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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2019年第4期|张承志:桥断时节

来源:《山花》2019年第4期 | 张承志  2019年04月11日08:11

一直到一眼看到埃迪尔内的大桥之前,我忘了琢磨桥的事儿。

我没有预感。那些跨海连岛、双塔吊绳、动辄几十公里长的大桥,不管是旧金山还是港珠澳,哪怕在电视上被称为“留在地图上的工作”、跨过濑户内海的明石大桥——大则大矣,并没有让我感到什么魅力。

只有在埃迪尔内(Edirne),对“桥”的感觉突然被触发了!

一种喜悦,不知是对桥梁的感觉还是对石头的感觉,突然满涨着升起,勾连昔日,忆起一座座古桥。

堪称元大都定盘星的后门桥、不是因建筑而是由于被侵略才被国人记住的卢沟桥、浙江余杭单孔高拱桥、北京通州八里桥的低缓石桥——突然都被激活,石头的质地显露了,公开它们藏着的美。

从土耳其回来,我成了桥的宣传员。

我喜欢对朋友渲染:你也去埃迪尔内?记着一定去看那座桥!没看桥等于没去埃迪尔内!

1

桥 头

远赴埃迪尔内,其实,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东风压倒西风”时代奥斯曼和欧洲的边界。

从边界回来后,开着车寻寻觅觅,不想迎头撞上了——桥。

没上桥之前,先发现了一道石门铁栅、古色古香的大院子。门紧闭,里面绿草茵茵,一匹漂亮的马在溜达。司机跑进去和马合影,他是个生在叙利亚边界的土耳其小伙子,那几天沉浸在对未婚妻的想念中。我呢,一边猜门上的字。

没学土耳其语让我懊悔终生。由于这一大缺陷,日本、西班牙、土耳其各写一本的野心破碎了。此刻身在土耳其,我却只能猜。

牌子上写着:GAZI-MIHAL-BEY CAMII,时间1422年。这才明白它是一座“扎密”(大寺,Camii)。院子里竖立着一些古老墓碑,有一块上的两个阿文字被我认出来了:末尾的年份1247和开头的“法蒂哈”。从伊斯坦布尔过来,我已经发现土耳其人特别迷恋这个词,他们强调“法蒂哈”(Alfātiḥ)一词在“开始”之外的另一个意思“胜利”。

嘿嘿,不用猜BEY是常见的尊称“贝”,像斯坎德-贝(培)。Bey-ler-bey,“贝之贝”是将军。而GAZI呢,我按照胡适的方法论先大胆地假设了再说:猜它是尊称“征战者”(غازى/ghāzī)。但后半截MIHAL(米哈尔)太像欧洲常见的“米哈伊尔”了,无疑这是一个冠以伊斯兰尊称的基督教姓氏。对这一点读过很多,目击却是头一遭。

这个米哈尔,决非等闲之辈。可他是谁呢?书里读过一个外号“没胡子米哈尔”的原拜占庭军人,不会就是他吧——但我读史料已读得头晕,且把它留给读者处理吧。

不仅如此,扒着门看见的那些雕凿精致的古墓碑,虽然大都是带“法蒂哈”的,但也有一些,它们身上刻着的是椰枣树吗?……甚至有一个赫然刻着犹太六角星。

传说的奥斯曼宽容,一霎在眼前一亮。哦,“征战者·米哈尔·贝之扎密”,清真寺以他命名……碑刻的时间当是伊历,这一座刻着1246,该是公元1868年,不远处另一座是1270(1892年)。——西方列强对奥斯曼帝国的肢解工程,尚未开始。

出身基督教家族的米哈尔,不仅被命名了一座清真寺,在大寺门外河边的第一座石头桥上他同时留名。桥头指示牌上写着“Gazi-mihal köprösü”,没错:“征战者米哈尔贝大桥”。一伙工人正在桥上忙着维修它,翻开铺桥的方石。

分成岔的河水顺着希腊边界流下,经过这座桥以后又分了岔。我看不出哪条支流更宽些,但是马上第二座桥展现眼前——它就是埃迪尔内大桥。桥面起伏着,石桥尽头的城市,在向我微笑。

2

桥 上

我坐在石椅上,想休息一会儿。

有意思,这座巨大光滑的石桥中间,居然伸出一个石看台!我琢磨自己惬意的感觉。

无疑它是一座检阅台。这回不用猜:当年的苏丹就坐在石椅上,大军接受着他的祝福,向他致礼并开往前线。军乐和战士的鼻息直扑而来。石椅宽约三米,其实是一条石凳,离桥面只有一步。苏丹与他大军的距离仅一步,伸指可触——幻想一下我们的皇上可敢试试么?真让人想入非非。

