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诗刊》2018年8月号上半月刊|荣荣:荠菜花低迷地开向街沿,无关一场不着边际的爱恋

来源:《诗刊》2018年8月号上半月刊 | 荣荣  2019年04月19日08:15

 

遥远

 

修剪后的樟树露出新鲜的伤口

陈叶落下来 又是阳春一景

荠菜花低迷地开向街沿

无关一场不着边际的爱恋

那么多人挤在来与去的路上

或高或低 或缓或急

也有人不停地退出

也有人不停地远离

 

一个摆着陶醉姿势的青年

总以为深谙了这片景致

他爱看晕眩的风掀开的紫纱裙

爱看那人眼里溃败的潮水

 

我该如何重新去爱

即使极度厌倦 也能心怀欢喜

我越来越不喜欢遥远的事物

愿意活得更像紧咬在岁月里突然松开的牙口

 

散乱的月亮

 

此刻 月亮会待在许多地方

等候的柳梢 张望的屋檐

一只不安分的酒杯

甚至待在他的指尖和横生妙趣的舌端

 

此刻 天桥下也卡着一个月亮

向落寞的行人倾泻万丈诗 那人的眼睛很亮

斯文的外表 笼着一层酒精的虚幻

那人在暗示什么 他的审视里

隐匿着一把食物链顶端的链匙

也许夜晚因为月亮可以稍稍沉沦

但沧桑外泄 她的爱慕只能后退着

内心的蠢动被侧漏的月光逼入狭隘之处

 

尤其

 

住过的房子破了,睡过的床烂了。

看过的景残了,爱过的人也走了。

 

肯定会有什么留下来,或者仍在眼前,

保持着旧模样,让她一次次回返。

 

那时的他究竟是什么呢?

怀藏着黑暗,却是一颗最亮的星辰。

 

如此高远,内心的火够不够供奉?

他的黑暗让她心疼。

 

曾经,他是她一个人的圣物,

现在,他是她一个人的经典。

 

梧桐

 

那人站立梧桐树下

眼里有酒意 心中并无凤凰

 

退一万步 有一只仙鹤也好啊

哪怕几只麻雀

但只有阔大的落叶成潮

蹭着暗夜的风跑上几步

像是有了一次潜逃

 

他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一根脆弱的枝条

有一会儿他以为他就是梧桐

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候

 

声音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绕过左屋那人的咆哮

绕过右屋那人的落寞

还绕过屋后车轮的急刹

绕过廊前空地里的逼仄

消散了 消散了

 

自带霹雳又如何呢

或许还传到了楼上

没有回转 也没有竖立的耳朵

它的尖锐和凶险

并没有扰乱周围哪怕更小的秩序

 

以为那一刻 热血可以冲破跑道

以为那一刻 只有雷声才能压制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终是消散了 消散了

那么快 留下疑似的炮制者

捂住了再一次叫喊的内心伤口

 

逃遁

 

一场雨逃遁于午后的燥热

逃遁于湿润云朵里抽离的黑暗翅膀

春天刚刚还藏身于一朵花苞

转眼就被一缕风轻易拐跑

 

年过半百的人 听了太多旧日声响

那是陈年往事里一个人的伤感

她爱上的那个书生面目已改

他相许的这个世界 也物是人非

 

把持不住的时辰 会有更多的逃遁

会有新的混乱 消解眼前的圆满

好在还有心 夜半无人时留一地私语

好在还有命 能够正经相见

 

那人仍凭虚而立且用情太深

那人呼唤了一次两次甚至三次

她不为人知的固执 胆怯和挣扎

让旧日的赴火之人 难动声色

 

小区暮景

 

桂花树在上一季就收了香气

绯色的云 醉了傍晚的天空

两棵紫叶李 兀自护着暗红的李子

凉风中晃动的是碧绿的海桐

 

一个中年人 缓缓走来

他的眼底敛着半明半暗的宠溺

脚边蹿出的老猫 在空地里伸着懒腰

它的闲适 融入周遭的寂静

 

有人在窗前张望 他探究的一眼

似乎让低处的黄扬纠结颤动

此刻 我与世界还有多少关联

近旁的那棵竹子 正清理去冬的残叶

 

阳春

 

我仍站在这里 阳光仍如此充裕

如果你此时就在此地 你定能看见

我仍然闪亮的脸 不因年轻或期待

你也能看见一个和煦的阳春

看见岁月似乎静止 像停下来的风

而我们只是一本写坏的书

从头翻阅 许多错处像藏匿的雷暴

 

如果抬头 我仍习惯地远望

阳光也在那里浓郁着 你仍然不在

身旁的红掌不语 苏铁不语

女贞不语 黄鹌菜也不语

 

承德围场的向日葵

 

我也有这样的金黄 你信不信

我也想围绕一颗独一无二的太阳

 

可以明目张胆 可以恣意奔放

我也有这样的金黄 也许还不仅如此

 

我没有藏匿 我的金黄就在脸上

那是我内心的狂潮 在愚蠢地汹涌

 

也曾努力地要将它们铺展到天边

想有一天你能明白 但那一天消失已久

 

你可以认为我也只是混迹于人群的一个俗物

像野菊花退守一旁 像狗骨草匍匐在地

 

甚至及不上一棵葵花或众多的葵花

它们能守得云开见日 亮晃晃地摇曳

 

我也有的 我也有这样的金黄

我也想直白地对人表露 你信不信

 

只是它们撑得太久也显得太老

甚至无法静下来 平复一下我惶恐的小我

 

拐弯的词语

 

譬如一个形容词追逐一个名词

或者让一个主语同时爱上谓语宾语

 

并非只是词语游戏

那样的鞍前马后 或锦上添花

他内心的温暖像被风吹落的一片湿叶

趴在地面 而他的冷漠

是整个严冬 压向一棵畸零的蔬菜

 

这一个与那一个

这一群与那一群

我走在他们中间

像一个虚词置身于一群动词

 

如初

 

小说是用来消遣的 为何如此沉浸

当女主深陷于卑微之爱

她收不住的泪水 又一次漫过早年的坎坷

 

也曾在伤害里穿行 现在她是一枚

锈蚀之针 抵触日常的粗布或锦绣

也像是一种内心阻碍 她是自我的粗粝之石

 

但仍旧期待每个完美的结局

就像她仍旧相信真情

——不是他可能的回应

是她烂漫如初的心跳和幻觉

 

浓霜

 

阳光升起来了。阳光落在浓霜上,

溅起一片又一片刀光。

是阳光让浓霜亮出利刃,

并将快速逼退它们,

一次惯常的操练。

那人久久地站在天桥上

那人也盯着浓霜

看上去神情有些激动,

他为什么激动?

有一会儿他撕开大衣中间的两粒扣子,

不停地向怀里摸索。

他想掏出更锋利的东西与浓霜呼应?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

 

温岭小镇

 

跟我一起去温岭小镇吧

看望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

他有大眼睛、长胡子和浓密的头发

他低沉的嗓音哼过迷人的谣曲

 

那时的春天柔软 花朵绚丽

纯粹的爱带着纯粹的风雨

他的眼里有美人 他的杯中有烈酒

深深浅浅的人间传唱他深深浅浅的诗句

 

眼下 江南的油菜花早已开过

季节又一次转向衰败

他一再歌唱的蚂蚁 没有成为大象

他一再渴望的爱情 没有莅临人间

 

跟我一起去温岭小镇吧

送别一位疏离却亲密的朋友

他有大眼睛、长胡子和浓密的头发

他低沉的嗓音哼过迷人的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