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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文学2019年第5期|拖雷:大雪封山

来源:《滇池》文学2019年第5期 | 拖雷  2019年04月26日09:08

他坐在我对面,点烟的时候,他的手吸引了我的目光,是右手,他察觉到了,立刻跟我解释。

“总在抖。”他说:“不是病,喝凉酒喝的。”

地上有个大火炉,上面放着一个水壶,噗呲噗呲地正喷着白汽。说实话,他手抖不抖,我一点都不关心,吸引我的原因,是他手背中央纹了一个字,好像是个情字,那个情字纹的很粗糙,字歪歪扭扭的,我辨别了半天才认出来。在我印象中,往手臂上刻字的人,都有过一段虚假的疼痛,不是吗,跟脑子里受过刺激有什么区别,我也干过,只不过我的刺激不深刻,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随着时间流逝,手臂上的字早没了。

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我为什么到这里?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钱不是我的,是雇主的,你可能猜出来了,我是个专业要账的。

半个小时前,我到了这里,这家饭店,位于小镇南端,我进去的时候,店里没人,进屋后,才发现吧台边,有一个打瞌睡的女服务员。她和屋里的光线一样安静。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我看了下表,整十二点,外面的天一点不像十二点的天,黑压压的,唯一发亮的是雪花,一串串,像急促的飞镖,噼里啪啦地落在玻璃上。看来雪暂时不会停,天上这么厚的乌云,估算着还要下一整天。

女服务员醒了,她走到我的面前,问我要点菜吗?

我说等一个人。

女服务员去倒烧开的水。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挤进屋里,他低着头,用力跺了跺脚上的雪,然后摘下眼镜,眼镜上全是雾气,他用手胡乱地擦了擦,戴上后,他环视了屋子,这时他看见我,然后快步地走了过来,他问我是不是高衙内的朋友,我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高衙内可能是高二哥的外号。

我说是。

“我叫张元福。”说完,他又摘下眼镜,用手擦抹了镜片,然后戴上。

电话里,高二哥说到张元福时,我当时猜测是个大个子,满脸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叮当乱响的家伙。可眼前这个人个子不高,人很瘦弱,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像蚊子哼哼。说实话,我对眼前这个高二哥介绍的人多少有点失望,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怎么能跟我去绑票,我还没来得及给他点烟,他自己就从我烟盒里摸出一根,点着。

他见我有点发愣,就立刻说:“我真是张元福,不信,你看我的身份证。”说完,他朝我呲牙笑了下,他的牙黑乎乎的。

我摆了摆手。

烟雾里张元福问我是不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在说:“我到了这个鬼地方快十年了,这里真是鬼地方,冬天冷的要死,撒尿都能冻成冰柱,看到了吗,外面的大雪,这是第一场,随后天天要下,整个冬天,都要下,大雪封山,谁也别想出去。”

他说的没错,突然的大雪,打乱我原先的计划。按照我以前的打算,这一单兴许已经干完了,现在我应该已经上了返程的路上。

“这个鬼地方,怎么连个火车也没有。”

他说:“火车明年才修好,不说这些,高衙内说了,让我好好帮着你办的,来吧,先喝点,你想吃什么。”说完,他拿起菜单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脸上没有流露对饭菜的渴望,摆摆手,我的意思是饭吃不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正经的事办了就行。

“高二哥跟你说了吧,这一次,我一定把钱拿上,知道吗,我们就是吃这碗饭,如果不是大雪的话,我一个人就能办,可他妈的大雪,什么都干不成了。”

“酒还是要喝一点。”他说:“你总叫他高二哥,高二哥的,我有点不习惯,还是叫他高衙内吧。”

等菜的时候,他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前天,不,大前天。”

“我点了些当地的菜,觉得你应该爱吃。”

我有点不喜欢他的婆婆妈妈。

他从我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点着后:“盘子踩好了吗?”

我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窗外,现在窗外明亮一些,雪花已经不再急促,而是变得很轻盈,一片一片,悠闲地在空中飘着,看样子暂时不会停下来。

“这个很关键。”他给我倒了满满一缸子白酒,递到我的面前:“进有进路,退有退路。”

我现在有点头疼,头疼来自讨厌的雪,是大雪让我原先设计的方案,无法实施。“我现在就想早点动手,不想在这里呆了,你知道吗,这里除了下雪,什么都没有,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理解。”他把筷子从纸袋里抽出来,放在我的面前:“你该放松放松,别那么紧张,人一紧张要出乱子的。”

服务员不在大厅里,可能去厨房端菜去了。

“我跟了他两天,他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就在镇上的三中上初中,每天上下学都是一个人,路线是走人民路,过文化宫,在他家前面有个小巷子,叫李家巷,那里偏僻,动起手来,没有人会注意。”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有点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说危险或是鲁莽之类的话。

“他是个滑头,鬼的很,不来点真的,他钱是不会痛痛快快地掏出来。”

“我那里有一辆面包车,牌子全是假的,就停在门口,灰色的。”说着,他把一把钥匙递给我:“你应该能用得着。”

我把钥匙装了起来,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你那里有地方吗,最好是个菜窖什么的。”

“菜窖?要菜窖干什么?”

