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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2019年第4期|文西:完成一场行为艺术

来源;《西湖》2019年第4期 | 文西  2019年04月24日08:25

1

这儿有场行为艺术,我是坐在家里完成的。

昨天,我从东四环坐出租车去西单大悦城见个朋友,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主要不是碰上堵车和交通管制,而是雾霾太大,司机得小心翼翼地开车,生怕撞到行人。

车刚拐出大望路,行驶到桥下,司机突然踩了刹车,一个披红色风衣的女人提了提衣服下摆,扭扭屁股,擦着车身走过去。要不是刹车及时,她早就没命了。司机取下眼镜,拿布擦着,他说,很吓人,我是真没看见她。马路两边涌出来一堆人,像从水里钻出来的鱼,从浑浊的水底跃上岸,都往路中间挤。一排汽车停在路上,等他们走过。要是这些汽车速度快,要是这些人直接跑过马路,估计他们也早没命了。

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脸上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让我想起裹尸布包着的面孔,五官完好,却是入殓师化过妆的,手指一触碰,面孔就会碎裂。他们对每天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也许在他们看来,发生什么事都是平常的;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可以淡然接受,不管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已经适应了这个置身其中的环境,他们不想改变,只想自私地活着。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有些想呕吐,叫司机掉头,随后给朋友发了条微信,说,我身体不舒服,空气不好,回去了,下次约,抱歉。

假如在生活中遇到一件事,你会反思么?还是转眼就忘掉?对于我而言,哪怕最没有价值的一件小事——比如看到一个人在城墙下撒尿,节日里一个人躺在大街上——我都要去认真观察和思考,不是我有多热爱生活,而是它会激发我的灵感。

2

作为一名艺术家,你要有一个团队,因为你做的很多事,全世界都是反对的,可你仍然要去做,这时你的团队会给予你勇气。而作为一名行为艺术家,团队尤其重要,除了策划、拍照、宣传,他们还要给你准备道具、选择场地,甚至在你有生命危险时,及时保护你。阿布拉莫维奇在表演《节奏0》时,甚至有观众拿起了枪,幸好有人阻止了,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阻止的,但我想,肯定是她团队里的人。

我的团队成立三年了,我们在798艺术区租了一间房子做工作室,破破烂烂的九平米的空间,我们一个月要支付六千块钱的房租。这里都是些搞绘画、工艺、音乐的,而且是些自负的人:一幅画出来了,装在玻璃柜里,标上300美元的价格,虽然没人买,但至少自己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说实话,我看不起这些人,我不与他们打交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认为,最好的艺术形式是雕塑、表演、行为艺术、文学。唯独行为艺术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它很谦虚,它需要观众来共同完成,并且承认观众是它的一部分。它进行时,需要观众看着、感受着,这种最直接、最真实、最完整的艺术形式,难道不是最高尚的么?

我们创作过很多有影响力的作品。今年中秋节,我们在西单地下通道里嚎叫,看不见月亮,在我们头上行走的人都停住了脚步,从我们身边穿过的人擦起了眼泪。用双手围住嘴巴,想象自己是一匹孤独的狼,然后从心底发出最真实的声音,我们从一个地下通道到另一个地下通道。我相信我们喊出了许多人的苦楚,对故土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对现实的无奈。那个作品第二天早上就登上了微博热搜——我提这一点,是为了说明我们不是在炒作,只是向你证明它的感染力。去年年初,我在一排手推车前站了一天一夜。我手里捧着一个碗,脚边放着几个锅,有人施舍,我拒绝了;夜里下着雨,有人给我打伞,我请他走开;手推车主人说这小车是他们的生存工具,我说我会给他们照看,要是丢了我会赔偿,还把身份证押给了他们。那一天一夜里,我一滴水没有喝,一粒饭没有进,晚上白天,都不断有人过来观看。广西玉林狗肉节,我蜷缩在一个木质的笼子里,笼子装在一个板车上,由我的团队拉着,在街上一遍一遍地走,我偶尔伸伸舌头,眼睛盯着每一个看向我的人。

3

我给团队打了电话,希望他们停下赚钱的活计,我们又要开工了。阿D奇怪地问,不是休假一个月吗,有啥活儿了?

来灵感了,我说,你去买一桶鱼,要活的。

为啥要买鱼?

因为我是双鱼座啊,我喜欢鱼。

行,行,你要啥鱼?

草鱼鲤鱼湄公鱼鳜鱼鲶鱼都行,嗯,只要是鱼。

嗯,水产品市场应该很多。

还有铁丝,细的,可以叫阿C、小E买些盘子叉子。

吃生的还是烤着吃?

