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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河》杂志2019年第5期|秦客:匮乏成灾(节选)

来源:《延河》杂志2019年第5期 | 秦客  2019年05月21日09:07

1

那天和张婷一起吹灭生日蜡烛之后,我们便躺在放了很多杂志的沙发上。我穿着红色的内裤,张婷说这条内裤看起来很性感。

就在几天前的周末,我正在二府庄的早市上吃胡辣汤,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她老人家每年都会在我生日来临之前给我打一个电话,叮嘱我记得过生日,别忘了吃一碗长面(长命)。这次,我妈在电话里说,记得买一条红色内裤。我说,为什么要买红色的内裤?旁边放着菜篮子也在喝胡辣汤的大妈说,本命年穿红色内裤辟邪呀!接着,大妈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前方,告诉我再往前走20米就有一个卖内衣内裤的摊位。临走前,大妈还告诉我,可以搞搞价,5块钱就可以买一条。

我走了足足有50米,才看到了卖内衣内裤的那个摊位。在摊位上,有一位长得还算漂亮的少妇也在看内衣,她手里拿着一条蕾丝花边的粉色内裤正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我对粉色轻度过敏,一看到粉色就紧张,会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知道摊主大妈一直用余光盯着我,我拿起一条红色的内裤直接塞到上衣兜里。就在我打算走还没有走的时候,摊主大妈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友好地对着摊主大妈笑了笑。摊主大妈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我对她始终保持着友好的笑容。

我说,你这是要干嘛。

摊主大妈说,你说呢。

我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小偷?

摊主大妈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我说,偷你一条内裤我值得吗?

摊主大妈说,只有你知道。

我说,我看起来像小偷吗?

摊主大妈说,你不是吗?

我说,我真的是忘了。你快把手松开。

这时,周围有人说,看起来不像小偷。

我问摊主大妈,多钱。

摊主大妈说,10块,一分不少。

我说,你放手我给你拿钱。

周围又有人说,小伙子你赶快拿钱。

摊主大妈松开我的胳膊,我掏出10块钱给了摊主大妈,并一再强调,我真的不是小偷。

旁边拿着粉色蕾丝花边内裤的少妇这时换了一件黑色的继续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说实话,我挺喜欢黑色的。这次我没有紧张,我带有责怪的眼神又看了她一眼。如果她刚才拿的不是粉色的蕾丝内裤,我也不会紧张到被人误认为是小偷。她也看到我在看她。这次我看清楚了,她长得真漂亮,眼睛明亮清澈。她盯着我,笑了笑,算是对我看她的回应。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笑我是不成功的小偷?本来想再多看她几眼,又怕她重新拿起粉色的内裤,我赶紧离开了摊位。

就这样,我用10元钱从早市买回了一条被张婷称为性感的本命年红色内裤。

生日那一天,张婷说要为我庆生,早早地买回了生日蛋糕,做了几个她拿手的菜。饭后,还没有来得及吃蛋糕、收拾碗筷,张婷便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套白色的内衣。张婷一直习惯穿戴白色的内衣,特别是白色的胸罩,她几乎所有的胸罩都是白色。张婷觉得白色有一种扩张感,戴白色的胸罩会觉得自己的胸部变得要比实际大一点。这是张婷的感觉,就像那天我和张婷躺在沙发上,她把我的外衣扯去,露出来那条红色的内裤时,她的眼睛要比往常瞪得大。张婷看到红色内裤时要比以往激动。她说,红色很性感。我吃的有点多,肚子胀胀的,加上想起在早市上买红色内裤时被大妈误会后的羞辱感,一点情绪也没有。

2

认识张婷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当时来的多是画画或码字的朋友(文艺民工们)。我不记得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反正最后我把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孩带走了,这个女孩就是张婷。

那天晚上,我从罗家寨村口打车到南二环小贝壳餐厅的时候,饭局上的人都到了,有陈晓松、王亮、王正卢、魏洋,另外还有几个半生不熟我叫不上名字的男男女女。一桌新朋旧友,看上去很像是一群社会不良青年的一次无聊聚会。

