚生老特别重视剧目创作,大胆直言,提携后辈。当代最优秀的新创戏曲剧目几乎或多或少都凝结着厚生老的心血和支持。我们缅怀厚生老,比起挥不去的悲伤,更重要的是不能忘记他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是继承他的遗志,牢记他的教诲,为繁荣发展戏剧和文艺事业作出自己的贡献。

厚生老一生,亲历了中国近现代的重要历史事件,他更是中国戏剧发展的见证者、推动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他积极从事进步戏剧活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先是在上海从事戏剧管理,为上海戏剧发展和戏曲改革作出重要贡献;到北京后,主持中国剧协工作多年。退休后,依然心系戏剧、著书立说、提携后辈,可以说毕生都贡献给了中国戏剧事业。我们缅怀厚生老,比起挥不去的悲伤,更重要的是不能忘记他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是继承他的遗志,牢记他的教诲,为繁荣发展戏剧和文艺事业作出自己的贡献。

怀念厚生老,要学习他作为老党员的理想主义情怀,学习他不忘初心的坚守。去厚生老家里,除了满屋子的书,所见所感,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与他在文艺界德高望重的地位很不匹配。厚生老和傅老师夫妻俩退休工资不算低,但他们并没有用这些钱去挥霍,除了买书和必要的生活开支,他们省吃俭用、乐善好施。前些年老两口甚至都没舍得请保姆,坚持自己买菜做家务、相依为命。他们身上有一种闪耀的精神力量,那是老一辈共产党员的理想主义情怀,是真心真意为人民服务,真心真意爱党爱国,真心真意奉献事业,不谋私利、一心为公的精神。这在实用主义乃至“精致利己主义”大行其道的今天,尤为珍贵。

多年来,二老积极参加单位及社区组织的为灾民捐款捐物活动,多次为灾区人民捐款捐物。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后,他和老伴为汶川灾区捐出特殊党费1.5万,2010年他和老伴为青海玉树灾区捐款1万元,8月又为舟曲灾区捐款1万元。后来又一次性捐出50万积蓄给中国剧协,支持建立小型图书馆。前几年他逐渐开始整理自己家中藏书,并陆续把整理出来的大量图书资料捐献给了剧协资料室。厚生老的藏书,内容包罗万象,不少算得上是善本珍本,其中包括许广平所赠的首版《鲁迅全集》。他时常鼓励年轻同志多读书,不少人手里都有他赠送的资料。每每翻起,睹物思人,总能想起他的音容笑貌,还有他的无声感召。记得他说,“我们都是老党员,几十年来受党的培养教育,晚年生活安定幸福,理应对党有所报答”。

怀念厚生老,要学习他对戏剧事业的毕生奉献和执著担当。厚生老的一生,是为中国戏剧事业毕生奉献的一生。自上世纪40年代起,他陆续撰写剧本、剧评、戏剧研究及散文等共约四五百篇,散见于各重要报刊。70年来,他笔耕不辍,著有《刘厚生戏曲长短文》《话剧情缘》《戏边散札》《剧苑情缘》《我的心啊在戏曲》等大量戏剧论著。他与老一辈戏剧家张庚、郭汉城、阿甲等一道,在周恩来总理的关心支持下,积极推动戏曲改革;戏剧表演艺术的最高奖“中国戏剧梅花奖”便是厚生老在任时那一届领导班子创办的。

离休后,他还是十分关心梅花奖的健康发展,长期受邀担任评委,参与梅花奖的评奖工作。他特别重视剧目创作,大胆直言,提携后辈。《曹操与杨修》引起争议,他出来力挺;重排《盘丝洞》,他鼓励上海京剧院不断尝试。可以说,当代最优秀的新创戏曲剧目几乎或多或少都凝结着厚生老的心血和支持。他是看着昆大班、京大班成长起来的,面对曾经京昆艺术知音寥寥的困局,他始终不忘通过手中的笔,写文章为大家加油鼓劲。他不顾年事已高,多次亲力亲为参加座谈会、策划会。他深切关注当下戏曲发展现状和戏曲从业者的艺术创作,不断为戏曲事业发展鼓与呼。