只是也许用得着,再说吧。

不需要给你们介绍阿D、阿C、小E,因为我是主人公,故事的发展由我支配,你只要知道他们的代号就可以了;他们是我的团队,只是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协助我,而这个故事,不需要他们协助来完成。

阿D最后问我在哪,我说,我想一个人待着,回头再联系。

我躺在床上,脑袋沉沉地抬不起来,好像里面装了块大石头。人能忍耐身体上的疼痛,只有精神上的痛楚会逼他做出疯狂的举动,就像那些讨不回债跳楼的人、没钱送子女上学痛下杀手的人。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阿司匹林肠溶片,吞了一片。每次开始创作一件作品前,我都会头疼;每次头疼,我都会吞一片阿司匹林肠溶片。

五年前,我们一家人开始北漂,父亲在工地上干活儿,送我进了一所重点大学,后来他死了,我就辍学了。他们把他送到医院时,他头上还扣着钢盔,上衣敞开着,脸灰白灰白的,就像刷了一层石灰,刚上手术台他就死了。他们说,是肺癌,晚期了,一时呼吸道堵住了,没抢救过来。可我却清晰地看见了父亲胸口的淤青,我想进手术室再次确认时,他们把他的尸体抬走了。我走到工地上问他们,他们用钢盔遮住了眼睛,说,嗯,是肺癌,空气质量这么差,得肺癌的人多着呢,再说生老病死是常事,看开了就好了。

是肺癌?

是肺癌。

是?

是。

阿司匹林肠溶片不起作用,我用被子紧紧蒙住脑袋,希望脑袋里的伤在黑暗中愈合。

4

阿D买的是草鱼。草鱼是最能勾起我食欲的鱼,因为我从没吃过其他鱼。草鱼吃草,吃草的动物脾气都温和,就像牛羊,它们处于食物链底端,放弃了实现自我价值的野心,个体被消灭得最快,整体繁殖力最强。而且虐待吃草动物,没人会说你残忍。

这些草鱼肯定是养殖场的,只有南方的江河里才有草鱼。南方的水干净,温柔,有清风,有杨柳,还有莲花荷叶,没有饲料,它们吃泥土里的虫子和蚯蚓,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们才能生存。把它们放到北方的江河里,鱼背会在石头上刮出血,鱼鳞刮落,就像得了皮肤病,它会吃下粗糙的沙子,窒息而死。

鱼背黑油油的,一道一道,直,锋利。它们游得慢,不争不抢,眼白太多,以至于眼神涣散。它们的鳍舒缓地张开,掉头时,圆滚滚的肚子露出来,只有尾部是弯的。它们游泳主要靠尾部的力量,腹鳍和背鳍起辅助掌握方向和平衡的作用。尽管它们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从容,不躲闪,我仍然没有数清有多少条,大概十几条吧。

我们选的这水泥地块很干净,阿D他们搬来了一张桌子。我们得提防城管,得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其实每一次创作作品,都是拿名声、生命和自由在冒险。有人围上来买鱼,我说我们不卖鱼,他们没有走开,反而更有兴趣了。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只不过阳光触到皮肤时,冷冰冰的。我只穿一件大号的白衬衫,刚好遮住臀部,我的脖子、大腿、小腿都是裸露在外面的。我赤脚站在桌子上,黑色头发披着。他们都仰着头,看着我的脸,期待着有陌生化的事情发生,那时他们将兴奋、尖叫。他们太专注了,眼睛也不眨,只有眼珠偶尔转动一下,汗珠从他们额头上冒出来,流进眼睛。我没穿内裤也没穿胸罩,但没人注意看。

水桶里不断冒出气泡,水里的氧气快被争夺光了,温驯的鱼,也会为了个体存活而竞争。听得见鱼背与鱼背摩擦的声音,轻,尖锐,偶尔响起“啪”的一声,一条鱼从另一条鱼身上飞跃起来,在接近水桶边沿时又落了下去。它们的头抬出水面,大张着嘴巴,祈求新鲜空气。呼吸久了,不知会不会得肺癌。没有鱼医生,它们得了病也没法治疗,只能悄悄地死去。不过鱼的寿命比人长,它们身上有许多寄生虫,也会难产死掉,却仍然坚强地活着,而生命最初是从海洋里诞生,从某个方面来说,鱼是我们遥远的先祖。

从现在起,你只要注意阿D的手……就像电影镜头里,不重要的人物不会拍摄出整体,只能看见腿和手在镜头里移动,这其实是为了不让观众分心。阿D从水桶里拿出一条鱼,双手捧着,鱼很安静。当他把鱼放到桌子上时,鱼感觉到了危险,它的腹部触到的是坚硬的木头,而不是柔软的水面。它惊慌失措,眼睛终于不再呆滞,里面闪现着恐惧,眼白也在一圈圈扩散。它尾部用力地拍击桌面,却没法逃脱,反而使头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桌面上。淡金色的鱼鳞开始脱落,它还在拼命拍击着,身体下面流出粘稠的液体,嘴角也流出了黏液,嘴巴仍然一张一合,似乎只要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它也不愿放弃。