那一天平平常常。但为这一天我学习了许多年。此地是埃迪尔内,东风强劲制压西风的前沿。两座石桥连接着指向欧洲,奏着军乐从这里出征的奥斯曼大军,最远抵达了维也纳城下。

我琢磨着眼前。看台和石椅,桥面和距离,没想到这桥上使人浮想联翩。奥斯曼苏丹的自信,解释着穆斯林时代东方的自信。石椅默不作声,它与桥面只隔一步。军乐队奏着步点,辎重队的马车驮着咖啡,真的就在我鼻子前头隆隆经过。人在此地和历史居然只隔一步,真是妙不可言。

坐够了苏丹的石椅,再来瞧看台上的铭文。

蝌蚪文正面镶嵌在上方。我虽然知道它是奥斯曼文(阿拉伯文字书写的突厥书面语),但不懂就是不懂,没法猜。我只能聊胜于无地打量着。唔,那时流行漂亮的波斯书法……

必须在散文这一节就对读者公布谜底: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找到一个负责任的土耳其人帮我把它翻译过来。哦,桥上的石刻铭文!你像甜死人的土耳其蜜饯一样,馋得我围着转,但不让我猜出来!

左右两栏各七行,铭文十四行加最下一行像是题款类的什么。我一字字扫描过去,直到眼睛发酸也没寻见一个见过的词儿。唯一能猜的是:既然不见古兰经句,也许就能推定它是记功碑或赞美诗。

我们的同伴是朋友的朋友的司机,还有一个在南大念了两年的翻译。他们显然心思单纯,读不出碑文依然笑嘻嘻。我放弃了读碑去看司机未婚妻的照片:一个漂亮得让人吓一跳的沙特美人。他是靠媒妁之言确定的关系,虽然每时每刻盯着手机发着信息,其实到今天还没见面。

3

过了桥

当天再无发现。

我们进了埃迪尔内城里,先路过一个热气腾腾有很多拱门的广场。我的累得迟钝的大脑里只是微弱地闪过一念:这拱门怎么有点眼熟?……进去转了一圈,里面是一个大院,两层圆拱。有点像西班牙,我嘟囔着退了出来。接着挤入了熙攘连绵的市场,朝着城中心走去。

决定去参观这儿最古老的天主教堂,找到了它却闭着门。于是溜达了半条街,来不及细看的古老建筑有四五处,都使用红白相间的石料。顺便眺望了一座正修复的锡拿戈嘎(犹太堂),翻译和司机还在路边玩了一盘棋。可是路过一个面包店的橱窗时,我们走不动了:

一排排涂着不知是奶酪还是蜂蜜、烤得裂开冒出香气的大面包让我突然感慨,为自己食物的枯燥。再遛到一个漂亮的甜食店,看着柜子里大盆的甜奶酪旁边摆着各种颜色的新鲜橄榄、而一屉屉橄榄旁又堆着散装的蜜糕(它便宜得让人咬牙),我受不了了。主啊,向我家空投吧。再路过一个大饼铺,薄如一页纸但直径近一米的大饼摞成小山。大饼师傅耍着一张,我们痴痴地看着。忽然一眼瞟见橱柜里居然有一袋袋便携的“曲曲莱”(维吾尔微型小馄饨,自从甘家口整改以后多少年没吃着它了)——我一扭头,走!大饼师傅亲切地说着什么,我不回头地挥手致意。噢,向我家空投吧。

一直到暮霭弥漫,我们才进了锡南亲手设计的、拱顶跨度超过了阿亚索菲亚大圣堂的埃迪尔内扎密。这座大寺一点不比伊斯坦布尔的蓝色清真寺或者艾尤卜清真寺逊色,在正中站立宛如身在梦境,心底浸透了宁静的感觉。

礼后出了扎密,司机突然问我妻子:“怎样才能知道女人是不是爱你?”

“你为什么问我呢?”她奇怪地问。

“因为刚才进扎密时,我看见你帮他提着鞋子。”

4

桥连着桥

这座桥,没想到还引出了又一座桥。离它何止千里,那座桥远在欧洲中部的波斯尼亚。它的存在,是我从埃迪尔内回来后读了书才知道的。

我一直想从浩瀚的日文书里找一本适合我的奥斯曼帝国入门书。东洋文库的旧友考虑很久,最后推荐了一本。买了回国,读时却有一个陌生的书名《德里纳河上的桥》进入眼帘。由于它几次在历史书里出现,我就求日本朋友帮忙找。记得朋友还曾问我干吗买小说。

没准正是这一本,才是最合适的那一本。

书一翻开迎面就是一座石桥照片。感觉此桥不单是有趣。正式读时,又从旧书网买了1979年人文版的中译本。

它写的是南斯拉夫,我读到的却是土耳其。日文版附着德里纳桥的照片,与埃迪尔内那座宛如一对双胞胎。书里的描写更惊人,它的刻画与我的目击,简直惟妙惟肖——脑子一路开窍,读得沉浸其中。

我逐渐明白了:在奥斯曼帝国“柔和的专制”体系之中,除了“新军”(yeni-cheri)、“民族保护区”、咖啡、军乐、郁金香之外,还有“桥”。

如今我已经有了这样的文学观点:若想读懂《德里纳河上的桥》,非要追溯它的源头埃迪尔内大桥。反过来,当时你在埃迪尔内桥上看不懂奥斯曼蝌蚪铭文么?哈,《德里纳河上的桥》里恰恰有一段铭文大意!