“我绑架了他女儿后,得找个地方,我不能拉着他女儿到处要钱。”

“这个嘛,我想想。”

张元福提议和我碰了下杯,在外地,能有这么一个人关照挺好,至少我紧张的心情得到一些缓解,这几天,我一直没睡好,脑子里总想向老罗要钱的事,有时候,还梦见被警察抓住,梦醒以后,我断定是自己的怯弱造成的。只要我把每一步设计的完美,没有纰漏,事情会很快解决的。张元福喝酒喝的很猛,一口下去,就是半杯。

“有是有,可是那是我家,我老婆那个人麻烦,会走漏风声。”

我想骂他真是猪脑子,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老婆知道。他似乎看出我的愤怒,紧锁眉头,似乎在想安全合适的地方,他用另一手压住了发抖的手,看上去好多了,他似乎暂时还想不出合适的地点,换个话题。

“你和高衙内是什么时候干上这一行的?”

说完,他又从我烟盒里抽了一根烟,他的那手臂完全暴露出来,我看见纹有情字的手臂上面,还有三个烟头烫的疤痕。

我说:“我俩以前是徐黑子的手下。”

“徐黑子是谁?”

张元福抬头看了下我,他的脸上很平静,平静的有点不像话。

“徐黑子是呼和浩特要账的老大,以前我和高衙内基本都在胡上,胡上懂吗,就是野摊子,来赌钱的人都是有钱人,开好车的,在那里有放高利贷的,放出去,就得有人收,我们跟着徐黑子就是收钱的。”

眼前的张元福表情有点似是而非,换句话说,他脑子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有在听我说什么。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哦了一声。

菜上来了,我俩继续喝着酒。

“后来呢?”

“后来徐黑子出车祸死了,客户我们俩都认识,所以我俩就单干了。”

“高衙内在电话里告诉我,帮你就是帮他,我和他都是兄弟。”

“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俩坐过一个号子。”

我有点想不起来,高衙内说没说过他坐过牢的事,好吧,既然张元福这么说,他就是坐过,他坐过可以理解,眼前这个张元福根本看不出来像坐过牢的人,他看上去像刚毕业还没找上工作的大学生。

“高衙内人很热情仗义,在号子里,只要有人敢跟我说硬话,他就往死了整,真的,他算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在号子一定会倒霉透顶的,所以他有事,我一定要帮。”

说完,他又从我烟盒抽烟,已经是第五根了,我把剩下的半盒烟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抽,我还有。”

酒下肚,身上有了暖意,张元福不是那种上来就激动爱说话的人,他属于慢热,这种人酒一到位,话题会自然滔滔不绝。

有好几次,我想问问张元福现在在干什么,可话到嘴边,我都咽回去了,干这一行,最好不要多问别人,这样会让别人感到不安全。

“这一回,你们干嘛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要账?”

我告诉他,欠钱的老罗以前在呼和浩特搞工程,半年前,他欠了工程款跑的无影无踪,雇家开了大价钱,找到高衙内和我,我俩通过老罗的一个老乡查到了他的电话,开始老罗的电话通着,后来就关机了。那个老乡被高衙内剁了一根指头后说,老罗已经回了老家。

“高衙内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来?”

我把快燃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揉了揉:“本来要来,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把脚崴了,脚脖子肿的青萝卜那么粗,一瘸一拐的,什么事都干不成,所以让我一个人来了。”

张元福又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低头吃着菜。

这时,电话响了。他看了眼电话号码皱了下眉头,他没接,把电话放在了桌子上,手机仍在蜂鸣般的震动着,我正要说什么,他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一听是个女的。他尴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座位里站起来,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接电话。

我听见他说知道知道之类的话,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电话打了很长时间,有十五分钟左右,这个时候,我看着窗外发呆,外面彻底放晴,明亮的光线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世界通亮起来。我托着下巴,眼前的雪景确实把我迷住了,我呆呆地看着,一时间忘了张元福的存在。

他回来了,走到我近前,故意咳嗽了一声。

我缓过神来:“有事吗?”

张元福端起眼前的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有点,不算严重。”

我不明白他说的不算严重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我惹了点麻烦,一点小麻烦,是个女的,跟我有过几腿的女的,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男人知道了,我和她的事。”

“怎么知道的?”