围观的人群有些焦躁了,他们觉得这不够爽快、不够直接,不过许多好作品都是这样,前奏或引言很长,你要是跳过去,直接播放高潮或者直接看正文,那就是对艺术家的不尊重,是一种蔑视。

阳光虽然冷,但毕竟使得水分蒸发得更快,那条鱼不再动弹了。它没有眼皮,是死是活眼睛都睁着,不过它眼睛里的火光,在慢慢地暗淡下去,熄灭。阿D拿起尖尖的出刃刀,另一只手按在鱼肚皮上,从尾部至头部,一刀一刀地刮着鱼鳞。他刮得慢,细心,这是追求艺术的人最起码的认真态度。一片片鱼鳞,比指甲壳小,薄薄的,透明,有的粘在刀背上,有的落在桌面上,有的粘在那只手背上。刮完一面,把鱼翻个身,又刮另一面。刮完鳞的鱼,简洁,干净,又显得更弱小,丢失鱼鳞的鱼,如同手无寸铁的平民。

已经有人不耐烦了,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总会有新的人加入进来。他们以为我们跟屠夫一样,快,狠,利落。假如他们更喜欢看屠夫杀鱼,那干吗不跑去菜市场看呢。现在的人,在网络社会里浸染得太深,太没耐心了,却不明白,慢,更能直抵事物的本质。

水桶里的鱼有的已经毙命,有的还在苟延残喘,也有几条仍然生机蓬勃,阿D又抓出来一条,两刀划过去,就把它丢在一边。一种新鲜的题材,有了初次尝试,后面就熟练了。他把一条条鱼丢在我脚边,生机蓬勃的鱼爬上了我的脚背,拿嘴巴啃着我的肉,它们心里一定愤怒极了,恨不得把我咬出血来,吸干,只可惜它们不像海洋里的同类,那些同类仍然保留着牙齿,而它们的牙齿已经退化了。鱼就算死了,鱼鳍也是坚硬的,这点是它们身上最有骨气的地方。坚硬的鱼鳍刺进我的脚踝,我绷直了脚背,感觉到一种快感,就像情人一边和你做爱,一边抽你耳光。

5

太阳偏西,他们的脸颊红通通的;站得太久,脚麻了,不时地把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剖鱼肚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跟剖鸡剖鸭一样,把鱼背立在地上,从喉咙处划开,一直划到最后,再用手掰开肚皮,手掌伸进肚里,抓住内脏,往外掏。掏的时候注意不能弄破苦胆,再将刀刃伸进鱼肚里,对准那根脊柱,砍几下,鱼肚皮就可以完全掰开了,完全成一个平面,摊开在桌子上。还有另一种方法,是先从鱼后腹部,斜斜地划开一道口子。而第一种方法是错误的。

一堆鱼肠缠在一起,中间包着一颗绿色的苦胆,白色的鱼鳔从肠子堆里浮出来,上面沾着血,飘飘摇摇的,似乎要飞起来。阿D在剖一条活鱼时,那条鱼不停地摇摆,刀尖从他拇指指腹划过,跟从鱼后腹部划过一样,很快地一下,又很轻微,渗出了一丝血迹。有人蒙住了眼睛,不知是害怕看到刀尖划过阿D的皮肤,还是害怕看到剖活鱼。它的内脏掏出来后,嘴巴上的胡子还在抖动,我想起曾经我去超市买了条鱼,屠夫剖开后把它放在我袋子里的青菜上,到家后我打开袋子拿青菜,它居然猛地弹起来,直到我把它丢进油锅,它还蹦个不停。

当阿D把所有的鱼都剖开、掏出内脏后,我的脚下成了一片刑场。整张桌子被鲜血染红了,鲜血在我脚趾间流淌,凉凉的。我的脚踩在一堆鱼内脏里,踩破了苦胆,绿色的汁液淌出来。有人开始吐了,他们一定见过比这更肮脏的事,只不过以这样敞开、真实的方式呈现出来的肮脏,才触发他们的嗅觉。还有人搓着手,掩饰内心的紧张。整个过程中,他们都十分镇静,还很迫不及待,没有来劝阻我杀鱼,也没有把水桶拎走,走到一条河边,把它们放生;不过要是真拎走了,他们也只会把它拎回家,或者拿去菜市场卖掉。