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坐好了。我注意到陈晓松旁边坐着一位我不认识的女孩,女孩看上去年龄要小我们这群人一些。长得比较文静,不漂亮但也不难看,一个普通的平胸女孩。女孩坐在陈晓松的左边,我的右边。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喝了,我自觉地端起啤酒杯子灌了三大杯。我把三杯酒喝下去后,才正式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后来,喝多了,我用起了惯用的伎俩。

抓住坐在我右边女孩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张婷。

抓着张婷的手我继续问她,没有要松开她手的意思,张婷也没有抽回她的手。我说,张婷呀,我给你看看手相,一般人我是不轻易给看手相的,不信你问问他们,我从来都不给他们看。

王亮很肯定地说,他从来都只是给女人看手相。

和往常一样,我把张婷的手放在我的掌中之后就开始胡说八道了。我说,张婷你的命很好,你的前世生活在天上,是神仙身边的人,因你偷吃了神仙的金丹,神仙惩罚你转世来到人间,就这样你从天上来到了这美好的人间。你在人世界最关键的时候遇到一位贵人改变了你的命运,伴随着这个贵人的到来你最近还要交桃花运……这些话我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就像你走在大街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出家人,拿着一套像是从网上买来的行头,然后对你说,施主你看起来气色不好。今天,我们有缘相识,送你一道符吧。说着,他把这道黄表纸做的符拿出来并放到你的手心,然后很神秘地说,回家以后把这道符折叠三次后放到你随身带的钱包里,能逢凶化吉。大师一再强调这道符不收钱,出家人讲究随缘。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就在你要与大师告别的时候,大师又问你家里几口人?大师这样真诚,你得照实说吧。按照你说的,大师又拿出了几道符放在你手心。大师说,今日有缘,这几道符也是送你的,保佑你全家人都平安。接着大师说了,出来为寺院化缘,施主心善,随心上点布施,佛祖就会保佑你全家平安。

放下张婷的手,我说,这手相是免费看的。一桌的人都笑了。陈晓松对张婷说,看起来我就是那位贵人,张婷敬这位贵人一杯酒吧。趁着酒劲,我端起一杯酒和张婷碰了一下,我干了,张婷几乎没怎么喝酒。事实上,张婷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

那天,我特别想喝酒。前一阵,我的女朋友王霞在逛街时碰到她的前男友,她之后她回到了我们的住所,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清除了她与我生活的全部细节。

王霞说,我们不适合,分手吧。我问王霞,为什么要分手,是不是因为他比我有钱?王霞说,不是钱的问题。我说,明天我就出去上班。王霞说,我们都太理想了。我问王霞,你还爱不爱我?王霞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她只说了一句,王小东,你现实一点吧。

看着王霞拉着行李箱离开的样子,我内心挺难受的。在王霞刚离开的那几天,我还很享受地过了几天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在两居室的房子里独自喝酒,打开电视任意地调换着频道。茶几上摆满了吃剩的方便面桶和啤酒瓶子,我想知道,没有王霞的日子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糟糕。房子里飘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和那些在茶几堆积的残渣,我决定给王霞打个电话。电话拨出去了,那边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给王霞发短信,王霞没有回。过了几天,我又给王霞打电话,电话拨出去以后,这次那边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去他妈的,我对着自动语音骂了一句。看来王霞再不愿意和我有任何的往来了。王霞失联以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女人的生活一定比有女人的生活更空虚。

那晚,借酒消愁,我喝了很多,和座位上的每个人都干过很多杯。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我把坐在我右边平胸的张婷看成了一个妩媚的女人。传言是我吐到了张婷的身上,张婷硬是拉着我让她给赔件衣服。

张婷后来对我说,我醉得一塌糊涂,拉着她的手不放,硬要和她去跳舞,刚站起来没走几步就站不稳了。张婷说,我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送我回去的。刚进到门,就吐了她一身,没有办法,她就把衣服洗了。在我睡熟以后,她又把房子收拾了一下。

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是陈晓松发来的。他告诉我,张婷是他们杂志社的兼职美编,从学校毕业后没找到住的地方。我一人住着一套不大不小的两居室房子,希望我让张婷住下来,当一次真正的贵人。看着收拾干净的房子,我掏出一把零钱(大概有三四十元),对张婷说,我胃特别难受,你出去买点吃的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