“可能看她手机,看到了我和她通话的内容和照片什么的,我不知道,反正他男人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呗,这种事,又不是什么新闻。”

“可麻烦的是,他男人要杀了我,打了她几次,她都没说出我的名字,说没有这个人,她男人根本就不信,后来可能还是从手机里,找到了我的电话,我刚进饭馆见你的时候,他男人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在哪儿,我没说。”

我不再说话了,不说话的原因,我不想纠缠到他的破事里,我来这里干什么来了,是要钱,不是帮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处理他的感情问题。

突然张元福的一只手落在我手上,他手背的情字几乎要从手背上蹦出来一样。

“兄弟,我跟你说心里话吧,我现在有点害怕,真的,这么多年我蹲过大牢,见过各种各样的横的不要命的,可这一回,我不知道怎么了,真的有点害怕。”

果真是个软骨头,我轻蔑地看着他。

张元福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的眼泪就会落下来:“兄弟,你得帮帮我,看在高衙内的情分上,要是高衙内在,他肯定会帮我。”

门突然开了,有股风搅雪趁机钻进了屋里。

外面进来一个女的,像滚进来个雪球。她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她很快看见了张元福,张元福也看见了她,朝她招着手。女人走过来,她没有看我,不声不响坐在张元福的旁边。我们两个准备去绑票的男人中间突然坐了一个女人,这个场面多少有点滑稽。张元福似乎也感到了些尴尬,抬头看了眼我,然后很快把目光转向了那女人。

那女人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很普通。

“你吃了饭吗?”张元福声音不大。

女人摇了摇头。

张元福回头喊了声服务员,服务员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出现。张元福给女人点了一个鱼香肉丝和一碗米饭。

“他今天又喝醉了。”女人说。

她说的他,一定是她那个倒霉的男人。

“他打了你。”张元福问。

女人嗯了一声,她用袖子蘸了眼角。

张元福突然用手拍了下桌子,他看上去很愤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愤怒看上去很像表演,表演给那个女人看。

我不想夹杂在他们俩人中间,可又不好意思走,张元福刚才那么哀求我,我要是走了,有点不仗义。可是我呆下去,又能说什么呢?我从身上掏出电话。

“我去打个电话。”

张元福朝着我微笑地点点头。从他的眼神能看出来,有求我千万不能走的意思。

我走到大厅的一角。这时我看见服务员在一个车厢椅子上在睡觉,她的一条腿从椅子的一侧露了出来,我看见她的袜子上露了一个洞。

我给高衙内,不,是高二哥打通了电话。

他问我事情进展的如何。

“还可以,我想明天早晨我把他女儿搞到手,然后给老罗家打电话要钱。”

电话里的高二哥咳嗽了几声,他说要抓紧,快过年了之类的话。接下来我把张元福的事情跟他说了,张元福是他介绍的,我希望他知道张元福的情况。

高二哥电话里沉默了一会,他说:“张元福的事,你必须帮。”

“为什么,咱们的目的是来要钱,现在成了给他擦屁股,他这个人,我看一点都不靠谱。”

“你听我的,帮他擦屁股,老罗的事没有他,咱们办不成,还有你不帮他,万一他把你绑票的事,报了警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高二哥的话,说的我一身冷汗,是呀,他报了警,在这里我会很快被抓住。

“好的,我听你的。”

压了电话,我回到了饭桌,那个女人已经把上来的饭吃掉了一半,她在和张元福喝酒,女人的一只手攥在张元福的手里,女人脸红红的,眼睛里有了春色,一点不像刚才那样愁眉不展。

“来喝酒吧。”张元福给我倒了一杯“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小董,这位是我兄弟,呼和浩特来的。”

我很难融进眼前的环境中,我是说,我有点看不上张元福和他女朋友,两人都有点贱相。

女人喝了酒,话有点多了。她一点不在乎我,可能张元福跟她说了什么。

“他简直疯了,拿着刀,就在我面前比划着,大喊着,到底是谁,你说,你不说我能查到,我会找到他的,找到他,我就连你俩一起杀了。”

我多少有点走神。

“然后呢?”张元福脸上有了惊悸。

“他把我捆了起来,使劲的打我,这些都不说了,他还在我面前,一刀把家里的猫捅死,猫的血溅了我一脸,我吓坏了,他怒吼着,你到底说不说?”