既然至今土耳其人也没给我寄来埃迪尔内桥的译文,我姑且从《德里纳河上的桥》上抄录几行。“大理石的石板上,十三行土耳其韵文刻着建造者的名字和建桥年号”,而十三行诗是伊斯坦布尔专营此行的“所谓诗人那个人种”的巴蒂的作品。选几行试译如下:(日译p.86)

看啊,当代数一的贤者与伟人帕夏·艾哈迈德

实践了他胸中的誓愿,靠着他的细致以及执着

他尽其一生致力于施舍,金与银一路挥撒而过

岂能与浪费同日而语呢,为高尚目的何惜金货

值工程结束要呈上献辞,我巴蒂对此深有心得

主啊请把祝福给予建筑,给予桥梁中的这一座

当然埃迪尔内桥建在首都,建桥人是大名鼎鼎的锡南——献辞自会有若干不同。但已足够,大同小异,读了德里纳铭文,已能想象埃迪尔内。

美妙的感觉,由于一个遥远的连接,油然浮现在脑海里。

它俩浑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我才对朋友大喊:你去埃迪尔内?你去波斯尼亚?记着必须看桥!

我的蒙古老友铁木尔,居然吃着降压药转辗几个国家到了波斯尼亚边界,亲眼看了“德里纳河上的桥”,亲手拍摄了它的雄姿。

5

桥 边

我同时翻开照片夹和小说,决心再探埃迪尔内。

要不是仗着这本南斯拉夫小说,我的观感只写三百字就枯竭了。但好的小说功能多多。它不仅教我知道了坐过的石椅看台叫“卡皮亚”,还领我浏览了四百多年的风云变幻。它不单细细叙述了一座德里纳桥,更让读者联想了一个石桥家族——它们确实是从埃迪尔内开始吗?优雅的石桥一座座搭建在世界的不同角落,半壁大陆连作了一体。

德里纳河上的桥的建造者,是苏莱曼大帝的宰相索克鲁·麦哈迈德·帕夏(Sokollu Mehmet Pasha)。他曾挂三代苏丹的相印,原是被征发(devshirme)的德里纳河边索克鲁村的十岁男孩。他的故事四海闻名,令人不得不感叹传奇的“新军”(yeni-cheri)。

而埃迪尔内大桥的建造者是世界建筑大师锡南(Mimar Sinan),巧的是他原也是被征发的小孩、跟随苏莱曼的新军,后来官至奥斯曼帝国建设部长官,建筑作品400余件。

小说里的施工建筑师图森·阿凡提,无疑是锡南的徒弟。

一步步地我读出了一些道理。优秀的建筑决不是孤零零一座。它一定配套成组、享有远远超出墙根的空间,向周边四处散射一股强烈的魅力,给眺望的人一种文明的视觉。

小说对我更大的启发,是解释了“商队宫殿”。日文版把带着丝绸之路画意的Kervan-saray(驼队城堡/商队宫殿)一词用片假名(キャラバン)留给了读者。当年每个暮色投宿的旅客,“可以不花一个钱,带着仆人和马匹在这里住上一天一夜,而且免费使用炉火和热水”。

它因此声名远扬,旅客们呢,也心怀感激:“他们每次来旅舍寄宿,都要祝祷丞相的灵魂永远安息,这已成为一种成规。”

它沿袭着古老的传统,使用西班牙穆斯林建筑最爱的红白石料。埃迪尔内那座有“很多拱门”的广场建筑不是别的,正是“商队宫殿”。中译“旅舍”的它,至今还使用着Kervan-saray的显赫旧名。我看见美丽的土耳其新娘在拱门下拍婚纱照,估计在埃迪尔内,新婚的伴侣们流行在“商队宫殿”共度良宵。

大桥与客栈,两座建筑是不能分割的一对。

《德里纳河上的桥》中文译本的1979年人文版有一处译笔超出了日文版。这一笔非常重要,因为少了它,就不能明白小说为什么赞美桥的建造者。译者周文燕译出了“商队宫殿”的运营基金是“瓦科夫”:

