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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缅怀老友彭荆风

来源:天津日报 | 缪俊杰  2019年05月23日08:07

彭荆风是从江西走出,在云南落户、生根、成长起来的军旅作家。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使江西人民感到骄傲。

彭荆风的名字,我在青年时代就听到过,因为他们这批在江西参军、从江西走到云南的青年学生中,有一位是我们村里人缪自强,他是我的小学老师。他参军到云南之后,几次回定南老家,同我谈起过他们参军以后如何从南昌到云南的经历,谈起过他在云南的几个江西同乡的情况,其中谈到过彭荆风、杨菲等好几个朋友。他说:“彭荆风成了一个作家,杨菲成了作曲家,而我还是一个教书匠。”从此,我知道了彭荆风的名字。

我和彭荆风的认识,还是从文学开始的。粉碎“四人帮”以后,彭荆风寄给我一部长篇小说《鹿衔草》,希望我看看。我作为一个写文学评论的人,开始注意只知其名而未见过面的老乡作家。我开始研读他的作品,知道他写过报告文学《搏斗在梅里雪山》、短篇小说《拉祜小民兵》,后来与人合作写了电影文学剧本《芦笙恋歌》和《边寨烽火》,又发表了《鹿衔草》《紫纱巾》《云里雾里》《边寨亲人》《卡瓦部落的火把》《绿色的网》等。这些作品都是歌颂人民、歌颂人民军队卫国戍边的传统主题,但作品的情节、语言、风俗,都具有云南边疆的民族特色。我当时想写篇文章谈谈他的创作,但因为他的作品太多,我忙于编务而未能写成,至今我还感到对他有点愧歉。但彭荆风从不介意,他每次来北京,几乎都会到我们报社大院里,看袁鹰同志和我这个小老乡。我到云南也总会找机会去看他,于是,我和彭荆风从只知其名到成为交往较多的朋友。

从交往中,我知道彭荆风是个正直、正义,而且勇往直前的战士。粉碎“四人帮”以后,他写了不少文章,发了不少言,也得到了不少荣誉。他作为一个军旅作家当上了全国人大代表。当然,事情是复杂的,他的斗争精神和为人处世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遭到了一些人攻击。1984年9月,他写信给我说:“这里,那些人仍在坚持那些‘左’的观点,一是心术不正,想整人;二是在‘左’的泥坑中陷得太深,难以自拔,情不自禁要对抗三中全会以来的文艺路线,在北京还好揭破,云南山高皇帝远就难办了。过几天,我会寄一份他们对我的申辩的回答,给你看看,就知道他们是怎样野蛮了,这事还望你们给予支持。”过了几天,我收到时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唐达成同志来信,他希望我对彭的事作些了解和支持。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对云南文艺界的情况没有介入,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发表了彭荆风的一篇批“左”的文章,给予支持。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彭荆风同志是坚决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在大是大非上看出他的政治立场和政治品格。

彭荆风是个很有人情味而又重友谊的人。有一次,我到云南见到彭荆风,我提出想见一见我的江西老乡杨菲。我知道,杨菲是很有才气的作曲家,1957年遭了厄运,被打入底层,生活过得非常困窘。这时,彭荆风已经身居高位,军级待遇,并没有看不起这位落难的朋友,他立即带我去见杨菲。我看到彭荆风对这位从江西来的老朋友非常热情,相谈甚欢,友情如初,使我十分感动。还有一次,我到昆明以后,想去看看我的小学老师缪自强和蔡琦夫妇。缪自强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参军到云南之后本来在报社工作,但因为他的寡母被划为“破落地主”,受牵连而调离报社,去农大教书,就是他本人说的“教书匠”。但农大在昆明的远郊区黑龙潭,交通很不方便,彭荆风看到我有难处,立即对我说:“缪自强也是我的老朋友,多年没有见面了,我陪你一起去看他。”于是,他要了一辆吉普车,乘车走了几十公里郊区的小路,到了农大。他们相见特别高兴,共叙旧情。彭荆风虽身居要职,创作等身,但他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吹嘘自己的创作成就,而是谈笑风生叙述他们的友谊、家庭和子女,感情如旧,不忘初心。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彭荆风同志为人厚道,交谊诚笃,不忘故旧。

彭荆风自己文学创作上有了成就,但仍然处处关心文学事业的发展,热心培养文学新人。云南是个多民族的省份,全省有26个民族聚居,他每次下部队或到地方采风,都不忘交一些爱好文学的各族“小朋友”。他不仅无偿地给他们讲课,也热心地对作者进行辅导。改革开放以来,我有幸十一次到云南,也到了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见了一些少数民族作者,每次遇到这些作者,他们都对我讲起冯部长(冯牧)和彭部长(彭荆风)对他们的帮助。彭荆风努力培养云南各族的文艺新人,包括他的女儿彭鸽子,现在已经成为云南有一定影响的作家,这都与彭荆风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彭荆风勤奋写作,笔耕不辍。一直坚持文艺写作,直到最后一息。他年近九十,读者还经常看到他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写他新去的地方,写他对现实的感受,发表他的见解。他是江西萍乡人,前几年,他去我的家乡赣南,我以为他只是为去看看风景,会会朋友,聊以慰藉。想不到的是,他又写了一组优美的散文,可以看出他生命不息,笔耕不止,真是一位勤奋的作家啊!

彭荆风走了,我们文坛失去了一位很有创作潜力的作家,我们江西失去了一位有影响力的文人。我内心感到悲痛和惋惜。谨以此短文作为我对这位有成就的老大哥、老朋友难以忘却的纪念。 2019年3月9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