“你说了没有?”张元福睁大了眼睛。

我突然也很关心这个女人接下来的声音,她的话某种程度吸引了我,可以想象这个女人,就在类似饭馆这么一个环境中,比如在火炉子旁边,双手被捆,可怜的像只待杀的鸡,没地方跑,只能蹲在火焰旁边,发出了哀鸣,一点力气都没有,女人的脸红彤彤的,有点变形,她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处。

“我没说,就是他捅死我,我也不说。”

张元福长长出了口气,这口气好像在他胸腔里提了半个世纪,终于释然了。

女人说要去趟卫生间,张元福指了一下方向,女人离开了。

女人不在的时候,我又把明天的计划跟张元福说了一下,他俩的破事,搞的我有点头昏眼花。

“我想,明天早上,先是开着车,然后停在李家巷里,等老罗的女儿,七点二十分左右,他女儿来了,我就说我是老罗的朋友,他爸爸出车祸了,骗他女儿上车,上了车,一切就好办了,车上的张元福会把她捆好。然后我把她关进菜窖里,给老罗家打电话,不出所料,老罗会乖乖地把钱马上打过来。”

张元福看着我,人像丢了魂一样,这一回,我主动递给他根烟。

张元福点着后,烟雾升腾,我一下子看不到了张元福的表情,他的表情隐藏在烟雾的背后,突然他的头从烟雾里探出来,他的声音很激动:“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地方,是废弃的,在西山那面,天黑的时候,我领你去。”

太好了,我有点激动,这一单子确实费了我不少精力,好了,就在明天一大早,这一切都会实现。

“这回你放心了吧。”张元福笑着说。“要是这样他还不给呢?”张元福的问题问的很突兀,是啊,不给怎么办,我关着一个小女孩有什么用。“不给钱,我撕票。”这个声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好像是没准备好,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没准备好,确实这样,从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大雪,这就是没准备好,绑架了老罗女儿,人家要是不给钱,我仍没有准备好,看来只有撕票这一条路。

“撕了票,你人财两空,你图什么呢,你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我没想那么多,我想着就是把钱要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跑到这个小镇上,一呆就是十年不,当年我也干过撕票的事,高衙内知道我的事,唉,不说这些了。”

女人还没回来,张元福有点担心,他转过身朝卫生间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她男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张元福看着我,不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那他会怎么样,真的会来杀了我?”我不想再说什么,说多了,张元福会更紧张。

“你说呀,他会不会来杀我?”张元福再一次把手伸了过来,落在我的手上,他的手很凉,像块冰。

“你听我的吗?”“当然,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不会听你的,你说呀?”

“你得面对他。”我的话让张元福一下子瘫坐在那里,他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不能怕,知道吗,我在,他不敢

对你怎么样?”“他要真的捅我怎么办?”我从怀里掏出一把刀,那把刀是来小

镇前高二哥给的,是一把俄罗斯款式的

刀,刀把上有华丽的云纹图样。“我不会给他机会的。”张元福还是不说话,人像傻了一样,

有一段时间,我忽略了他的存在,他还坐在那里,突然我听见一阵嘤嘤地哭泣声,是张元福发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的哭泣声是我的幻觉,后来才看见张元福真的在哭,哭得一塌糊涂,他瘦弱的身体抖的厉害,像得了痢疾那样。

“你哭什么?”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张元福低着头,他的哭声变小了,但还在哭,哭的很压抑,似乎担心周围人听到,他嘴里堵着一块布子,哭声从布子的缝隙间,满溢出来。

“像个男人样。”我递给他烟,出乎意料的是,他摆了摆手。

女人进了卫生间已经有一会了,大厅里空荡荡的,那个椅子上睡觉的服务员也不在了,她什么时候不在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奇怪了,都去哪儿了?

“说实话,你在,我就感觉到踏实。”

“我哪都不会去,我陪着你。”突然张元福的电话,蜂鸣般的又响起来。我以为是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的手机就在桌子上。张元福看着号码,脸色又发白起来。“怎么了?”“是她男人的,是她男人打来的。”“你接起来,你就告诉他,你在哪儿,不要怕。”

张元福看着我,眼神不安得像兔子,然后他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豪气,软绵绵的,说了几句,他告诉了电话里那个男人,具体的饭馆位置,然后电话压了。

“他说他马上要来。”“好,咱们就等着他。”“电话里,他的杀气很重,我还是担心他会杀了我。”

张元福说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端着酒杯的手,现在一点都不抖了,很平稳,他一饮而尽。

“小董呢?”“她都去卫生间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又把头转向卫生间的方向,然后摇晃了一下,站起身,我怀疑他喝醉了。我想和他一起去,我站起身,却被张元福一把将我拽住。

“你不要动,我去。”我很担心他,万一出点事这么办?“听我的,你别动。”张元福不是在说,而是在吼。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外面的雪景,现在光线西斜,雪地上像燃烧起一场熊熊大火,窗户的玻璃上映出我的眼神,那眼神有点发暗,像是等待黑夜,像是等待死亡。

作者简介

拖雷 作家,现居内蒙古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