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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嘎嘎:一个女人(组诗)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嘎嘎  2019年04月17日09:33

这个女人在屋里,打扫卫生

她念念有词:谁在卧室

掉了这么多头发?又是谁

做梦时流这么多梦

在枕头上?谁在书房

这么糟蹋人,让书皮

落了这么一层灰

她边擦边咳;她走进

厨房,叹了一声,说

干脆养条狗吧,让狗

来舔碗;她把厨房弄干净

走到客厅,松了一口气

但她的嘴还是没有闲下来

她掀起炉火罩,气愤地喊:

请抬起你们高贵而无用的脚

她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擦地板。她将卫生间留到最后

她将刚买的磨砂纸

拿起,蹲着,用力擦

最后,她大声说,马桶

我擦干净了,以后谁

忘记冲马桶,谁的屁股生疮……

她好像,在对屋里的其他人说

而屋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殡仪馆呆了一夜

送走一位长辈,回来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

门才开。她径直走进卧室

直接上了床。她沙哑地

说,伸你的脚过来些

她也往那边挪动了一下

叹了一声,还是这么冷

接着她又说,你不该留我

在那儿;不应该让我

感到悲伤。这头埋着炸弹

这眼珠到底是谁的

这么想蹦出去?请帮我倒杯水

还有药。她边咳边说

干脆找个情人吧,让他替代你

为我做这一切。唉

这个月穷得像件缩水衣服

得向姐姐借些钱宽懈一下

最后,她委屈地翻过身

头埋进被窝呜呜地哭

她好像,在哭给自己的男人听

而床上,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院子,扫落叶

嘀咕着:要落,就一次落完

或者分批落。黄成这样子了

还这么没规没矩的

她伸了一下腰又继续扫

笤帚沙沙作响,也在说自己的话

她将四周的落叶扫到中央

围拢成三堆。她停了一会

冒出一句:你看,像不像坟

但里面埋着谁呢?她

拖着笤帚缓缓走下台阶

先扫出一条路。她命令似地说

当她扫完台阶返回

院子四周又落下了一些叶子

她一边跺脚一边语无伦次:

干脆把树砍了,砍了树

乌鸦就不叫了。她找来袋子,蹲下

将落叶一把一把送进袋里

最后,她悄悄说,让爷爷奶奶妈妈先去

爸爸赶后,我们也……分批去

她好像,在对院里的兄弟姐妹说

而院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坐在广场的

长椅上,晒太阳

她手指顺着椅子上的痕迹

滑动,嘴巴跟着喃喃细语:

是谁将青春刻在这儿

就慌着浪迹天涯?是谁

这么陨落将爱情留在这儿

就急着去结婚生子?又是谁

将孙儿的鼻涕黏在这儿

就忙着去跳广场舞?唉,是谁……

她露出愤怒的神色

掏出纸巾,用拍孩子屁股的姿势

擦去椅子靠背上的鼻涕

露出漏风的笑容。她拾起

脚边的一片叶子说:

它的胸怀像我们的手

充满时间,却挽留不住一缕阳光

最后,她喊:起来,回去吧

她好像,在对坐在长椅上的人说

而长椅上,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办公室,为绿萝浇水

她抚摸着一片低垂的叶片

低声说,它仍然充满冬天

悲伤的形式主义。她走到饮水机前

接来半壶水,插上插座

一会儿功夫壶水咕噜咕噜地

冒出亲姐妹嬉闹的节奏

但她还是感受到一丝凉意

丧服般黑尼大衣担在沙发扶手上

她一边走向沙发一边说:

在我们乡下,煤火升起朴素的火苗

活像外婆般慈祥。嘿,她死了

她是幸运的,与一棵枯草相抱

而我们衰老于新修辞

将死于亚健康。她抬头

望着墙壁上的空调。脱口道:

别开,它含有的形而上学的

一氧化碳几乎吞噬了我

期待一场雪的兴致。她

干咳几声。一只手伸进袖子

一只手推开窗。最后,她说:

以后多穿点,系条围巾

她好像,在对办公室里的同事说

而办公室,只有她,一个女人

  嘎嘎:原名胡红瑰,1977年生,贵州安顺人。贵州省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诗选刊》《山花》《诗潮》《青春》《汉诗》《中国诗人》《中国诗歌》等,入选《2016年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排行榜》《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等选本。著有诗集《一封不署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