旅舍的日常开支来自“瓦科夫”基金会的收入。……大家都在使用它,好像它是路旁的一棵无主的果树,树上果实累累,谁都可以享用。他们每次来旅舍寄宿,都要祝祷丞相的灵魂永远安息,这已成为一种成规。

瓦科夫(وقف /waqf)是一项伊斯兰财产捐赠制度。词的原意是“停止”,指被指定为瓦科夫的财产所有权永远停止不得改变、它的使用也永远固定于特定用途。它起源于一段圣训——“人死后一切断绝,除了三件:流水的善捐、有益的学问、儿女的祝福。”于是多少年来“常流如水的捐献”诱人效仿,渐渐形成为浸漫半个世界的瓦科夫传统。这一传统的痕迹活在南斯拉夫,于是感动了优秀的作家。

吟味《德里纳河上的桥》的文脉,桥边“商队宫殿”的“瓦科夫”基金里,除了匈牙利等新领土的税收,也有艾哈迈德·帕夏个人的慷慨解囊。

启发远不止在建筑学,虽然石造的建筑确实高出一等。靠着一本小说的细腻导游,我一点点确认了埃迪尔内的印象。一手拿书一手翻照片,度过的时光妙不可言。记忆被句子唤醒,书籍也因亲历更饱满——就这样,我缄默着,侧耳倾听,心情渐渐庄严。德里纳桥和埃迪尔内桥在我心里连接了起来,像一支婉转的曲子两端对奏。

6

桥 断

小说读完的时候心情沉重。

甚至望着两个快活的土耳其青年,心里也满是惋惜的感觉。

桥断了。小说描写了一百年前,德里纳河大桥被无情炸断的情景。而读着自然会联想:今天世界的津津浦浦,数不清多少美好的桥,也被不明缘故、不容抗议、凶残至极地炸断了。

在小说的末尾,主角阿里·霍加回忆小时听父亲从沙赫(苏非长老。中译“舍克”,日译“族长”)那儿听来的话,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传说:

当世界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大地像一块平坦光滑的板,人们可以随意往来。但是魔鬼悄悄爬来,用它的爪子使劲地挖沟,挖得又多又深。于是大地上沟壑密布,人们被阻断隔绝了。神(小说原文是“真主”)为此遗憾,派来了天使对付这些鸿沟。天使把翅膀铺在沟壑上面,让人们能够渡过。天使的翅膀——就是桥。

这个传说在它被作家用笔写出五十年后,显示了巨大的悲悯。

小说《德里纳河上的桥》也是这样一座字里行间充满善意的桥。在“前南斯拉夫”的时代,它的作者,作家伊沃·安德里奇对建桥的宰相麦哈迈德·帕夏的赞美使我震惊。已经几遍读过,还是不敢确认:居然就在那样的时代,也有文学的公正。

我写着,不仅埃迪尔内和波斯尼亚,北京的卢沟桥和伊犁的野马渡,半生见过的津渡船桥,一处处浮现眼前。以前没有觉察,它们居然那么美。确实,每一处都如同伴着一个天使。

但魔鬼也如影随形地伴随,它藏在网络上疯狂蔓延的憎恶言论(hite speech)里,藏在对他者信仰的野蛮污蔑里,藏在对黑色人种的清洗提案里,藏在人的愚蠢眼神里——等待着堤坝溃塌,桥梁两断。

即便就在此刻,我也非得竭力使笔尖变成矛头——沿路击退纠缠的魔鬼,勉强写下一段几行。

我写着,我意识到,“写”就是一笔笔打磨得自己更有善意,像发掘象形的方块字里藏着的画。但另一边,那伸着尖爪挖着大地的魔鬼也在同时挖,它一边挖出漆黑的深壑,一边对着我肮脏地狞笑。半生之间我早已习惯了:以文字作矛作盾,与魔鬼并肩共存。

新的百年又开始轮回。桥又断了,遗憾不能追回。大地之上满是沟壑,空气之间弥漫着憎恶。遍观全球包括我们的身边,独善的宗教主义、霸道的国家主义像恶毒的癌,传染着,扩散着,世界在断裂,人如患着病,他们痛苦地忍受着,却束手无策。

红白石料筑成的古建筑,大桥和加密,埃迪尔内的市场,锡南和麦哈迈德,还有新出炉的烤面包和五色诱人的橄榄,甜美的奶酪,精致的曲曲莱,包括每个去过土耳其的人都喜欢的那些快活的小伙子——就像愈行愈远的和平。美好昔日的影子渐渐淡去,给人留下难言的惆怅。

写成于2018年12月15日 

张承志,作家、学者。1948年生于北京,1967年从清华附中毕业,到内蒙古插队,197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8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民族系,获历史学硕士学位。80年代以小说创作为主,90年代至今以散文为主。代表作有《北方的河》《黑骏马》《心灵史》《敬重与惜别》等,已出版各类著作数十种。