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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的丁香花

来源:解放军报 | 王秋燕  2019年04月26日07:57

有人说,她是一束椰林中绽放的丁香花。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被她身上释放出来的特殊“香气”所吸引,这香气纯净而清爽,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亲近感。

某工程指挥部领导这样评价她,很能干,预算算得非常精准。如果这样评价一个男孩子,我并不意外,但要知道,这是在说一个女子,这就不能不让我对她刮目相看,更让我有点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她。

那天上午,我在该工程指挥部办公室里见到了她。圆脸庞,中等个,镜片后面的瞳仁格外清澈,脸上绽放着笑容,像窗外一缕阳光,让人感到暖暖的,一下就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

她很爽快地自我介绍说:她是丁斓。她的名字本来是兰州的兰。母亲生下她后,写信给父亲,地址上写着“兰州市××信箱”,便灵机一动,告诉父亲,孩子小名就叫“兰兰”吧。那时,母亲还没去父亲部队探过亲,哪里知道通信地址和父亲当兵的地方相差十万八千里。她的乳名,就这样被母亲注入了对父亲浓浓的牵挂和思念。后来,快到上学时,当语文老师的母亲又希望她的人生多一点色彩,便将“兰”改为“斓”。

丁斓眼睛看着远方,说后来母亲带着她去找父亲,便随军了。她的童年是在“东风”度过的。

她又笑道:大学毕业前,刚好“神舟一号”发射成功,她隐约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是什么?她还不清楚,直到毕业找工作时,才明白自己想做个“东风人”。之前父亲逼她考军校,她都没答应,这180度转弯,着实把父亲惊呆了!丁斓哈哈地笑起来,脸上挂着一丝顽皮。

丁斓说,当她的双脚亲吻久别的戈壁滩时,风沙、荒凉扑面而来,这些旁人眼中的艰苦,带给她的却是久违的亲切感。

丁斓说话干脆又坦诚,她说她接受第一次“考验”时,心里很忐忑。工作三年后,有一天,领导突然交待任务,明确地告诉她说:这是一个新营区,你的任务就是把标底算准确,不然这个标就招“飞”了,明白吗?

一个学建筑工程的,哪里会不明白,她当然回答:明白。

走出领导的办公室,丁斓才感觉到头顶上的压力,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标弄飞了怎么向领导交待?再说,自己真正的专业不是预算呀!她心里慌了,使劲地拍脑门,强硬地对自己说:领导这么信任你,把这样一个任务交给你,你能说干不了吗?干,无论如何都得干,还必须干好!

不用多说,她完成得非常出色,但她又快人快语地说,那次快把她累瘫了。不过,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领导又交给她第二个任务:精装修工程。这工程不仅复杂,还是块硬骨头。之前曾交给几个人,都担心干不好,没敢接。领导把她找去说:这件事还是你来干!

停顿了一会儿,丁斓表情严肃起来,说这事把丈夫吓一大跳,丈夫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丁斓眉头拧了一下,说:“领导交给的任务,我能推脱不干吗?再说,我也试试自己潜力有多大!”

其实,后面这句话是领导说的。丁斓这样告诉我。就是领导这句话,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她一定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丁斓说,现在可以公开了,这个精装工程,就是航天员上天前休息用的鼎鼎大名的“问天阁”。

这项工程,当时难就难在当地没有精装修可供参考。两个月的时间,几乎不分白昼黑夜,丁斓连做梦都在计算。一个崭新的计算器,上面的键面被手指敲打得凹了进去,字母生生磨得看不见了。任务完成,她还得了中老年慢性病:肩周炎。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两个任务,让我得到了锻炼,积攒下许多宝贵的经验,我现在很多算法都是那时候用过的。到今天我才明白,以前吃过的苦,都不会白吃,你迟早会发现它是生命的一份馈赠。海南航天发射场上马时,需要工程预算方面的人才。我得知这一消息,立马报了名。领导不高兴了,问:你非要去吗?这个地方留不住你?我跟领导说了实话,我想去,因为搞工程的人,能赶上一个新发射场建设,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实在不能不动心。领导想了想,答应了,还对人家说,这个人不是我们不想要,而是实在留不住。她很能干,不比任何一个小伙子差!”