怀念厚生老,要学习他严谨细致、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和作风。厚生老一生爱看戏,也实事求是地评戏。在20世纪90年代,他平均每年看戏约在百部左右。后来由于年事已高,出行不便而有所减少,2009年前后每年看戏量也还有50台左右。看戏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是件苦差事,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常常要到很晚才能结束,有时要连续看几天,年轻人都颇觉疲惫,更何况一位耄耋老人。我清楚地记得他说:“看戏要有坐功。”而在剧目点评会上,他往往又能直言不讳、一语点中要害,真诚地帮助剧院团提高艺术水平,把讨论与点评推到新的高度。也正是因此,他与许多剧院团以及编剧、导演和演员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受到他们的敬爱和信赖。退休后多年来,他始终关心戏剧界的发展,把握动态,熟悉情况,撰写发表了大量有关戏剧的剧评和理论文章,并经常应邀为朋友出版的书籍作序,还写了很多散文。所写文章紧密结合戏剧界的现实,对一些现象进行评说,风格自然平实。最后的两三年,他身体每况愈下,难以动笔,仍保持着每年二三十篇文章的“高产”。

2015年是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他写了一篇长文《上海抗战戏剧的特殊性》,洋洋洒洒几千言,全面回顾和整体评价了上海抗战戏剧的历史地位和作用。不少人纷纷称赞他思路清晰,笔力雄健。我们却分明感觉到他为此付出了数月的辛劳,可谓呕心沥血。多年来,厚生老坚持执笔手写,一字一句都凝结着他多年的真知灼见。有时候,为了查阅一个资料,90多岁的老人在一排排书架间“上下求索”。不少人赞叹他晚年仍能笔耕不辍,如此高产,而我们明白,他是在与时间赛跑。

怀念厚生老,要学习他对人生的从容淡然和豁达洒脱。厚生老的腰不好,“文革”时候受到冲击,脊柱弯得厉害,看照片觉得仙风道骨,而在近前看,特别是近几年,真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让人心疼。他经常是从床上起来,颤巍巍晃到客厅,然后在他那张椅子上坐下来,读书看报,或者在餐桌上写点东西,不满意的时候,就推倒重新提笔。傅老师生病那段时间,厚生老就弓腰在厨房给她热饭煮粥。

厚生老和傅老师都是极为和蔼洒脱的老前辈。记得以前去看望他的时候,厚生老拉着我们聊天,说人活到90多岁,以后都是赚的了。偶尔也会孩子气地和我们抱怨:耳聋眼花没有牙,头昏无力身体差,横批:早去早解脱。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劝他,您老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您是我们的宝,也是我们的榜样,您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您健康活好,对我们是鼓励、是灯塔、是榜样。他摆摆手,表示惭愧,继续唠嗑。

厚生老喜欢和年轻人聊天。他说自己年轻时,也爱好广泛,虽是从文,但也喜欢相对论,他了解量子力学乃至宇宙大爆炸理论,甚至对人工智能也很感兴趣。有时候我把微信上展示人工智能最新成果的图片拿给他看,包括连云港自动化的水饺生产车间,波士顿动力研发的智能机器狗,可以翻滚、跳跃、掌握平衡的机器人,乃至哈勃望远镜拍摄的宇宙星空纪录片等,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他时常鼓励我们年轻人多看书,也经常买书送给我们。他说:“搞戏剧的人,不能不看书。”记得有一次跟他说,现在网络很发达,手机和电脑上几乎什么都能查到,或许比看书更便捷。他想了想说,还是看书好。现在想来,觉得老人家真是明智,微信网络文章毕竟是碎片化的,而好书往往系统而精深。他一直勉励我们多看书、看好书,正是由此吧。

而今,厚生老离我们远去,离开了他所钟爱一生的戏剧艺术和中国戏剧事业。烛火摇曳,终归于熄灭,而灯塔不倒,精神永存。向厚生老学习,向厚生老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