他们没有把我当作一个疯子,疯子是不会要求他们观看的,疯子的观众只有他自己;当然也没有把我看作一个艺术家,现在没有人关注艺术家——艺术已沦为生活,沦为平庸——除非你告诉他们你是艺术家。重要的不是我是什么,而是他们一天平淡的生活终于被打破了,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们终于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并且意识到这是一种血腥味。

6

我内心很平静,脸上也没有表情。创作作品的过程中,是不能带着情绪的,也不能带着理智,只要跟着感觉走,它会告诉你,一件好的艺术作品,应该是什么样的。

阿D示意我跳下来,他走过来——一只手快速从我胸前掠过。我低头一看,只见领口开了,微微露出半边乳房,他总是这样,要在每一件作品中,加上他自己的想法,而我必须尊重他——把鱼整齐地摆放在桌上。那些细铁丝,明亮,软,可以自由地弯曲,他把细铁丝的一头从鱼鳃里穿进去,打个结,另一头穿上另一条鱼,把铁丝挂在我脖子上,就这样,我两只乳房前刚好垂着两条鱼。

鱼身上残留的血液从我白衬衫上滴下来,滴到大腿上,顺着腿往下流。我脖子上挂着鱼,转了两圈,就像那些卖烤肉的人,抓着一把羊肉串晃来晃去,羊肉串就冒香味了。我脖子上挂的鱼显示出肉的属性,是可以吃的。阿D往碟子里倒上芥末、醋、酱油、番茄酱、辣椒酱,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可以满足各种口味。

女士们先生们,请用晚餐。阿D对他们说。

我拿刀切出一片片薄薄的鱼肉,白嫩、新鲜。草鱼的肉很细腻,光滑,肥、不油,纹理分明。因为草鱼便宜、常见,许多人都忽略了它的优点。并不是只有三文鱼、金枪鱼才吃生的,所有好鱼肉都可以生吃。

他们眼睛里有渴望,有胆怯,与我保持一段远远的距离,谁也不敢第一个上来。对于他们的想法,我是从滑动的喉结看出来的,他们只悄悄地吞咽着口水,不说话,也不迈出步子。

我看见一个人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水果刀,悄悄把它打开,慢慢地往前走。水果刀有一拃长,他把它举在我胸前,慢慢地往里刺,一刺进鱼肚,快速地割下了一片鱼肉,指头宽。他没有蘸酱,割下来就丢进嘴里嚼,嚼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凡事有第一个人做了,就会有第二个人做,第三个人做,第四个人做。一个肥胖的妇女抱着小孩走上来,她割了一小片鱼肉,蘸了芥末喂进孩子嘴里,又毫不客气地割下一大块,往自己嘴里塞。然后是个镶着满口金属牙齿的老太婆,她一咧嘴,长长的牙齿从嘴里伸出来;她不用刀,对着鱼身上咬了一口。其他人不安地抱怨,他们从身上掏出各自的水果刀、叉子、指甲刀、牙签、发卡、酒瓶碎片,凡是能划开肉的东西都掏出来了,一个一个走过来,切下一片肉。贪婪的切一大片,善良的切一小片。他们已经割完了我脖子上挂的鱼,阿D又拿出新串好的鱼,往我脖子上挂。他们突然冲上来,把我紧紧围住,伸出手撕下一条条鱼肉。他们扑在我身上,挡住了我的眼睛,我只能听到嚼鱼肉的吧唧吧唧的声音。他们散开了,用手背抹着嘴巴,拿手帕纸巾擦干净嘴角。我的乳房前吊着两根白生生的鱼骨。其实创作到这里,艺术品已经显示出它的价值和意义了:世间任何事都可以虚伪,只有它跟死亡,不会披上虚伪的面纱。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别的什么,会让你看见真相。

他们吃得很快乐,天黑了,他们把手机电筒打开,一边吃,一边拍照,发到微博和朋友圈。他们吃光了所有鱼肉,生鱼肉。我脖子上还挂着一根亮亮的细铁丝,鱼骨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断了。我蹲下来,双手抱着头,我的偏头痛又犯了,我想呕吐。

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捏得我生疼。我和阿D被带进了派出所,原因是我们影响了市容。还好,罪名不算重。

7

我丈夫和儿子推门进来,我只能结束了这场行为艺术。要是我走上大街完成这场行为艺术,肯定会给我带来很大的知名度,同时我也会失去很多东西,失去情人、朋友,失去丈夫和儿子,失去幸福,甚至失去痛苦的权利。其实我更适合做一个行为艺术家,但我必须做一个胆小的小说家。一只听话的羔羊。

文西,生于1994年,土家族,湖南湘西人,保靖县作协副主席,现居北京,从事主播工作。出版有散文集《冬日田野上的青草》、诗集《湘西纪》。获首届“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