说到这儿,丁斓又“嘿嘿”一笑:其实,自己没多能干,只是工作还比较努力。

那年底,丁斓从寒冷又荒凉的大戈壁滩,忽然来到温暖如春、满目碧绿的海南,简直换了个世界一样,眼睛都不够用了,真想好好玩上几天。可发射场建设进入倒计时,有20来个项目一起上马,全面推进,光是图纸就堆了大半个屋子。领导要求几个月内必须把所有的工作做完。领导的要求下达后,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说这不可能,单从时间上算,这么大的工作量,就是每个人再长出一双手都来不及。

这时,工程处长还给丁斓额外加了一个压力,他推荐丁斓去北京做标书。丁斓说,处长的信任,让她无法拒绝。

她用手轻轻捋了一下头发,说自己是个喜欢挑战自己的人,坚信只要努力,没有挑不起的担子。

讲到这儿,丁斓长长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在北京,待了三个月。从各单位抽调了十几个人,由我牵头。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工作经验也比我丰富,说真的,让我负责也挺难为我的。带领十几个人一起干,不仅要给他们分活,还要操心活干得怎么样,这种压力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在这些日子里,我晚上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经常半夜半夜地失眠,满脑子都是数字跳来跳去。北京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根本挤不出时间出去玩,时间都是以分秒计算。三个月熬下来,觉得自己一下老了好几岁。”丁斓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笑道:“这个付出还是很值当的,毕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我们整个团队人人都很出色,铆足了劲,按计划干完了所有要干的活,不是自吹,我们每件活干得都很漂亮。”

丁斓是个爱笑的女人,她感知幸福的能力很强,她总认为大家都对她特别好:“调到文昌后,还没去过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有一次,去西昌评职称。那边没有一个熟人,可我到了那里,他们一看见我的胸牌,说你就是丁斓呀!然后,电脑及相关文件全都给我准备好了,我心里那种感动、温暖,很难用语言表述。你想,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却对我这么好。你说,我是不是个幸运的人!”

在工程指挥部人们的眼里,丁斓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子,大家给她取了很多绰号:什么丁爷,什么表姐。叫她“丁爷”,大概觉得她做人挺像爷们,性格耿直、爽快吧。有一段时间,她表格做得太多,他们又亲切唤她:表姐。

说到家庭,丁斓的语气温柔起来:她调到文昌发射场,丈夫开始不同意。他觉得他们的基础都打在这边,去了又得从头开始。但丈夫哪里挡得住她的决心,只好妥协,跟她走啦。说到这里,她露出幸福的微笑。其实,他们俩还有一个大计划,但随着丁斓调动暂时搁浅。

在我采访丁斓的那一天,她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我看:一个胖乎乎的小宝宝,当妈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知足又幸福的微笑。丁斓开心地告诉我,8月6日,皮皮刚好一周岁。说完这句话,她嘴角向上弯了很久很久。也就是说,为了参与文昌发射场的建设,丁斓把生孩子的计划,一延再延,一拖再拖,一直熬到37岁,变成一个高龄产妇,才开始实施“造人”工程。即使怀孕了,丁斓挺着一个“大世界”,还在做工程结算。直到要生的前两天,这位准妈妈才住进医院,准备迎接宝贝儿子的降生。

丁斓参加的工程项目获得国家鲁班奖的就有3个,国家优质工程奖有1个,国家科技奖有1个。我知道她个人也获得了不少奖项,问起这些,她站起来,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呵呵”一笑说:“这些都过去了,将来无论走到哪里我会很努力去工作,只有工作着,才能感到快乐。”

是的,虽然丁香花蕊很小,一旦绽放,却香气浓郁,芬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