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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祝福

来源:天津日报 | 何申  2019年04月18日07:55

2019年新年将至之时,远在武汉的五姐从微信上发来照片──一件已经褪了色的婴儿穿的小红夹祅,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出生后穿过的,算一算,至今已近七十年。

父亲在世时告诉我,1951年元旦将至时他很兴奋。那时他和几位同仁在天津海河东浮桥(金汤桥)旁开了间粮米店,店名叫“一心”,意求合力同心做好生意。父亲说他之所以兴奋,一是解放了不再提心吊胆了,早先家在东北闹胡子(土匪);二是只要遵纪守法买卖公平,日子准能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三是我母亲将要生产,邻居们都说是男孩。果真如此,在已有五个女儿之后,父亲将老来得子!你说,他怎能不兴奋?

虎年腊月的瑞雪,飘落在天津老城内外,东浮桥下的冰面洁白如玉,新年前的娘娘宫(天后宫)前人流如潮,父亲身着从东北穿来的旧黑棉袍,从“一心”来宫前大街,买了香进去点燃,期盼新的一年有好运──得儿子,生意旺!

如愿也!才过新年九天,我就在娘娘宫旁的水阁医院出生,于是也就有了那件小红夹袄。那一年,“一心”的生意很好,众人喜气洋洋。父亲说,新年许心愿,全年都顺当。往后,每个新年,父亲都备下一桌丰盛的饭菜,与全家人同乐。

转眼1956年的新年又至,新年新气象,经过一年的奋斗,父亲等人自办的来料加工作坊顺风顺水,几盘手摇捣子黑白不停地砸“山字”(收音机山字形磁体),生活就在捣子发出的咯噔咯噔声中步步高。东马路“一品香”糕点店里,有大小八件槽子糕,新年前夜,四姐带五姐和我去买回来,男女老少就在灯光通明的堂屋作坊间品尝。我从小就不馋,啥好东西也吃点就够。我更愿意在新年将至的灯光里,和小伙伴在院里藏猫猫、数星星,然后朦朦胧胧地想:新年新年多多来,多多来了,我就长大了,长大了,就能干大人的事,可以挣钱买更多的点心给大家吃。

岁月不居。转眼我早已成人,落户塞北,并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迎接新年。1978年的最后几天,我亦是在兴奋与忙碌中度过的,一旦稍有空闲,就思绪不断,兴奋点就在渴望新年快快到来,并对新的一年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从此不必再神经紧张地工作和生活,不必年年填表,为家庭出身和老人的历史而担惊受怕。须知这类包袱曾压得多少人多少年里抬不起头。而1979年的新年,犹如春天惊雷打散雾障,拨云见日,从此我们可以仰首做人、坦然做事了。

还有一宗,我将为人父,妻子的预产期在元月八日。老人都不在身边,我必须为此做好一切准备。从新年第一天开始,我一边写讲稿,为新学期解读三中全会精神备课。同时,又要把饭菜做好,炉火烧旺,随时准备迎接家中新成员的到来。1月8日到了,去医院却又不生,熬到9日凌晨一点,女儿出生了!忽然间,我惊愕了──我俩生日竟然都是1月9日!

北国冰封,腊梅初绽,2019年的新年到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近七十的我,如今对这句诗又有新悟──时代发展,老骥不老。我十年前学会开车,自驾出游何止千里?昔者地隅偏远出行不便的承德,不仅有了机场,通往北京、沈阳的高铁来年就要开通,而我家就在高铁站附近。站在高层窗前,背靠滦河面对青山,只见高铁从半山腰穿云飞出,如利剑出鞘,如此景象,正是祖国强盛、人民幸福的写照,新的一年,更多的变化,哪里是我这老汉能想象得出来的。

话说回来,那件70年前的小红祅能保存至今,实为当年经济条件所限,我穿过后,众外甥还要穿。五姐毕业后分配到江西大山深处的兵工厂,结婚成家了,母亲把所有的小衣服都收到一起。记得很清楚,那是1971年的新年前,在请假回津看望生病的父亲后,我送五姐去西站回江西,箱里就有那件小红袄。车开动,五姐隔着车窗挥手、流泪,我亦流泪。出站后我又奔东站,去我插队的塞北,那一时也想过,新年过后就进腊月,为何又要离开天津呢?但不行……想想运动的几年间,个人和家庭的变故,令我有些沮丧,世事艰难,何时是个头儿?不过,当我来到海河边,看见遥远的天际线,心情却渐渐豁亮起来──看不见,无论世事多么艰辛,新年的曙光不是又照常来到人间!只要有新年,就有希望,那就迎着新年祝福,大步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